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沉歌
刚吻了一下,那红线就和活了似的,化为挥不散的怨恨,几乎反扑过来,勒住裴怀钧的脖子。
裴怀钧长眸掀起,从那缠绕颈项的细线,隐约看见厉鬼索命的轨迹。
这根红线,就是名为“复仇”的规律。
倘若他真正触动这条红线,此后无论他身在何方,衣绛雪都会找到他,将他的性命带走。
这是不死不休的明证。
“……真是美妙的姻缘。”裴怀钧却笑了。
在仙人的眼里,这红线却不能再浪漫了,是两人爱情的誓言之证。
“将两条命通过复仇锁住,难道不算海誓山盟?”
他兴致勃勃,甚至有些癫狂地微笑了,“追杀我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这样,不失为一种永结同心。”
他似乎无比确信,衣绛雪杀不死他,即使他成为了鬼王,拥有无限的成长空间。
也许,这是一种对实力的自傲。但更多的,从他隐秘的微笑中流露出来。
“等到一切都结束时……”
“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无论是什么,复仇或是解脱。他都会如愿。
棺中的睡美鬼眼睫轻轻颤动,似乎还沉在前世的幻梦里。
裴怀钧的吻终而落在他的唇上,压住唇畔磨拭,再缓慢地舔舐过他咬出的细微齿印。
这种沉冷黏湿的吻,与他平素的温柔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润物无声的侵染。
厉鬼眉峰不再郁结,怨恨的神情渐渐舒缓,倾城的面庞也泛熟睡的红晕。
不安的鬼藤停止了骚动,窸窣地爬过书生的身体,在他的脖颈处和手腕处留下细微的勒痕。
鬼藤开始慢慢收回棺椁中,重新组成衣绛雪的身体,不多时,一切恢复平静。
暴动结束了。
裴怀钧轻轻活动手腕,“还好小衣没醒。”他本想把棺材盖上,假装没有偷亲。
却不料,衣绛雪腾地坐起来,僵硬的脖颈“咔咔咔”扭动,无神的黑眸对上书生深邃的双眼。
裴怀钧不太自然地挪开视线,故作平静地笑道:“小衣醒了?”
他将手背过身,轻轻蹭着手腕的红痕,似乎要遮掩什么,打算编些诓骗鬼的谎言。
衣绛雪竟然没醒,现在还在梦游的状态。
“香、饿、吃饭——”
他的身体无端飘起来,红衣像是无限扩张的绸缎。
很快,红色绸缎几乎绕了个圈,裹缠住转身欲逃的书生,将他完全缚住,拖回了棺材边。
裴怀钧:“……?”
他只是偷亲了一下,报应来的这么快?
小衣发觉了?
然后,梦游的厉鬼直接将他拽进了棺里,鬼藤缩回去的时候,顺便把棺材盖也盖住。
沉重的棺盖落下,房间里重归寂静。
……
第二天,裴怀钧还浸在化成血池的棺材里。
他和怀里的厉鬼头颅共睡了一晚。
这种惊悚怪异的同棺共枕,也就只有脑回路不正常的裴仙人能够淡定以对,甚至觉得这是种难得的浪漫。
他昨夜双手将美人脑袋抱在怀中,厉鬼漆黑的长发化作被子,把他裹了两三层,牢牢绑在了棺材底。
除了鬼的长发有些勒人,偶尔会有鬼火闪烁,藤蔓会在棺材里乱爬……
其余的体验还不错。
就是鬼雾化成血池时,偶尔会淹没他的半身,更有没过五官的时候,不太喘得过气。
仙人呼吸间都是浓郁的鬼气,凡躯也难免被侵蚀。
但凡他是个凡人,根本熬不过这样噩梦的一晚,第二天尸体就凉凉的了。
裴怀钧却兴致盎然,甚至还在反复品味冰冷透骨的刺激,被厉鬼缠身的噩梦与快感。
“……人,你还活着吗?”
第二天清早,猫猫鬼心虚地趴在他胸膛上,反复听着人的心跳,一副做错了事的萎靡模样。
呼吸心跳都还正常,简直是医学奇迹!
“活着。”裴怀钧阖着眼,睡意朦胧间,顺手一摸他的脑袋,顺着他的下颌挠了挠。
这回小衣的头终于连着脖子,不是只有个脑袋了。
猫猫鬼抬起下颌,被摸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啊呜”地咬上他的手指。
不疼,就是留下淡淡一圈牙印,“坏书生。”
“谁更坏?”裴怀钧淡淡掀起眼睫,看了眼心虚的鬼,似笑非笑:“把我拖进棺材里泡了一晚上,小衣打算做什么坏事呢?”
完全浸透在鬼气里的感受,就像是泡在酒液里酿了一晚上,他还醉着呢。
裴怀钧抬起袖摆,“我现在闻起来,恐怕和鬼没区别。全身都是小衣的味道,难道小衣不该给我个解释?”
完全被小衣牌血池腌入味了。
衣绛雪试图垂死挣扎,问道:“怀钧,是我把你拉进棺材里的吗?”
“不然,还能是我自己进来的?”
裴怀钧作出欲言又止的神态,控诉道:“小衣的睡相,堪忧啊。”
猫猫鬼越发心虚,试图变成液体滑出棺材,悄没声息地跑路,却被支起身的人蓦然揪住一缕长发。
他被当场捉包,哀叹一声,黏在人的身上道歉,“呜,错了。”
“错在哪了?”
裴怀钧含着笑,把黏着他的漂亮鬼抱起来,鬼体轻盈的像是一片云。
衣绛雪也说不明白,迷糊了片刻,顿时灵光一闪:“玷污了你的清白?”
裴怀钧:“……?”
衣绛雪见人的奇怪神情,也有些不确信,试探:“那,你玷污了鬼的清白?”
“……”
“所以,人要负责任!”
衣绛雪说服了自己,用丝滑的小连招,把锅理直气壮地甩了出去。
“你出现在我的床……棺材里,怎么是我的错呢,坏书生!昨晚一定是偷偷掀我棺材盖了!”
“……少看话本,小衣。”
第63章 初至京师
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分锅不均,只好搁置争议。
裴怀钧先把一团鬼拎起来,挂在衣架上晾干:“小衣, 控制一下鬼气,不要湿哒哒滴满地的血了, 待会还要拖地。”
被拎着后衣襟挂在衣架上的猫猫鬼眼神清澈:“……咦?”
他往下一看,腰身以下是空的。
果然腿还没有变好, 经过的地方滴滴答答全是血泊, 破坏屋里环境。
“……喔。”厉鬼开始委委屈屈地收回鬼气, 思考昨天断片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化掉了!想不起来了!
裴怀钧走到屏风后沐浴换衣。
虽然书生糊弄了家鬼,但就这么泡在厉鬼血池里睡了一晚, 神情也不太平静,甚至能看见微赧的神态。
昨晚到底是怎么过的,恐怕除了他自己, 没人知晓。
裴怀钧更换洁净的衣衫, 那股被鬼气淹没的灭顶感才褪去了些。
裴怀钧轻轻喘了口气,心里颇有些不平。
待走出屏风,始作俑者还在拧潮湿的鬼体, 一会灵活地把自己扭成麻花状,一会又变成“人”字形。
他还欢快地问:“书生,我拧干了吗?”
猫猫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例行把牌位摆好,在香炉里点上鬼香,供上糕点。
他曲指置于唇边,轻咳一声:“小衣,来吃香了。”
衣绛雪探头探脑,瞧书生神情平常,似乎没有愠色, 才扁扁地飘过来。
看见丰盛的鬼香,他快乐地滑下来,被书生捞住,喂了一大口香火。
吸着香的衣绛雪腮帮子鼓鼓,咽下去后,他恍然:“我想起来了,昨晚我梦到一个坏家伙……”
“他爬窗户!”
“……”
衣绛雪歪头想了半天,“坏家伙带了很多的酒,把我灌醉了,后面、后面……”
想不起来了。
“咳咳咳——”裴怀钧越发心虚,咳得逐渐大声,都要掩盖过鬼吃香的吸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