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滴滴 第12章

作者:桃听孤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田园 甜文 治愈 忠犬 古代架空

第20章 龌龊 简直寡廉鲜耻,狗彘不如

俞清回病逝的七天后,訾骄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内,他本以为自己会变成俞府的下人,却不料一日日过去,他照旧被人看守着困在单独的院内,连门都迈不出半步。

訾骄不知俞家的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安排,又被看管得严实,只能维持随遇而安的表象以待时机。他出不了院子,便循循善诱让守着他的两个仆役替自己向上传话,能不能送些笔墨书本来,寻常时光里也好解闷。

困住他的人似乎也并不想太为难他,隔日就送来他要的东西。訾骄便在这间小房子内整日看书、学画、练字,全然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大抵是他宁静顺从的举止抵消了些许背后之人的戒心,三个月后他终于被允许从小院出来,每日有一个时辰可以在俞府中散散步透气。

訾骄仍然没有轻举妄动,只每天挑着不同的时辰于府中四处走走,偶尔在花丛、山石、凉亭处停下细赏风景,瞧着颇为安然。

偶有一日他坐在湖旁亭内,看见稍远处的长廊上俞清霄缓步走过,似乎是从府上大门的方向而来。

訾骄记下时辰,第二日照旧于同一时刻站在能远远看到那条长廊的地方,又一次见到对方背手捏着折扇路过。他轻悄地挑了挑眉尖,自然而然地转身离开。

两日后,訾骄带着纸笔在花园内画完画,而后沿湖边长廊一面走一面探头瞧底下摆尾游弋的金鱼,正遇上自外回来的俞清霄。

大公子与他虽不太相熟,但此前两人也在俞清回的阁楼内打过几次照面、聊过几句,此时遇到人便止住脚步,打招呼般同他搭话,“在瞧什么?”

訾骄回头见到他,也不清楚该同他行什么礼,干脆只笑了笑,“院子里待得闷,随意出来走走而已。”他向对方身后投去略带好奇的目光,“公子这是刚从外头回来?”

“恩。”俞清霄把玩着手中合起的扇子,浅天蓝的锦袍上用混银丝线绣的白鹤振翅欲飞,“去处理些铺子中的杂事罢了。”

訾骄抬起眼睫望向他,眸中映出一点明亮的日光,“自来到府上,便总听说俞家产出的丝绸乃江南最佳,想必公子身上穿的亦是自家铺子里制出来的?果真华贵。”

俞清霄闻言用扇子挑起自己的衣服瞥了眼又将之拨开,笑道:“你若喜欢,我叫他们也给你送几件过来。”

訾骄低头抚过手臂上搁着的纸卷,轻声回:“我不过是外头来的人,哪里用得着穿如此好的衣裳。”

眼前人因低落而微微垂下脸,抿起的唇角显出一点委屈,俞清霄握扇的手有一瞬停顿,无端想安慰他,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对方又忽而向他绽出羞赧的笑脸,温声道:“对了,我方才在花园中瞧见好些开得正盛的芙蓉,闲来无事,便将之绘成了缠连的花纹,想着或许可绣在衣服上。只是我于此道不甚了解,亦不知画得合不合适,公子愿意瞧瞧么?”

“你自己画了纹样?”俞清霄显然有几分意外,伸手接过卷纸打开,上头是以芙蓉花为主所绘的缠枝纹,花叶相连,极为繁茂。他边看边道:“形态美极,只是下笔过密,若绣到衣服上反而显得混乱错杂,再稍许简练些便更好。”

“是吗?那我拿去改改。”訾骄收回画纸,说罢又不禁自言自语地嘟囔,“不过改了有何用呢?横竖都只是待在院子里......”

俞清霄站在他身前,大拇指反复摩挲扇骨,蓦然道:“既是要画衣服上的图样,自然也得知晓这花纹绣上衣服时该留意些什么,过两日得空,我带你去绣坊瞧瞧。”

“当真?”訾骄仰起脸来,欢欣的神色一览无余,眉目间的笑意讨巧得直往人心里头钻。

俞清霄颔首,“自然不会诓你。”

一直跟在訾骄身后的两个仆役却面露难色,互相对视过后犹豫道:“大公子,这是不是......”

“怎么?”俞清霄好似极不喜欢下人有违逆他的意思,转瞬冷下脸来,“不过去自家铺子而已,一路都坐在马车上,怕什么?”

他的眼神颇为凉薄,两人顿时噤声低头,不敢再多话。訾骄却仿佛丝毫不惧他此时所展现出来的冷意,犹自雀跃道:“多谢公子,那两日后我还在此处等你,可好?”

俞清霄的视线在转向他时复又变得温和,直接应下。

*

永泉与訾骄记忆中所见过的其他城镇都大不相同。它热闹、繁华,遍地皆是酒楼饭庄、茶馆画室、书肆绣坊,有条宽广深缓的长河流经城内,河中常有歌舫停驻,河岸边是日夜欢笑的戏院楚馆。街上各色吆喝声响不绝,卖的吃食玩意儿打眼瞧去便觉精致。

訾骄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掀开帘子望着外头。自从俞清霄因芙蓉花纹样而带他离开过俞府后,他便有了每隔半月出来一次的机会,虽然下车走动时仍旧被身后两个仆役跟得紧,但他至少能在马车行驶中认一认各处的路。

初来俞府那日他在马背上颠得难受,眼前所见之物都是模糊晃荡的影子,根本不大记得清路,只能趁此时努力分辨记忆,否则即便找到机会跑了也是无头苍蝇乱转。好在俞清霄每回带他出来都是去不同的绣坊与布庄,倒叫他可以多认几条路。

现下是他们回俞府的时候,訾骄侧坐在小窗旁,半张脸被马车外的光照亮。几个月过去,他心底对出城的路已隐约有了推断,目光跟随一个挑着扁担的老汉朝向右前方的岔路口。

正当他静静瞧着那个方向思索时,背后忽而覆上另一人的温度,对方衣袍间的淡香幽幽拂至鼻前。訾骄倏然回神,面上不动声色地向后侧过些脸来,掀起眼睫看他,“大公子?”

俞清霄与他靠得极近,低头望进他澄澈的瞳孔,而后指了指先前他注视着的方向,意味不明道:“沿那条路下去,便是城门。”

訾骄并未轻率回话,依旧平静地与他相望,半晌后才问:“那公子可否再告知俞家将我看管起来的缘由?”

俞清霄避过他的眼睛,向后撤身坐回位置上,不再言语。

訾骄亦不追问,只略略垂眸——自己被留在俞府和他无关,且他不敢擅自违逆背后的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放了自己。

是俞渚。俞渚为何要把他困起来,还看管得如此严密?

訾骄记起先前从旁人口中打听到的对方可称低劣的品性,顿觉如芒在背,不由蹙眉。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偏巧又在长廊上撞见俞渚,他的视线扫过来时,訾骄只觉被蛇缠上一般的黏腻不适。

俞渚知道两人一同出门的事之后并未对訾骄说什么,只对俞清霄厉色道:“如今你要专心管着家中铺面,别做这些无谓的事。”

俞清霄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僵硬地向他低头,“儿子知道了。”

俞渚继而朝着訾骄的方向甩了甩袖子,对陈管事道:“半月后把衣服给他罢。”

陈管事点头应声,随后訾骄便被送回了小院子。

最后半个月,訾骄在房内被看守得半步都不得出,直到陈管事端着一整套艳红的喜服放至他面前。

他坐在桌边,目光触及衣物的瞬间几欲作呕,胃中翻滚着叫嚣“恶心”二字。

俞渚此人,宠妾灭妻致使正妻郁郁而终,将妾室抬为正房后又将她弃之不顾,如今小儿逝世不过半年,竟又暗地里在准备这档子龌龊事——訾骄甚至说得上是和俞清回“谈婚论嫁”过的人——简直寡廉鲜耻,狗彘不如。

陈管事见他面色冷凝,长久地不说话,弯下腰来劝解道:“您别觉得不好,我们老爷若不是真心爱重您,怎么会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同您在一处呢?您看您如今被照看得这么妥帖,在府上吃喝不愁,往后更是金银绸缎要什么有什么,可比在城外同那些灾民一道四处乞食流浪好多了罢。”

訾骄闭眼深深呼吸,极快地平静下来,神色亦变得缓和,若有所思地轻声问:“可有名分?”

陈管事一噎,片刻后才回:“眼下是没有的,二公子离世不过半年,府中喜事不可大操大办。但您放心,等过几年有了合适的时机,老爷定会替您补上的。”

原来他也知晓此事有违人道。訾骄心底嗤笑,假作伤心生气地撇过头,“不是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吗?为何要偷偷摸摸?”

陈管事连忙描补道:“老爷自然是不在乎的,只怕有人背后嚼您的舌根,污了您的名声,所以才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真的?”

陈管事面上赔着笑,实则觉得眼前人果然是少年心性,寥寥几句便被哄得没了脾气,且对方自从进了俞府一直都是安静顺从的样子,想必也是愿意留在这里的——这可是永泉城中最为富庶的府邸,哪个人会不喜欢?

他颇为自得地安抚好人,交代三日后换上衣服,自己会再来接他,便放心出了门。

訾骄看向关上的门,柔弱温顺的神色旋即消退,他不再去想其他任何杂乱的事,只确定三日后的晚上便是逃走的机会。

第21章 三章合一 玉如意 - 归你 - 小名

【玉如意】

三日后晚间, 訾骄穿上喜服,披着红盖头被带到了另一栋院内,路上极为静谧, 并未遇见任何人。他入了里屋, 安静地垂首坐在床沿, 极为凝神地留意着屋内屋外的动静。

俞渚还没有来,屋外看守的仆役换成了陈管事和他未曾见过的一个人,方才行路间听他们谈话, 应当是陈管事的儿子, 这两个人或是俞渚的心腹。堂前桌上放置着一柄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是訾骄进门时从红盖头下的缝隙中瞥见的。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不远处才传来门扉被推动的微弱响动, 訾骄放开紧握的双手, 尽量让自己显得松懈且无害。他感受到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脚步, 而后方才见过的玉如意触到了垂盖在他面前的殷红锦布,他低下眼来, 看清那柄玉如意上还镶着金, 厚实沉重, 似乎坚固非常。

头上的锦布被挑开,烛光流泻进眸底, 他抬脸看向面前道貌岸然的人。

俞渚对他十分满意,居高临下地笑道:“老陈说你很听话, 这很好。”

整间屋子里都是成婚时的喜庆装饰, 訾骄亦穿着喜服,唯有俞渚身上的衣袍仍旧是往日常服,仿佛只是寻常日子里掩人耳目地过来此处打发一顿时间。

于他而言,眼前这个买来的人不过是俞家的一个物件, 将他许配给儿子是自己说了算,将他留至枕畔也是自己说了算,根本不必过多询问对方的意思——

不对,应当说,在俞渚心里唯有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无论是正妻、妾室,还是两个儿子,都只是他的附属之物而已。

他探手去拉訾骄,却被对方一下躲开。俞渚动作微顿,再度弯腰伸手,訾骄又一次缩手避开。他似是恼了,面色蓦地沉下,一把抓起坐在床沿的人。

訾骄奋力挣扎,俞渚此前还夸他听话,现下见他这般拼力反抗,只觉被拂了面子,甩手将他扔到地上,阴沉地哼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訾骄倒地时撞向了拔步床旁边放置着花瓶的高脚木架,屋内骤然爆发出木架倒地与花瓶碎裂的声响,门外候着的两人当即推门进来,“老爷,这......”

俞渚正心气不顺,挥袖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两人挨了斥责后连连弯腰退下,关上门又站得远了些。

訾骄抬袖掩住半张脸仿若在拭泪,心底却知等会即便再发出些不寻常的动静,屋外的人也不会随意闯进来了。

俞渚顾自走到堂中,将手上的玉如意重重放到桌上,神色阴晦地坐下,“过来。”

訾骄吸了吸鼻子,起身低着头走过去坐到桌子的另一侧,手边已经放好了一杯酒。不待对方催促,他率先拿起酒杯,却是夹带着鼻音委屈地道:“如今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成婚夜?陈管事说老爷日后会为我补上成亲的仪式,那不如日后再喝交杯酒。”

他话中虽有不满,却更似是在撒娇,俞渚当他刚才的扭捏亦是在耍小性子,反倒受用起来,面色旋即好转,“这等小事自是依你。”言毕仰首喝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眼看着訾骄亦乖乖喝了酒,俞渚摸了摸他面颊,而后走向床榻,毒蛇吐信般叹道:“夜深了,过来就寝罢。”

訾骄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吐掉口中含着的酒液,吹灭灯烛,悄无声息拿起桌上的玉如意,紧跟前方人的脚步。等对方走近床榻,他高抬手臂向后一扬,随即用尽全身气力猛地把镶了金的玉如意掼到前面人的后脑上。

两样东西击撞出骇人的闷响,俞渚喉间只挤出一点哼声,哐地倒进了床上。訾骄当即也扑上床,推倒靠里面叠起的几床红色新被,将之全数压到俞渚的脑袋肩背上,人也跨上去死死摁住。

被褥下方的人忽然挣动起来,口中隐约冒出肮脏的粗话,訾骄一律不听,只用全部的力气压住几床厚被,紧闭的牙关无意识咬破嘴唇,血珠从白皙的齿下冒出来。

不清楚过了多久,底下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訾骄僵硬地维持住下压的姿势又过了半柱香,在确信对方不会再有动作后方才脱力跌到一旁,双手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胸腔里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声响。

眼眶内浮上热意,不是因为害怕或后悔,而是生平第一次做这些事的本能反应。模糊的水光中他瞥见自己手指上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扯过被子来狠狠擦净手指,而后仰面闭眼,憋回眸中的几分湿润,重新变得冷静。

訾骄深深呼吸,把瘫软的俞渚搬到床的正中央盖好被子,自己下来抓住拔步床的部分木架使劲摇晃,让其发出木头摩擦的酸涩声音,自己亦时不时跟着哼两下,演出鱼水之欢的动静来。

直至夜半,訾骄短暂地歇息片刻,脱下穿得端正的喜服反将它胡乱披在身上,又散开头发,气息不稳地走到门后,慢慢打开了门。

陈管事年老,深夜已回房休憩,屋外只站着他的儿子。男人听到门开,转过身见屋内的人怯懦地探出半个上身,发丝披散、衣衫凌乱,唇上还有破了皮的伤口。他低下头不敢多看,上前两步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訾骄抓紧门扉,嗓音沙哑地回:“劳驾去备些菜食和热水送来罢,只是老爷乏了,若等会我们睡下,也不必再叫起来。”

现下诸事已成定局,且自己父亲也说过这买来的郎君安分守己,是自愿留在俞府的,男子只短暂犹豫片刻,很快应声退下。

訾骄亲眼见他消失在院外,立即将披着的喜服扔到角落,退出屋外关上门。他里头穿着的是早已备好的深色衣服,隐蔽地融进暗夜中。

訾骄一面往外走一面留意周身环境。俞渚为避人口舌,安排他来的地方并非主院,而是靠近整个府邸边缘的偏院,又加之夜深,路上全无人影。

訾骄分辨出方向,沿着墙根、草丛、树干一路往事先选定的地方赶。那是他在俞府中“闲逛”几月后才定下的一个小花园的角落,翻过假山后的墙便是府外一条小路。只是围墙甚高,不借助外力定然难以翻越,他爬上距围墙还有两臂长距离的小山,调整好气息,毫不犹豫地纵身往前一跃,两只手掌堪堪扒住墙壁顶部。

身体猛地撞在墙上,手腕与小臂的内侧剐蹭到粗糙的墙面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訾骄咬牙收紧手上的力道,硬是攀上了墙头,不再停顿地往外一翻,扑通一声摔到了永泉的街上。

他大口喘着气倚墙站起,左右看过后立马选定方向朝前跑去,脚下不停地跑到了长河边。河畔仍是烛火辉映欢歌笑语,他躲到一个桥洞下,剥下穿着的俞府的衣裳,包上石头沉进河底,又用仅剩的几个铜板从小乞丐那换到一件破烂的外套,披上后继续赶往城门口。

城门尚且关着,訾骄躲在能远远瞥到城楼的暗处,须臾不曾阖眼地一直等到城门开启,挤在大批进出的人潮中离开了永泉。

此后一路颠沛流离,从未在某处长久地歇脚过。

“在茶棚里听到官府缉拿时,原以为要再度奔逃,不曾料时至今日,却是忽而说结案了。”訾骄靠坐床头,胳膊支在曲起的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思来想去,俞家里也只剩一个人或许会帮我、亦有能力帮我了。”

“那个大少爷?”娄琤在听他说从前的事时已不自觉坐上床沿,与他面对着面,紧紧注视着眼前人于暖光中越显柔软的脸颊。

“恩。”訾骄滴溜转着黑眸迎上对方的视线,辨别出其中的疼惜与珍爱,不由狡黠地弯了下眼睛,“头一次琤哥进镇回来的时候,我拿了柴刀,想着若是你在镇子上见到什么与我有关的消息要回来绑我,我就先砍了你。”

“本就该这样。”娄琤神色一本正经,肃然地赞同他,“你我当时相识不过几日,你又吃过那么多苦,自然得有这般的警惕心。”

他听訾骄说起身处俞府的往事,唯觉对他的心疼和对其余所有人的痛恶,亦恨自己遇见他时太晚,在他最为孤苦的时候帮不上任何。訾骄所有的戒备和警觉,都是理所应当,甚至让他心尖泛出难言的酸软。

訾骄歪头瞧他,眼睫颤颤地扑动一下,晃了晃右手,“这也算是捂死过人的手,琤哥不觉可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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