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 第177章

作者:金牌芋头糕 标签: 强强 生子 朝堂 正剧 权谋 群像 古代架空

皇帝便吩咐左右:“春琴,为公主驸马重新设案,就在朕和皇后跟前。”

长乐握住虞山铭的手,与他对视一瞬,紧紧十指相扣。虞山铭那点隐约的怒气乍地消散,二人便携手落座。

宴饮过半,皇帝突然问:“阿铭,你父亲那边一切可好?”

虞山铭拱手道:“仰赖陛下天恩,崤关安定,臣父镇守于此,一切都好。”

“节庆里能放的住果子点心朕叫人快马送去了,你父在外辛劳,过年也没法一家团聚,是朕亏欠他。”

虞山铭正要说惶恐,皇帝已提前阻止他,笑问长乐:“过节给你家舅写春帖子送去了么?到底是做人媳妇,莫端着皇家架子。”

长乐只道:“家舅的儿郎就在这里,儿做的如何,爹爹只问驸马。”

虞山铭也笑道:“公主贤良体贴,挂念家父身子骨,冬日的衣衫药材流水地往塞北去送。臣得此佳妇,实是陛下垂爱,三生有幸。”

他们这边言笑晏晏,真像天家亲和的样子。永王吃了口酒,也笑说:“爹爹看重长姊,连虎符都肯相托,可知爹爹疼爱女儿胜过小子。我和五弟瞧着,只怨自己没投成个女孩。”

岐王听见话中带上自己,仍笑意文雅:“三哥聪慧,只是我是个蠢笨的,就算生做女儿身,也不及阿姊半分颜色脾性。”

二人说笑之间,卞秀京已落箸举盏,眼瞧着杯中,语气不辨喜怒:“臣怎么听闻,如今虎符是握在一个面首手里。”

话音一落,席上一静。

长乐正挟了筷鱼脍吃,抬帕子掩唇慢条斯理咽下,方莞尔道:“我府上幕僚有几个,面首却是没有。舅父道听途说,恐怕听错了。”

卞秀京拈杯看她,“舍人甘棠,不在公主府中听用?”

“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只是许久不在我眼前了。”长乐笑吟吟道,“一个舍人罢了,舅父连我都不认得却记挂着他,怕要折他的寿。”

卞秀京道:“公主尊贵,手下人却如此懒怠,莫说是陛下,就是臣也要将这奴才提来狠狠惩处,替公主出一口恶气。”

长乐笑着对皇帝说:“爹爹,说起这一茬,儿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皇帝颔首,“讲。”

“从前有个年轻郎君,背井离乡进城帮活,入了一门大户人家做帐房,却因缘际会,在主人府上遇着了昔年离散的青梅竹马。二人分离数年便找寻数年,其中故事闻者落泪。主人亦有所动容,念他们所居分隔,便拨了一处空闲屋子给他们住。”长乐问,“爹爹觉得,成全人姻缘美满,算不算功德一桩?”

皇帝道:“自然是好事。”

“儿做的正是这件好事呢。”长乐盈盈笑道,“甘郎二人有情有义,人家新婚燕尔,儿既是媒人,哪能叫他像个无家无室的在府服侍?这不是狠心拆散吗。”

卞秀京沉沉注视,“臣怎么听说,随甘棠同住的是个男子。”

“舅父真是细致入微。”长乐含笑与他对视,“我只说是青梅竹马,舅父怎么只以为是青梅,不会是竹马呢?”

卞秀京沉声说:“陛下面前,公主莫要戏言。”

“舅父是打定要问我的过错了。”长乐对皇帝道,“既如此,多说无益。儿请召甘棠入宫,爹爹也好当面问他,儿是否不知轻重,将虎符托付在他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幕僚身上。”

一时剑拔弩张,长乐已提裙跪倒。皇后正要开口打圆场,皇帝已一只手虚扶长乐一把,笑斥她道:“你这孩子,你舅父不过打趣几句,你倒较真上了。”

长乐并未再作哀怜之态,只是顺势起来,没有不依不饶之意;而皇帝虽语出斥责,但态度分明是回护。卞秀京目光触及皇后,又从这父女二人身上流转,还是一咬牙,顺着这台阶,下了!

他端盏对长乐道:“臣醉酒无状,望公主恕罪。”

长乐笑意端庄,亦抬盏笑道:“舅父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

宫宴散得不早,出宫时暮色已深。虞山铭将长乐抱上车去,自己本要策马,手却被长乐拉住。长乐也不说话,只用眼波柔柔睇过去,暗红织锦披风围着白狐狸风毛,衬得面容娇艳异常。

虞山铭半边身子都要酥倒,便由她拉上车去。长乐替他将领子风毛正好,轻声问道:“还生气呢。”

“我倒无所谓,只是那老匹夫羞辱你,我一要发作你就拦着。”虞山铭将她揽在怀里,“只当为着你和陛下罢了。”

“你还是没瞧明白。”长乐和他一只手反反覆覆地扣,“你觉得这一场,陛下是偏帮我,还是向着卞家?”

虞山铭道:“咱们和陛下是骨肉至亲,陛下哪有帮衬外人的道理。”

“外人,不见得罢。”长乐问,“陛下若心里向着咱们,何故叫卞秀京这时候回京?家舅镇守崤关,换句话说就是拥兵在外,卞秀京要回来必定有事,但陛下肯叫他回来,是为了掣你虞氏的肘。”

虞山铭不说话。

长乐依在他肩上,柔声说:“一个国舅一个公主丈,正好两相抗衡。你以为陛下当真在乎我和永王、和皇后的争斗么?我又不是男人,闹得再厉害也不是夺嫡,在陛下眼中不过小儿胡闹,但虞氏与卞氏是军方相斗。帝王之道,首要制衡。家舅镇守在外,卞秀京就必须回京,但卞氏势大,陛下又不放心,这才要将虎符外托给我,正是个互相箝制的道理。”

虞山铭掂着她一只手,道:“是你为我受的委屈。”

“夫妇一体,说什么外话。”长乐说,“只是卞秀京从甘棠开刀,却有些出乎意料。”

她想起什么,问道:“甘棠那边有什么异常?”

虞山铭道:“倒是一切正常。只是他出去这几日,竟没人去他那儿盗虎符,也是一桩怪事。”

长乐却心知肚明般说:“自然不会有。”

二人到府下车,一同回长乐阁中去。阁子里焚香打扫完毕,侍人也早已退出去。矮榻上悬挂一幅仕女图像,榻边却坐着个少年,侧脸瞧着倒跟画中女子有几分相似。他穿一身青锦袍子,正凭几夹核桃吃。

长乐尚未开口,反倒是虞山铭问道:“吃饭了么?只吃这个。”

那少年抬头,灯火光辉里露出祝蓬莱线条干净的脸。他笑道:“我又不饿,消磨时间罢了。”

他也不行礼,手里握着几个核桃仁往二人跟前走去,只说:“甘郎递了问候,说即开了春,这两天想回来给娘娘请安。”

虞山铭微微拧眉,长乐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从祝蓬莱掌心捏了果仁吃,含笑道:“成啊,许久未见,倒想念得很。”

第168章 二十五 假凤

初十是个正日子,秦灼回公主府拜谒,阮道生也去瞧他师父师兄,走得更早。辰时已至,长乐却还未开阁子,秦灼便知是虞山铭留宿,只去外间候着。

一打帘进去,便见祝蓬莱坐在案边吃酥。那酥做成荷花状,酥皮也染成胭脂色。他正托着碟子慢慢嚼,见秦灼进来,便招手笑道:“正热乎着,一块尝尝。”

秦灼便与他对坐,正捡一只酥起来,祝蓬莱恍然道:“还忘了恭喜贤弟。”

秦灼奇道:“不知祝兄所谓喜从何来?”

“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虽没有洞房花烛的正经名分,好歹是互为心许的情意。此人生一大业,岂不值得一喜?”

秦灼只道他打趣自己拜见长乐,便笑道:“若这样算,祝兄陪伴公主的时间比我只长不短,是我该为祝兄贺才是。”

祝蓬莱不恼,只哈哈笑道:“公主成全你们,你反倒打趣媒人。”

“我们?”

“可不是‘你们’。”祝蓬莱本想掰一半酥,却碎了一手,这样慢慢拈着吃,“公主初五面圣,在陛下跟前陈情,说拨了小筑与你们,是成全一对凤求凤。听说与贤弟同住的是金吾卫的一个武骑?名不见传,我只隐约瞧见过一次,相貌与贤弟也不甚匹配。但贤弟既然喜欢,想必有过人之处。”

秦灼倒不恼,这样听了一会,问道:“公主怎会在御前提及我一洒扫之人?可是有人问起虎符之事?”

祝蓬莱两眼一弯,说:“怪道娘娘称赞贤弟聪慧。国舅卞秀京应召返京,对贤弟关切得很。”

秦灼点点头,心里明白几分。

长乐要想彻底斗倒永王,只能让皇帝自己容不得这个儿子。但皇帝身为君父,对永王彻底失望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夺嫡,二是兵权。

永王为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立嫡立长他是理所应当。夺嫡这条路无法施加打击,长乐便把心思动到了兵权身上。永王背后是手握重兵的外戚,后族强权,是皇室大忌。

所以长乐把秦灼公然竖作标靶,就是要以他诱敌。虎符一事关乎军权,最坐不住的便是以军功著名的卞氏外戚。卞氏但凡对他攻讦,长乐就有机会反咬一口,把小事做大,以皇帝忌刻,就不怕没有与卞氏离心的那天。就算此计不成,她也可以就势把秦灼推出去;或者卞氏不吃这一套,第一步就是杀鸡儆猴,死一个秦灼,长乐根本没什么损失。

这时祝蓬莱刚看见似的,“贤弟还真尽职尽责,出门也不忘带着虎符匣子。”

秦灼抚了抚放在膝边的木匣,笑道:“不敢有半分闪失。”

二人正说着话,便有侍女打帘进来,说公主已然晨起,甘郎既来了,还请进去服侍。秦灼便抱匣起身,祝蓬莱那碎掉的酥还有半个没吃,便倒进一只手里,空出右手向他轻轻一摆,算是道别。

秦灼往阁中去时,重重帷帐已经打起。虞山铭已不在阁内,香炉中沉水初焚,还残留着淡淡麝香气。阁中极其暖和,长乐正对镜梳头,听得动静,便开口唤道:“来替我梳髻。”

四下侍人无人动作,秦灼便蹑步上前,将匣子放在案边,从长乐手中接过梳子。

还是那半边鸳鸯玉梳。

秦灼接在手中,边替长乐梳头边说:“臣祝公主福寿安康。”

长乐颈间汗意微消,闭目轻轻嗯了声,问:“怎么今个来了?”

“许久未谒公主芳容,如隔数秋。”

“那边还住得惯么?”长乐问。

秦灼当年带着秦温吉,只会梳几种女孩子式样的发髻,便慢慢梳理头发地磨,说:“一切都好。”又道:“与臣同住的阮郎也十分得力,即是娘娘撮合,自然不会差的。”

阮道生明面上是监视之意,二人寻常又没有交集,长乐也没处多想,只道:“驸马到底不放心你的安危,专门拨人去看顾着。怎么,你觉得不便宜?”

“娘娘与驸马对臣恩宠有加,臣不胜感激,哪有不便宜?”秦灼低声说,“只是突然要与阮郎两厢情好,臣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卞秀京发难,要你情好总比没命强。又不是叫你们真睡了去。”

秦灼手中一停,将玉梳搁在案上,突然跪倒在地,将虎符匣子托举过头顶,已然哽咽道:“请娘娘心疼臣罢。”

他磕了一个头,说:“卞国舅不满臣一介微贱染指社稷器,断然会再次发难。臣一死事小,虎符与娘娘的安危事大。臣如今一无娘娘谕旨,二无护卫傍身,卞国舅若强行取用,哪怕阮郎快马通报,只怕虎符已落他人之手。卞国舅定无不臣之心,但若以此在陛下面前诽谤娘娘,臣便是百死莫赎!望娘娘千万保重,莫要授人以柄!”

长乐许久没有说话,秦灼双臂高举虎符,垂首跪着,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一只手落在匣面上,却不拿起来,只缓缓摩挲着问:“打开瞧过么?”

秦灼道:“臣万死不敢有此念头。”

“你就不好奇?”

“臣草芥之身,既知虎符干系社稷安危,岂敢轻易惊动。”

“这倒是实话。”长乐语意幽深,“既如此,本宫就心疼心疼你。”

她并不扶秦灼,自己执起那半边梳子,抚摸女子肌肤般一寸寸地盘弄一会,眼睛瞧着铜镜,自己梳起头,“那本宫就给你个恩典。即日起,本宫的车驾拨给你一辆,你至如本宫所至,犯你如同惊驾。”

她从镜中瞧见秦灼,垂手抚摸他一段脖颈,微笑道:“甘郎,面子里子都在这,若有半分差池,只可惜你生得如此好头颈了。”

秦灼正欲开口,长乐手指撇过他的鬓角,打断道:“或者说,你想拂逆本宫。”

秦灼片刻默然后低眉顺目,恭敬叩首道:“臣谢恩听命。”

***

秦灼这边完了事,便去西厢房寻阮道生回去。一路上众人瞧见他,大多浮现些暧昧的窥探神色,估计他和阮道生莫须有的风声在这边也宣扬了一概,他却仍夷然自若,到房外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是曹青檀的声音。

曹青檀是金吾卫司阶,宿处在自己家里,行动也有衙署。和阮道生相见,不叫徒弟就他,反自己来就徒弟,是对这小子用了心。

秦灼掩门入内,见曹青檀与梅道然一坐一立,却没有阮道生踪影。

梅道然一见他,嘴上打趣道:“哟,弟妹。”

秦灼也不恼,顺他的话微笑道:“师父和师兄来得早。道生呢?我寻他回去。”

他这么借坡下驴是二人都没想到的。曹青檀闻言轻轻蹙眉,说:“撺掇他和你一块住,是你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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