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傀儡这玩意儿就保险多了。
被榨干魂魄的僵尸,没有回转的余地。
或许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明如松隐约懂得了什么,惊骇的魂魄颤抖:“你疯了吗?你是不是人啊!!”
魂魄散发的青光映在明晦兰脸上,如玉面容冷白厉冽。
“我……是吗?”明晦兰半笑不笑的反问。
“我是父亲口中的孽障,是弟弟嘴里的好材料,是继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如松骇然。
明晦兰道:“你做贼心虚,看我越长越大本领越来越高,你是日夜寝食难安,唯恐我因为我娘的事怨恨你报复你。”
“可惜你子孙绵薄,被你宠爱的明隐竹天资不足,为了明宗你不得不留着我。又眼见我名声越来越响,你如履薄冰,左右矛盾。”
明如松哑口无言。
“明隐竹。”明晦兰轻轻念叨这个名字,“他一生下来就粘我,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亲昵。记得那年,他非要我带他去忘川捞鱼,我说河水湍急,忘川通幽冥,太危险了。他却说那里的鱼最是鲜美,结果我就掉河里了。”
“那只是意外!”明如松大喊,“而且你最后毫发无伤,反倒是隐竹——”
明晦兰:“是明隐竹从后面推我,您千万别说您不知道啊?”
明如松瞳孔颤抖。
明晦兰长眉舒展,云淡风轻:“后来明隐竹不再耍这种低端的小花样,我以为他受到教训了,原来他是另有图谋。明隐竹天资逊色,若能得到我的灵根,必将扶摇直上,真是好材料。”
“而父亲您也茅塞顿开,若心爱的小儿子能因此脱胎换骨,那真是皆大欢喜。”
明晦兰轻描淡写,仿佛说的都是别人家的恩怨情仇:“柳娥性子冲动,脸上藏不住事,所以你没告诉她这些诡计。这也就险些坏了大事,柳娥和木剑陈密谋害我,也是我走运,正巧中毒躲过一劫。”
明如松目眦尽裂:“正巧?”
明晦兰微微一笑:“是啊,巧合。”
明如松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果然一直在装单纯,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在装!孽障孽障!都怪我一时心软养虎为患,真是养虎为患!”
明晦兰这下没收住,大笑出声:“养虎为患总好过养别人家的小猫。”
明如松:“你说什么?”
明晦兰扶额摇头,有些不可理喻的叹气道:“明宗主一直在镇魂幡内睡觉,都对外界风吹草动充耳不闻吗?也罢,父亲年事已高,仅凭残魂在世间苟延残喘,难免迟钝点,您慢慢想,慢慢回忆。给您提个醒,就从‘你当真爱我吗,若当真,可否为我牺牲一下’开始。”
明如松:“?”
残魂颤动:“?!”
明如松双手抱头,嘶声力竭:“啊!!!贱人,□□,啊啊啊!!”
明晦兰面无表情道:“明宗主息怒,当心魂飞魄散。”
明如松怒不可遏,近乎癫狂:“啊啊啊啊!!本宗主竟宠信你们母子多年!!”
“柳娥木剑陈,你们这对奸夫□□!”
“明隐竹这个畜生,杂种,啊啊啊啊!!”
孱弱的魂魄哪能经受住这般直击灵魂的刺激?
刹那间魂飞魄散。
身为子,岂能弑父?明如松是自己死的,自己给自己气嘎了。
衣非雪:“……”
月华如水,晚风轻吟。
当魂魄产生的光芒彻底消散,他的面容也陷入暗沉。
遥遥而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忽然,他身子一软。
衣非雪及时伸手接住下坠的明晦兰。
山上雪接住了云间月。
明晦兰从半阖的眼帘中看到瑰丽的绯影。
明艳鲜妍,一如初见。
*
寒亭,季家。
衣非雪续上一支安魂香,并往里添了三大勺好梦散!
转身去关窗,免得风雪吹进来,冻着床上那位弱柳扶风的兰公子。
明晦兰从前夜到现在,一直昏睡。
季禾来看过几次,焦急的问明晦兰怎么了?
衣非雪漫不经心的答:“偶感风寒。”
“这么严重?”季禾深信不疑,“那赶紧让风潇来看看啊!”
衣非雪瞥他一眼,心说我使唤自己表哥还用你提醒吗?
倒是季小公子,第一反应不是找季家医修,而是顺理成章的搬出风家大公子。
好像跟风潇多熟的样子。
不过衣非雪暂时无瑕分析这些有的没的,三言两语把叽叽喳喳的季禾打发走,再在外面立一道结界,杜绝所有无关人等再来打扰。
回到床边坐下,明晦兰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衣非雪从不否认自己对明晦兰的深恶痛绝,从出生就讨厌,嫉妒生恨。
他小时候人人喊打,颠沛流离,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
而明晦兰呢?人人歌颂,安居乐业,每天只有一个烦恼——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他从前认为明晦兰命好,好的不公平,好的招人恨。
却不想也有这般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天生圣体,谁不眼红?
别说明隐竹了,怕是明宗全族都心痒痒吧?
这是一把双刃剑,既带给明晦兰无上荣光,也让他遍尝人性冷暖。
衣非雪顿觉讽刺,他是不祥之子,被口诛笔伐人人喊打。但总好过明晦兰身边那群“妖魔鬼怪”,表面上敬爱有加,实则各个都惦记怎么把他抽筋扒皮,榨干价值。
至少他这边都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害他。
不像明晦兰那边,处处都是伪善小人。
衣非雪再看明晦兰,目光不由自主的柔和了。
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成外皮白软内陷乌黑的芝麻汤圆也是很正常的。
面子里子全白白净净的才不正常。
衣非雪放下一瓶补气丸在明晦兰枕头边,起身走出房间,找风潇去了。
早在把晕死过去的明晦兰带回季家时,衣非雪就第一时间薅来风潇看病。
风潇确实看了,真的就是看了一眼,然后说:“放心,他身体无碍,只是力竭导致的昏睡不起,休息一下就好了。”
衣非雪:“就这样?”
风潇:“嗯。”
衣非雪:“……就面诊?”
风潇心说面诊还不够吗?我可是堂堂神医啊,像你这种缺魂少魄的疑难杂症患者也就罢了,明晦兰那样的凡人还用得着切脉吗?本神医只一眼平扫,连兰公子有没有痔疮都能看出来!
衣非雪的不信任全写在脸上。
风潇:“喂!”
太过分了。
“所以你们俩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干什么激烈运动了?”风潇洞察秋毫的看见蛛丝马迹,伸手摘到衣非雪后肩上的罪证。
“这是月桂树的叶子,大半夜的,去小树林干什么?”风大公子用最纯洁耿直的表情说出最惹人遐想的话。
衣非雪当然没有回答他。
避而不答,太可疑了,风潇深沉的想。
两天后,衣非雪再去找风潇。风潇还是那句话,人没事,力竭。
衣非雪并非怀疑风潇误诊,明晦兰毕竟是个废人,以目前的体格催动法器,对精神和体力的耗损程度难以估计,睡上十天半月都有可能。
只是简单的累着了,休息就好,但还是“清醒着”更叫人安心。
衣非雪就问风潇有没有办法让他快点醒,风潇从医者的角度老生常谈:“没有什么仙丹妙药是比睡眠更养身体的了。”
衣非雪没再吱声。
风潇便去鼓捣他的瓶瓶罐罐了。
衣非雪忽然问:“他真的没办法恢复了?我是说恢复如初。”
换个人听到这话,肯定会被自己的浮想联翩吓出一身冷汗——有办法恢复吗,很好,那我就把明晦兰重登九霄的天梯拆了,让宿敌永世不得翻身。
风潇第一次听到这话也被吓得一哆嗦,后来听得多了,发现衣非雪是真心实意希望明晦兰“支棱”起来的。
风潇把簸箕上的草药摊开了,放到窗子底下晾晒:“我当时就跟你说过,他能活下来已经万幸了。”
还指望什么修为不修为的,正是那一身旷古烁今的修为护住了他的命。
衣非雪不信邪:“事无绝对,他可是天生圣体。”
风潇看向他,衣非雪就等着来自神医的对视,更期待神医能给予奇迹。
风潇叹了口气,心事重重道:“上一个天生圣体是扶曦尊者,可惜他有扶曦的命,又没有扶曦的命。”
同样的德高望重,高山仰止,千古流芳。
扶曦尊者羽化成仙了,而明晦兰浩浩仙途戛然而止,前程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