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滴滴 第3章

作者:桃听孤 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田园 甜文 治愈 忠犬 古代架空

但是短暂相处两日,訾骄尚未察觉出娄琤哪方面存在令人望而却步的危险,观他言行举止也不似擅长隐瞒的人,便只先在心中记下这件事。

临近黄昏时起了些阴云凉风,怕要下雨,地里的人纷纷收拾东西往回赶。訾骄站在院前听到斜对面亦有开门的声音,侧首一望,正是芬丫头一家。小丫头同样看到了他,拽着个比他大三岁左右的男孩的胳膊,嘴巴嘀嘀咕咕一阵,她阿兄便随之好奇犹豫地看过来。

訾骄刚和他俩对上视线,两人旁边的爹娘就一把拍在他们后脑勺上,按着他们进了院门,颇有点避之不及的味道。

他轻轻挑起一侧眉尾,而后若无其事地也进了院子。

晚饭,訾骄捡的半碗螺蛳被精心地做成菜,锅里擦了猪油,放入葱姜去腥,先加酱炖煮,待即将出锅时再放少许盐调味,盛到盘子里,每颗螺蛳壳上都沾着热乎晶亮的油花。

訾骄不大会用嘴吸里头的肉,便拿竹签子一颗颗挑出来放入碗里,攒够十颗再混着汤与饭扒进嘴,细嫩鲜美的味道在唇舌上转瞬漫开。

娄琤吃了几颗,其余的全都挑出肉来给他,自己拌着剩下的汤汁刨下两大碗饭。

如今天黑得快,村子里一旦天黑,除了偶尔的鸡鸣犬吠便听不到多余声响。

訾骄坐在板凳上,脱了鞋子掰起脚来看,今日穿着过于宽大的布鞋田间地头到处走,为了不让鞋脱脚,前脚掌总是竭力扒住地面,回家后便觉磨蹭得痛。此时掰扯过来一看,果然磨红了半只脚,还长出颗小水泡。

从前他一个人东奔西跑时脚上也总长水泡,那时来不及去管这些,无论长多大的泡都得继续跑,磨破了外头那层皮便接着磨里面的肉,每一脚踩下去都刺拉拉的疼。磨到后来就不太长了,即使有也是现在这样小小的。

訾骄想起踩着大水泡赶路的日子,不由撇唇戳了戳脚底,瞧上去忿忿的不高兴。

娄琤端着热水进来,见他正扒拉自己的脚,忙把水盆放到桌上,“怎么了?”

“脚磨出泡了。”既有人问,訾骄便不愿忍,鼻腔内浅浅地哼出一声,“疼。”

娄琤绕到他面前蹲下身去瞧,前脚掌红红的,除水泡外脚底和侧面都还有些许细小的伤口,据深浅和长度来看,应当是对方还未跟他回来时,在山上走路划的。

这样小的伤对整日下田上山的村里人而言不算什么,若放到娄琤自己脚上,他或许都感受不到那点异样。但发生在訾骄身上,他眼底不由得冒出心疼,克制住没抬手去碰一碰。

家里并未存着缓解酸痛的药膏,娄琤竭力思索后也只能道:“你先洗脸,我再拿热水来给你泡泡脚。”

他扭头出门片刻,很快拎进来另一桶水。訾骄将双脚放进桶中,热乎乎的水面覆盖到他的小腿肚,暖意持续往上漫延。

他仰头柔柔地笑,“很舒服。”

娄琤抿直的唇角和缓地松下些许,“那就好。”他坐到桌子的另一侧,瞥了眼水桶旁訾骄白天穿的那双鞋,“家里的衣服鞋尺寸都大,常穿的话不方便。我明天去镇上买几套合适尺寸的给你,顺带还能买点其他吃的用的。”

訾骄垂下脸盯着浸没在水中的双脚,鸦羽般的睫毛遮掩住眸中神情,嗓音轻软,“镇子远吗?”

“还行,我脚程快,早些去,晚饭前后就回来了。你的鞋子不方便,在家等我就好。”娄琤尽心为他安排,“你要是想去镇上,等下次我租辆驴车再带你去,这样不费力气,还能多点时间逛逛。”

訾骄晃动小腿,热水化成微弱的波浪冲刷袒露出的肌肤,“也好。”眼下有机会,是该尝试着了解一些镇上的状况。

水波碰撞的声响混着他柔软的尾音,一同融化在静谧的夜里。

*

竖日,天光尚暗时,娄琤便起身开始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他把干粮和水囊都塞进包袱里,而后从床底下拖出挂了锁的木盒,里头是多年攒下来的银钱。他拿上一点,重新把盒子塞回床底。

他在床旁来回动作,訾骄因这声响迷糊地半撑开眼坐起来,含糊问:“琤哥要出门了么?”

“恩。”娄琤全然不在乎可能会被他看穿家底,把手里拿的钱大喇喇地塞入衣服内兜,“娄二就在院子里看家,你安心再睡会。我把早饭做好温在厨房锅子里,等醒了就能吃。”

訾骄“唔唔”地应承两声,又斜着倒回床上,半张脸埋进被褥里。娄琤看他盖好被子才出门,用糙米蒸菜根喂过狗后,新煮了腊肉青菜粥和两个鸡蛋闷在锅里。最后出门时他还背上了这段时间做好的三张小方凳和打猎攒下的两张兔子皮毛,要去镇上把它们卖了。

发现主人出门不带自己,娄二在院里嗷呜地叫唤两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訾骄裹紧被子,原本稍有清醒的意识在昏暗与宁静的氛围下再度变得迷蒙,待彻底醒来,已是快两个时辰之后。

他踢踏着大号布鞋走进厨房,灶膛内的文火正处于即将熄灭的时刻,掀开锅盖,热气混着青菜咸肉的香气冲撞出来。锅里架着篦子,篦子上是粥和鸡蛋,下头是热水。

訾骄拿出碗和篦子,将热水舀进水盆,洗漱过后干脆直接坐在厨房里吃饭,不多久娄二就蹿到他腿边,来回绕着打转,大眼睛直盯他手上的东西。

訾骄看得好笑,挖出一颗鸡蛋黄塞给他。

闲来无事,他吃过饭后在院子里丢球让狗玩——把竹藤球丢出去,狗再捡回来。竹藤球是曾经娄琤自己编的,一个给它,剩余的都卖了出去。娄二大概也知道玩具来之不易,叼球的时候总是小心施力,不让过于锋利的牙齿咬坏这东西。

它越玩越兴奋,訾骄拿到球若是抛得慢了,还会从嗓子眼里滚出呜呜的声音来催促。

院门半开着,偶尔有村子里的人路过,听到略显热闹的声响便转头瞟一眼,见是个陌生人,旋即露出奇怪的神色,却无一人来上前搭话。

住在同个村子,平日行来往去的极容易见到,人与人的关系便会稍微亲近些。哪家哪户突然出现了个陌生人,总会有或好客或爱凑热闹或探知欲旺盛的叔婶来问上几句:何时来的?从哪来的?往后可要怎么办?

然而他在娄琤家,见过他的人有几个,来问一句的却半个也无,就连芬丫头亦是在遇上娄琤后跑了。想来娄琤并非与芬丫头家有私怨,而是整个隶南村的人都在避着他。

虽不知这般境况所产生的原因,但当下对訾骄来说并无坏处,他上前关好半开的院门,落得清闲。

直到午间,娄琤才进了镇子,他先在靠近城门的街上找到一家卖馄饨的铺子,这间店的掌柜和他做过两次生意,曾夸他做的桌椅板凳都结实。这次掌柜看到他挎着的方凳,亦二话不说便买了,反正近些天店里生意红火,总用得上。

娄琤和掌柜的简单聊过两句,继续往镇上店铺林立、人潮热闹的路口去。他往常来买衣服,总是随意找家普通的成衣铺子,选几件合算的便行。

今日娄琤却不想这么马虎,他穿行在人流中仔细打探过每一间店,好半晌没找出个合适的,老觉得不是面料太普通便是花纹太繁杂,与訾骄都不相配。

逛完一整条街,转过弯去往下条街后,他终于寻到家自觉不错的,檐上挂着的牌匾是“庭竹坊”——不过娄琤并不认识,他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和自己的名字。

那应当是家专做男子衣饰的店,墙上挂满各色各样的衣袍,底下有皮靴、布鞋,柜台上自便宜到昂贵摆着一溜的发冠簪子,还有大小、图样各异的玉牌。从头到脚,应有尽有。

娄琤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一套茶白底雪青水纹长衫攫住,雪青色本是淡而雅的,落在茶白底上却于温和中显出难言的夺目。如同訾骄,在极为寻常的言行举动间,自然而然地透出引人心旌动摇的骄矜之气。

第5章 衣衫 他就该穿得越贵重才越好

娄琤抬手按了按怀里藏着的银钱,跨步走进庭竹坊。

店内两个伙计正招待其他客人,柜台后有个穿戴更讲究些的中年男子在拿着笔拨弄算盘,应当就是这间店的掌柜。他注意到有人进来,两个伙计又各自忙着,便放下笔亲自迎过来,微胖的身躯和圆滚带笑的脸自然地显露出一股子和蔼可亲。

“壮士要点什么?喜欢什么样式的?”

即便娄琤穿的是粗布短衫,掌柜的态度亦无可挑剔,“可有看上的?”

娄琤并不左顾右盼,选中后坚定地指向那件雪青水纹的长衫,“要这件。”

“壮士眼光好。”掌柜的撩起衣角拿近了指给娄琤看,刚要开口介绍,一扫眼前人的气质身形和自己准备的介绍词对不上号,顿了顿先问道:“客人是自己穿还是......”

“买回去,家里人穿。”说话时,娄琤神情忽而显得放松温和。

“那就对咯,客人家中定是还有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在。我这儿的衣服,最是得书生、公子的喜欢,文雅出挑又不过于扎眼,实在是难得的良品。”掌柜的边说边拿手往外一指,“那斐然书院里头的好些学生都是在我这买的,我店里的料子......”

掌柜的夸起自家来滔滔不绝,不愧是能把生意做红火的人。娄琤默然听了半晌,实在是无计可施地打断他,直接问:“我买这件,多少钱?”

圆脸掌柜笑眯眯道:“这雪青水纹衫是好缎子做的,量体裁衣也花费不少功夫,一件一贯钱。”

娄琤垂头思索,掌柜见他不说话,正要打个圆场让他再选选别的款,他兀地又抬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张完好的皮毛,反道:“掌柜的,收兔子皮吗?”

“啊?”圆脸掌柜呆怔片刻,蓦然爽朗大笑起来,手掌抚过微微凸起的肚皮,“想不到小兄弟是位敞亮人。也好,今日就当有缘,我可以收,不过得先验验。”

“应该的。”娄琤将皮毛放到台面上,掌柜的跟过去仔细翻看起来,途中两人你问我答的,称呼上倒是亲近不少。

末了,掌柜点头道:“娄兄弟这两张皮毛属实完整,保存得亦不错,那我就收了。共三百五十文如何?”

“多谢吴掌柜,我再选些别的,一同算价。”娄琤的目光掠过柜台上一排精致温润的玉佩——这些挂坠便实打实的是为富家公子准备的了,他哪怕再想为訾骄买上一块,此刻也是囊中羞涩。

他挪开视线,在店内另挑了两套普通衣袍鞋子、两根发带、一罐梳头用的木樨油,加上雪青水纹衫,再刨去抵消的三百五十文,付完钱后他浑身上下便只剩三十文。

打包衣服时,吴掌柜好意问道:“娄兄弟家中人身量尺寸多少?若差得多,便直接在店里改改。”

娄琤不清楚訾骄的尺寸,便用两手大致比划出粗细轮廓,比划至腰身时,他盯着两只手掌间围出的与自己相比更显瘦弱精致的圆圈,莫名其妙地脸热起来,赶紧将手垂下。

吴掌柜不曾注意他的脸色,瞄过尺寸后颔首,“那没问题,衣服稍大了点,腰带绕得紧些就行,不碍事。”说着递给他打包好的东西。

和吴掌柜道过别,娄琤将整个大包袱背到身上,拐去猪肉铺买了一挂猪肉把身上的钱全然花光,而后匆匆返程。

稀薄的余晖逐渐隐入群山,訾骄端出油灯和矮凳放至院门口坐下,娄二趴伏在他脚边懒散地摇尾巴。他投目向远处,面上是种难言的沉静,瞳眸内的光亮伴着余晖一点一点散去。

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自远处靠近,高大宽阔的身影愈发清晰,訾骄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头踮脚眺望。

娄琤远远地捕捉到家门口一滴烛火摇晃,胸膛内便禁不住的有些躁动,待走近了发现当真是訾骄在等他,热气猛然烘托着心跳声涌到他耳边,他的视野不断缩小,只盛得下对方被微弱烛光勾勒出的一圈暖色身影。

他跑着赶上去,气喘道,“外头风大,快进去罢。”

訾骄瞧着他急切诚挚的神情,抿唇笑了一下,“反正也没其他事做,干脆等你。”

娄琤低头艰难吞咽,维持住平稳的音色,“冷不冷?吃过晚饭了吗?”

两人一同走回院里,门后地上还有几块劈得歪七扭八、斜来倒去的柴火,訾骄放下背在身后两手提着的柴刀,睫毛忽闪地眨一下眼,“无事做的时候想练一下劈柴的,只是练了许久都劈不好。”

他话中还有几分委屈,说完后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不大服气的样子。

娄琤连连摇头,听着他的话只觉心也是软的,“你的手好看,别做这些。我做就可以了。”

訾骄掀起细密的长睫看他,伸手轻轻拽他的袖子,“琤哥,我有点饿了。”

娄琤立时脑袋发涨,卸下包袱提着肉往厨房去,“我买了猪肉,等会做一道红焖的,剩下的再做肉末炒茄子。”

“那我把茄子摘来。”訾骄欢快地去摘墙边小菜地里种的茄子,顺带将油灯和矮凳拎回院内,关上门。

他带上茄子和矮凳,再度坐到灶膛口,和娄琤聊镇上的事。

浓醇的香气很快在锅内汇聚,源源不断地发散至每个角落,其中鲜味引人垂涎欲滴,娄二急得在厨房口打转,赶进赶出地催促。娄琤往它的饭盆里添了半勺肉汤拌匀,狗吃得鼻子里直哼哼,连抬个头都吝啬。

茄子也炒得软烂非常,油荤的鲜味混进茄肉中,再绵绵软软地包裹住饭粒,不知不觉间便下去大半碗饭。

一家子吃过饭后歇息片刻,娄琤便拆开背回来的大包袱,将买的物件一一拿出堆放到桌上,神色间隐有期待。

訾骄瞧见底下有个绘着浅黄花纹的小瓶子,伸手拿过,掀开盖子轻嗅,扑面而来的是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内里晃荡着透亮的油。

“香泽?”他辨认出是何物,歪头略显意外地望向旁边人。

娄琤忍着喉中的痒意,干巴巴道:“你用它梳头,以后头发就不会再打结了。”

訾骄轻轻笑了声,又从一堆衣物中捞出明显与众不同的一件茶白长衫,指腹触到衣料时便知不便宜,更为诧异道:“怎的买这么好的衣服?”

娄琤紧张更甚,握起拳又松开,“适合你,你穿......肯定好看。”

訾骄抖搂开衣服举高手臂细细打量,忽而拿近了,从衣领上方探出一双极为绮丽的眼睛,“那我试一下,好不好?”

说完不待回应,拎着长衫便拐进了木柜后的里屋。娄琤坐在凳子上,已然僵成了一尊泥塑像。

然而在看到里屋走出的人后,泥塑像又被对方安上了颗过于躁动的心,横冲直撞地于胸膛中发出巨大的震响。

大片的茶白底色并未掩盖些许訾骄的光彩,他的眉目仿佛越发清晰,被雪青水纹的点缀映衬出几分纯然的清美和柔软。他稍稍伸展开双臂,连嗓音都泠泠然的悦耳,“好看么,琤哥?”

他适合这样的衣服,他就该穿得越贵重才越好。

娄琤怔怔地凝视他,一时忘了说话,唯有目中色彩毫无保留透露出对眼前人的专注与沉迷。

訾骄看看愣神的男人,再偏头瞧瞧呆坐在门口的娄二,噗地笑道:“琤哥发呆了?”

娄琤猛然醒神,低下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掩自己的神态,“你再试试另外几套,我去给你烧热水。”随即直直出了门。

訾骄随意试过剩下的几件衣服,而后将它们收进柜子,雪青水纹长衫被压在最底下。毕竟是要在山间地头走的,寻常日子里实在不必穿太好的衣服。

晚上睡觉前,他用了少许木樨油揉搓发尖,再梳理通顺整头长发,屋内悄然弥漫开浅淡却长久留存的桂花香气。

娄琤的梦里,再度出现清澈的湖泊,湖边生出高大茂密的桂花树,树下人以修长白皙的手指梳理着长发,俏然灵动地向他投来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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