作者:牧童神乐
“就小心眼。”松云倔强地说。
阮珩亲了亲他的头,这么多年来,阮珩知道,松云虽然笨拙,但对他总是用心之至,因此,就是有一百个聪明的,也都比不上一个松云。
眼下,他就要这么突然地与松云分离了。
阮珩不舍地抱着他的小笨蛋,心里亦满是留恋,忽然间又对他很不放心起来,便也嘱咐了他许多话。
都是些生活起居上的小事,嘱咐他多休息,不要挑食,洗澡的时候要暖一些……
阮珩素来不是话多的人,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事无钜细地交代个没完,松云知道,这都是他把自己当成心头肉一样护着的缘故。
因此,阮珩的嘱咐,松云一一都认真地听了,珍重地记在了心里。
第47章
次日一早,阮珩就要离家了。
前一天晚上睡前,松云怕阮珩又像平常上学一样,不叫他起床自己就走了,于是特地跟他说,叫他走的时候务必叫自己,千万不能不辞而别。
阮珩答应了。晏闪艇
不过,松云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踏实,因此早早地就醒了,阮珩刚一有动静,他就跟着睁开了眼睛。
松云亲自服侍阮珩洗漱,梳头更衣,阮珩先去正房给老爷太太请安,顺便辞行,回来之后,两个人又对坐着吃了早饭。
松云一直都显得很坚强的样子,阮珩放心了不少。
出门前,松云不放心地替他检点行李,因为怕有缺漏的,还看了两遍。
其实这些东西,阮珩自己也都清点过一遍了,没什么遗漏的。
即便少一两件小东西,到了无锡再买也方便,不过,为着让松云放心,他还是耐心地陪松云又一件一件看过了一遍。
临走,阮珩又嘱咐了松云一些话,多半是让他放心,安心在家里保胎之类的话,大体还是昨天那套,但松云听得很认真。
因为旁边的下人多,他也没哭,显得很体面懂事。
于是,阮珩又最后握了握他的手,便转身出门去了。
刚出院子门,阮珩却听到松云在后面叫他,他便停下,看他有什么事。
松云拿了一个皮毛制的暖手筒来,递给阮珩。
阮珩笑道:“现在天还和暖,用不上这个。”
还不到十月,虽然早晚有些风霜,但的确还不到用这东西的时节。
松云却说:“少爷,我怕你路上冷。”
刚说完一句,他终是憋不住了,又哭了起来。
阮珩本来没觉得自己离家去上个学能是如此悲情的场面,但不知不觉也被松云感染得动容,他也顾不得周围人看着,还是忍不住将松云拥进了怀里。
轻声安慰了几句,松云又哭着问:“少爷,你不会走了就忘了我吧?”
“忘不了,怎么都忘不了。”阮珩动容地说。
*
阮珩走后,阮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则,是九小姐分化成坤泽了。
二是,宫里终于传来消息,把今年的采选的时间定在了十月中旬。
九小姐今年十四岁,分化得很是时候。
这当然是一件喜事,从老爷太太到魏月融都很高兴,下人们都纷纷来庆贺,姐妹兄弟们也给九小姐送来了不少礼物。
而采选之事,则让阮家更为忙碌。
十月初五,宫里派了太监和女官,到在京所有官员的家里宣旨、核对待选的坤泽人数,登记造册。
阮家原本需要待选的就是阮珵和七小姐,眼下便要再加一位九小姐。
过了十来日,太太娘家兄长的夫人,也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来金陵待选来了。
阮家少爷小姐们,都管她叫江舅母,她的小儿子,自然就是阮珩的表弟。
对于这位表少爷,松云是有印象的。
舅老爷虽然在外任为官,常年不在金陵,但逢年过节,或回京述职时,总会在京中的宅邸住一段时间。
舅太太也便常常带着自己的儿女到阮家来串门,两家是极为亲近的。
因此,小时候,这位表少爷也常常来阮家跟阮珩玩。
表少爷名字叫做江亭,松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觉得他是和善而客气的。
后来,阮珩回乡守孝,江亭也在两年后分化成了坤泽,松云也有近四年没见过他了。
舅太太一个人带着江亭来待选,收拾自家的旧宅太费功夫,太太便邀她干脆来阮家住。
听说舅太太要带着表少爷住进阮家的那天,魏月融悄悄告诉松云一个秘密。
“这几日,你待表少爷要格外经心些,给他留个好印象。”他说。
松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待客之道嘛,他懂得的。
然而,魏月融却问他:“你就不问为什么吗?”
松云便一头雾水地问了为什么。
魏月融便告知他:“太太的意思,是要二公子跟他成亲。”
松云吃了一惊。
太太与兄长家向来亲厚,其实她更愿意让江亭与自己生的三公子结亲。盐删艇
只不过三公子尚未分化,而江亭已经分化了有一年,舅太太是等不得了,只想朝廷的采选过后,就给江亭定下亲事,因此一心看中已经是乾元的阮珩。
太太对此虽有些不满在心里,但若能促成阮江两家的再度联姻,不论是谁都是好的。
何况对这门亲事,老爷也很满意,就是看着长幼之序上,也该阮珩先娶。
于是,这门亲事在阮家和江家之间,也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
只不过,因为亲事向来讲究事以密成,二来也要保护双方的名誉,因此在正式定亲前,都是只有双方父母至亲才知晓的。
也是因为之前出了青姨娘和五小姐的事,让太太不那么忌惮阮珩,甚至有了想拉拢他的念头,不然,这门人人都看来上好的亲事,也是决计落不到阮珩头上的。
魏月融知道这件事也有一阵子了。
自从上次太太说要给阮珩物色一门亲事后,过了不久就跟舅太太家打得火热,只要有心留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舅老爷如今外任的是江淮学政,陛下有意拔擢他为国子祭酒,据闻年后便要升任的。
阮珩要走科举仕途,若是有这样的岳丈提拔,必定是再好也没有了。
再说,江亭自小的为人,魏月融也是知道的,心里觉得他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从无刁钻之处,因此也大略是放心的。
魏月融觉得这门亲应当是妥当的。
不过,对松云来说,他要面对的事还有很多。
虽说江亭不像刻薄之人,但魏月融深知,为人侧室最难之处,便是处理与正室的关系。
相比之下,服侍主君倒还容易得多了。
魏月融虽然知道,松云是不可能做什么坏事,故意惹人讨厌的,但在正室面前,又岂是仅仅不做坏事就能过得滋润的呢?
松云愣了愣,便咬着指甲盖想了一会,还是问:“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显得有些紧张,虽然并未亲历过,但他很清楚魏月融在太太治下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更何况,就太太这样,还是名声在外的贤惠大度呢。
他自认没有魏月融的聪明和谨慎,也不会揣摩主上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那么幸运,能碰到另一个像阮珩一样的人。
看出了松云的不安,魏月融便安抚了他几句,说:“你也不必刻意怎样,更不能把他和二公子的亲事提到明面上来,只要这几日碰到他的时候,待他谦恭些就行了。”
松云记在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问魏月融:“他要是,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魏月融想了想该怎么跟他说,毕竟,对于单纯的松云来说,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是很残酷的。
不过,再怎么残酷,他也不得不面对。
他说:“你记住,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松云瞪大了眼睛,这让他显得更加无辜,这让魏月融不忍。
但是,他说的是实话。
松云还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注定不能喜欢他。
但是,魏月融知道,这世上能在切身利益面前还能持本心待人的是极少数。
就像猫,关系再好的两猫,在饥饿的时候为了争抢一条鱼也会大打出手,这是必然的。
侧室和正室的关系,就是天然的敌人。
“但是,他不喜欢你是一回事,你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容得下你。”魏月融说。
“那我要怎么做?”松云觉得这很难,不像是他这个笨蛋能处理的情况,眉头皱了起来。
再困难,也要面对。
自古以来,为人侧室就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受宠,一种是不受宠。
侧室如果离开主君的宠爱,多半会命运凋零,不过,如果娘家靠山得力,倒是一个高枕无忧的好机会。
魏月融自思,如果自己是松云,最稳妥的出路,应该是保全眼下这一个孩子,之后便渐渐对阮珩冷淡下来,让阮珩干脆忘记自己,能够在主子们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偏安一隅,一辈子便可安安稳稳。
不过,经过这几个月,他也知道,松云根本就是离不开阮珩,就连阮珩,也根本就是离不得松云。
如此,便麻烦了。
阮珩对松云在意的程度,已经不像正常的主君对侧室的宠爱。
魏月融很清楚宠幸和心爱的区别。
他好歹也活了几十年,在阮家,阮正业的身边有过许许多多的人,魏月融知道,自己很长时间里都是其中最受宠的,可那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