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 第178章

作者:金牌芋头糕 标签: 强强 生子 朝堂 正剧 权谋 群像 古代架空

曹青檀眼光毒辣,但没捅到虞山铭跟前就是有意回护。秦灼便坦然道:“师父慧眼如炬。”

曹青檀问:“太平花行的事,也是你煽动他去的?”

“师父这可冤死我了。”秦灼和声说,“五福有涉虎符一事,我同道生追他到花行,察觉周围不对,一块定的计策。他去寻师兄借兵,我进去做内应,这些道生也交待过了,当日还同师兄打了交道。”

“没有别的?”曹青檀沉声问。

“再无二事。”秦灼恭敬垂首。

梅道然瞧了一会,从中间打哈哈:“成了师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俩真也好假也罢,这位甘郎现在是和咱们道生纠缠一块了,旁人只盼他二人行差踏错,咱们自家人,过去就过去了。”

曹青檀盯着秦灼,“公主说你们搞到一块,我也全当你们一起混了。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是什么勾当,不要给我翻腾到面上。他若叫你坑害了,我在金吾卫一日,你也囫囵不了个。”

秦灼含笑应是:“师父放心,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心里疼他,哪舍得害了他去。”

曹青檀到底老派,听他如此陈情难免不适。秦灼瞧他不准备再发难,便问道:“师父可知道生去了何处?”

“可别提,这小子拱火就走。”梅道然截下话头,却似乎不欲多说,“你自己先走吧,他该回也就回了。”

秦灼心中异样,到底没有追问,抱了虎符匣子去领长乐的车驾。路上遇着几个金吾卫,正嘀咕道:“到手的功劳又没了。”

“可不是,上回小秦淮李监造的案子就是交去了京兆府,这会的花行还是往那里送。咱们白做打手,半点好处捞不着。”

“少说几句吧。这两桩都是上头的意思,直接下公文提走的人,你们还敢嘀咕?叫有心的听去,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京中案子转交京兆府是俗约,但禁军自有牢狱,可以单独理事。上头的意思便是宫中的意思,宫中特意再审太平花行一案,是对南秦线人有所察觉吗?

秦灼心中惴惴,便欲去寻陈子元商议,径直往后院去领马车。公主府车驾多是四驱,也有三驱的,辕辙多饰金玉,车壁车盖雕绘如画。小厮显然也领了消息,一见他来,忙迎上前问:“郎君想驾哪辆车?”

秦灼站住脚步,问道:“哪辆都行?”

“公主说了,可着郎君来挑。”

“这样,”秦灼一辆一辆细细端详,一会便转回来,掂起车盖下一只手掌大的白玉牌,忽地笑道,“我只领个牌吧。”

公主车辇除大节庆奉仪仗外,寻常只挂一只钦造玉牌,以示车驾主人身份,便宜通行。小厮便遵从他的意思,领了只牌子给他。他也没挂,兜在衣袖里,登自己的车走了。

***

白日多行人,四处也嘈杂,车马行过巷子时,突然有呼喝喧哗声远远传来。四周纷乱的脚步声里,马蹄声和跑踏声越来越近,有人大声喊道:“京兆府追查逃犯,如有包藏,就地处决!”

秦灼抬窗往外一瞧,却见京兆府护卫之外,另有一队同行搜查的人马。着黑甲,刀雁翎,刀镡鲜红。

卞秀京的亲卫也在此处。

秦灼瞧了眼膝上的虎符匣子。

长乐已经声明虎符不曾外托他人,卞秀京若捉到现行,便是一桩欺君大罪。哪怕扭送到长乐面前,长乐为了开脱自身,也会把他论为私盗虎符,就地处死!

突然之间,车顶轻轻响了一下。

秦灼一根弦绷起来,往外问:“有人过来?”

车夫答道:“街上都是躲避的,郎君离得远,还没人往这边来。”

秦灼将匣子放下,打开车帘出去,站在车辕边四下一望,的确无人靠近,只道心生错觉,便返身再回车中。

手指拂开车帘时,秦灼身形一顿。

车夫问:“郎君怎么了?”

秦灼背身对着他,只怔了一瞬,继而猫腰钻进车中,如常答道:“没事,继续走吧。”

车夫应声挥鞭,隐约听见合窗的声音。

车中,阮道生一只手落下轩窗,一只手虎口卡住刀柄,缓缓还刀回鞘。

秦灼了悟般瞧着他,“在找你。”

阮道生不答,抢先将那只虎符匣子拿在手里。

他与秦灼四目相对,“找到我,就该找你了。”

第169章 二十六 援手

“要挟我。”阴暗里,秦灼一双眼乌漆漆盯着阮道生。车中光影迷离,映得他皮肤苍白,嘴唇血红,说鬼气有些过,更像一个死掉的仙。他目光从匣子上滑过,打了个旋,重新停在阮道生脸上,嘴角也洇开一点笑意:“看来阮郎没听过鱼死网破,这时候,还敢要挟我。”

“我不是网,你也不是鱼。”阮道生看着他,“大事未竟。”

秦灼微笑道:“多谢提醒。”说罢便扭头贴窗瞧路况,转脸就变了神色。

招惹上这种人,还真是开门揖盗,识人不明。

阮道生似知他所想,说:“这事了了,我们两清。”

“现在你我是天家钦定的野鸳鸯,”秦灼从袖中摸出个白玉牌,启窗挂在车盖下。他转过脸一耸肩膀,遗憾道:“可惜啊,暂时清不了了。”

***

马车行到半程便撞上搜查队伍,来人厉声喝道:“车中何人?还不快下车受查!”

一名护卫看清牌子,忙低声劝道:“刘将军,这是长乐公主府车驾,咱们不好冲撞。”

那将军正是卞秀京副将刘正英,卞氏与虞氏素来不睦,哪肯放过此等时机,闻言更是扯开嗓门:“钦犯若不能擒,便是京都之危、陛下之危,别说是个公主,哪怕永王殿下驾到也要下车受查!若再不出来,莫怪卑职冒犯了!”

车帘忽地被打开,里头下来个白衣人,轻轻揖手道:“公主府舍人甘棠,见过众将军。”

他有意抬高在场兵勇,刘正英却不接茬,听得其名冷笑两声:“久仰甘郎大名。怎么如今给咱们当兵的暖了炕,还攀着公主不放。男女通吃两头占哪。”

秦灼面无不豫,只笑道:“将军过奖。承蒙公主怜惜,特赐车驾为驱,还望将军放行。”

“放可以。”刘正英向一旁侍卫点头,“搜车。”

“将军这是何意?”

“奉命协查钦犯,过人搜身,过车搜车。今天就算天王老子都得听命,更别说你一区区奴婢。”刘正英提高声音,“来人,搜车!”

黑甲侍卫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观此情形,秦灼叹口气:“将军这是铁了心不把公主和陛下放在眼里了。”

“一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少给老子扣这种罪名!”刘正英踏上前一步,口气轻蔑,“再饶舌,我就拔了你的舌头,扒光了吊在承天门口,看看你这条公主的走狗会不会变成丧家之犬。”

秦灼显露出十分惊惶的神色,当即不再言语,在刘正英逼视下后退一步,将马车让出来。

刘正英讥笑一声,挥手叫人打开车帘。

车中空无一人。

秦灼歉意笑道:“的确只有我一个人,查也查了,别误了将军的事。”

刘正英目光阴鸷,猛地捏起他的脸,眯眼道:“不是挺狂么,不是公主府的人谁都动不得么?我今天要你一条贱命,你觉得公主会替你出头么?”

秦灼面庞涨红,双目已含泪意,哀求道:“在下公主跟前一条狗罢了,哪敢累将军脏了手。”

一旁侍卫也劝道:“将军,咱们找人要紧。”

刘正英轻轻张开手指,秦灼乍不受力,往后跌撞在车辕边,垂首瑟缩着,再不敢说半个字。

京兆府人马呼啦啦远去,秦灼仍红着眼眶,再抬头,神色却已淡然。他倚车眺向刘正英背影,抬手搓着脸颊。一声嗤笑后,脚跟轻轻踢了踢车辙。

***

车到小筑后停下,车夫离去后,秦灼径直回了屋。不多时,车身轻轻一摇,阮道生从车底伏跃下地。

秦灼马车的车轴要矮,车底又高,的确有一处狭小空隙藏身,但要隐蔽这么个大小夥子几乎不可能,连刘正英也没往这边想。

但阮道生做到了。

他先卧在草丛里打量四周,这才翻出车底,却没有走门,而是借马车遮掩缘墙攀上窗,投身跃入窗内。

阮道生双脚落地时秦灼一惊,身子都支起一半,瞧是他又软绵绵倚回案边。

阮道生浑身衣袖束紧,这才松开绑,从怀里拿出那只虎符匣子放到案上。他望着秦灼的眼,头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秦灼没好气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话刚落音,阮道生的手突然探上来。

他手指覆上秦灼的脸,手掌做一个捏掐的动作,落指却轻,是一个近乎抚摸的触碰。

秦灼头皮发麻,浑身难受地别开脸,身子也轻轻后撤。

阮道生眉心皱起,拈了拈指头说:“他弄伤你了。”

秦灼这才明白,他通过贴合脸上的指印来查找刘正英的力道,便安抚一笑:“我皮薄,一使劲就留印子,没什么事。”

阮道生说:“你不愿意叫人碰你。”

这没什么可瞒的。秦灼坦然道:“是。”

“你还分给我一半床。”

他明明是在陈述,秦灼却被问住了。他若有所思,微微颦眉,终于道:“你睡觉老实,碰不着我。”又肯定般道:“除了肌肤相贴,一般接触都还行。”

阮道生似乎想追问,这神色在他脸上好神奇,让他像个“人”。但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这次的没有探究,显然不属于他事不关己的无谓态度。

秦灼注视这张脸,这张心照不宣的假脸,心底突然有些动容。所谓难能可贵,可贵之处,在乎“难能”。

像这样一个人。

秦灼轻轻叹口气,那颗死的心陡生出些活的恻隐,一时也不愿追究。反而阮道生从怀中取出一簿册子,用手指推到案上。

这是叫秦灼来看的意思。

秦灼翻开一瞧,里头记录姓名籍贯,看上去都是女人。

阮道生说:“太平花行案移交京兆府,这是暗娼的记名造册。”

秦灼问:“京兆府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不等阮道生回答,他有些好笑,又问:“你忙活这么多日,就为了这事?”

阮道生点了点头。

秦灼轻笑一声:“瞧不出来,杀人如麻,心倒正啊。”

阮道生看着那本簿子,沉默一会说:“我有一个姐姐。”

他没有再说下去。

秦灼持簿子的手指一滞,抬头看了看阮道生的脸。那脸和那人一样极尽克制,毫无波澜。半晌,秦灼声音有些哑,缓声问道:“在里头吗?”

阮道生摇头。

秦灼攥了攥手指,低声说:“对不住,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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