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沉歌
“没了?”
青衣花旦:“没了,还能有什么复杂的,好好打工,还有,不要惹这个家伙。”
说罢,她用染着蔻丹的手指指过去,目标对准了青衫负手,笑容温和的书生。
她悄声:“这是姐姐的忠告。不然,楼主护起来,有的你们后悔的。”
冥楼的入职培训做完了。
只有头的女鬼飘来飘去,灵巧,适合咬着灯笼巡逻。
道袍干尸则是拿着扫帚,打扫冥楼的地板。他还时不时和女鬼头待在一处。
或许他们生前也是一对。
和尚被花旦领走了,说是要考验一下他的佛法,鬼知道她在想什么,多半是看上和尚鬼健硕的胸肌了。
衣绛雪:“邀月楼里没有,回头得去鬼蜮里看看,这女鬼的身体被封印在哪里了,总不能是被吃掉了吧。”
裴怀钧欣赏地看着这三只鬼:效率很高,果然没找错苦力……员工。
外面因为鬼城的消失勾心斗角。
衣绛雪处理鬼城事务,制定新规,经营鬼蜮,忙得不可开交。
裴书生也从随便对付科举的状态,突然变成手不释卷,见他的时候,多半都在读书。
或许,是因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承诺。
小衣都那么期待他科举了,他总不能让小衣失望。
*
衣绛雪最近困倦的时候也变多了。
有时候,他沾了枕头就睡,在床上一窝就不动了,半天也叫不醒;
有时候干脆用棺材把自己一关,双腿一蹬,从白天睡到黑夜。
他又梦见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了。
这次的梦里,他在冥楼的窗外御剑,敲响了衣绛雪的窗户,衣摆在幽冥的风中烈烈,颇为洒脱不羁。
“哪来的登徒子?”
美人系着赤红狐裘,倚在洞开的窗前,漫不经心地把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他似笑非笑地抬眼,双目流横波,长发如鸦羽漆黑,“剑仙大人真真是风流天下闻,夜半御剑登楼,爬人窗户,是君子所为?”
那剑仙一笑,将他话里讥诮当做耳旁风,朗然道:“登楼虽有诚意,在下的剑太锋利,容易伤及冥楼鬼怪,惹恼衣楼主。”
“不请自来,剑仙大人来我这蓬门蔽舍,莫不是想上门踢馆。”衣绛雪睨他一眼。
却见他袖摆下的右手指骨分明,修长好看。他拎着什么,定睛一看,是一壶温酒。
“在下刚从昆吾山上归来,耽搁了些日子,不过寻得山巅雪酿成的好酒,也算是个收获。”
那剑仙话语里意蕴深长,分明是在撩拨,“幽冥无时岁,人间却是中秋月圆。逢此佳节,在下不远万里携酒访友,不知绛雪可愿意放我进去?”
衣绛雪似笑非笑:“窗户没锁,剑仙大人都有御剑至冥楼最高层的能耐,还用问我?”
冥楼位处阴阳交界处,鬼气沉积,还遍地是鬼怪。
修士踏足,会被鬼气压制修为,平日一成的实力都施展不出来,实打实的幽曲险境。
更遑论御剑飞行。
剑仙能直飞最顶层,说明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拦是拦不住的。
那人自我的很,佯装听不懂衣楼主的正话反话,竟是真的单手一撑,翻窗进楼,坐在了红衣美人的对面。
衣绛雪投去眼刀,美而危险,刮的是骨。
青衫剑仙轻袍缓带,头戴玉冠,姿态风流写意。
他一笑置之,把眼刀当做撩拨收下。
他从袖中摸出两个玉杯,从容倒酒,“这样美好的月色,我不来寻绛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话锋一转,唇边悬着温软的笑:“许久未见,绛雪也想我了吧?”
“少给自己贴金。”衣绛雪轻敲桌面,“只是觉得祸害遗千年。”
昆吾山前些日子动荡得很,似乎在举办什么大会,里面混入了鬼怪。衣绛雪一直待在冥楼,也听说接连陨落了好几个年轻有为的修士。
剑仙却全须全尾的,似乎并没有被牵涉其中,还有心情寻酒。
他一晃玉杯,酒液剔透绵柔,透着芳香,“那我就专门来祸害衣楼主。”
衣绛雪见他推来酒杯,犹豫片刻,也没拒绝,不忘毒舌两句:“一壶酒而已,随便与人饮了便是,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幽冥……”
他一笑,声音温柔醇厚:“佳酿玉液,世人流俗,皆配不上。与衣楼主这般美人共饮,才不浪费。”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怕是得把世人死死得罪。
但剑仙在正道的风评太好,世人常说他“任侠山河”“纵横万里”“仗剑江湖”云云。
谁知道他这副潇洒卓绝的皮相下,却是我行我素,狂妄自负,想一出是一出。
或许说,他压根就没想过有人会拒绝他。
衣绛雪轻嗅酒液,哼笑:“信了你的邪。”
第62章 睡美鬼
正逢血月之夜, 鬼蜮里的影响没有外界那么强,但是鬼怪明显躁动。
连衣绛雪也把自己关进棺材里睡觉。
合起棺材时,他困意蔓延, 还睁着朦胧的眼睛,叫书生往棺材上压些重物。
他很体贴:“记得离远些, 你身上的紫气很香,免得我揭棺而起。”
裴怀钧失笑, 误伤是不会的, 但是小衣的关心他领情, 于是道:“我晚上看书,灯会亮的久一些。”
衣绛雪揉揉眼, “读书也不要把身体熬坏,人很脆弱的。”
随后,红衣厉鬼往赤红的棺材里一躺, 双手搭在胸前, 秒睡:“ZZZZZ——”
裴怀钧见他睡着,撑着下颌,看了许久睡美鬼的恬静面庞, 才想着关棺材盖。
却不料,衣绛雪睡了没多久,脸上的神情从柔和安静转为狰狞痛恨,似乎在梦里也经历着极端的痛苦。
前世的过往,都如浮云飘散,梦过不留痕。
但轮回的痛苦,却在魂魄上镌刻鲜明的痕迹。
不多时,梦中的衣绛雪的鬼体巨震,苍白纤细的右手失控地攥住胸膛处的红衣褶皱, 几乎把胸口掏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杀了你——”森然幽厉的声音。
他是冥楼历久不散的冤魂。
初诞生的厉鬼天真无邪,唯有在梦里,他才会触碰到那琉璃般锋利的记忆碎片。
片片为锋刃,刀刀割肺腑。
累世的爱已成怨恨,连枕边爱人都是仇雠。
他蛰伏在他身边,不知何时会揭下温柔的画皮。
幽微灯烛燃烧到极致,照彻寒夜。
裴怀钧伏着棺椁,烛光却映不出他鬓发垂落眼帘时的神情。
他唇边悬着的笑意渐次扩大。
“……看来,小衣的记忆快要苏醒了。”
裴怀钧俯身,伸手划过他的脸庞,到雪白耳廓,最后将厉鬼几乎弥散烟雾的乌黑长发拢在掌心。
丝丝缕缕的乌发,在掌心化作流动的血。
他微弯唇角,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事情,单手遮住眼帘,却挡不住越发明亮疯狂的笑意。
“真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
异变还未终止。
棺椁里的厉鬼,腰部以下的身体几乎都融化,成了沸腾的血池,充斥整个凶棺。
盈盈上浮的绯红鬼雾凝实成藤蔓,肆无忌惮地从棺材里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生长。
一时间,温馨的房间里都成了原始森林,处处都无法下脚,唯有棺边还立着一个青衫书生。
裴怀钧长身玉立,银冠束发,轻袍缓带,端得是风姿翩翩的君子。
或许是因为外溢的怨恨,鬼藤甚至攀附上他的躯干,似乎想要绞杀他。
他却毫不在意,甚至伸手握住鬼藤,用食指揉了揉开花的骨朵,漫声笑道:“小衣又睡懵了,还是说,吃了天外的产物,对于月亮的感应变强了?”
一切都如计划发展。
果然,当年限制冥楼楼主衣绛雪登顶的唯一因素,就是“寿命”。
二十年一度轮回,正是宿命逼迫美人在最芳华的年纪枯萎,断绝他的成长与积累。
正如一种警惕或是……畏惧。
即使是这样,累世轮回和修为的叠加,衣绛雪在第四十九世时还是成为了难以匹敌的存在。
直到不该存在的第五十世轮回,他顺利地成为了厉鬼中的异种,“寿命”的枷锁随之解除。
他能够毫无阻碍地吞噬任何力量,化为己用。这样几乎无上限的成长能力,也难怪黄衣厉鬼怕成那副样子。
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阻止他成为鬼王,君临幽冥,掌控“月亮”。
“……只有小衣,才能真正改变现状。拯救或是毁灭,一切都会遂你之意。”
裴怀钧凝望着棺中美人,眸底却漫着危险的疯狂:“绛雪,我会帮你完成一切愿望。即使是杀了你,或者是被你杀死。”
他忍不住倾身,长发化为笼罩的阴云,遮蔽了棺中人的身影。他亦如阴雨和寒露。
仙人执着厉鬼冰冷纤长的手臂,薄唇落在他的腕间,再顺着手背向上,亲吻他指骨上缠绕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