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48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顾莲沼觉得,做好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善良了。可若是为了旁人,不惜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那就有些愚蠢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期待柳元洵就此拒绝,与这些麻烦事彻底划清界限,继续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还是期待柳元洵为了所谓的正义与清白,坚持追查,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危险之中。

好在这件事无需他烦恼,柳元洵很快便要做出选择了。

“可有物证?”柳元洵平静问道。

“没有。”凝碧黯然摇头。

“那,可有人证?”柳元洵又问。

“有。”凝碧紧紧盯着柳元洵,目光坚定而郑重,“我就是人证!”

顾莲沼无声地笑了。

亲亲相隐是惯例,子不认父,弟不认兄,妻不认夫,仆不认主。凝碧虽自称人证,但除了她自己,又有谁会承认呢?

人证物证皆无,却还妄图翻案?

靠什么呢?靠老天开眼吗?

柳元洵甚至都不用陷入道德的抉择,他只用将这事当个笑话听了,这件事便能轻易翻篇。

可他站在柳元洵身后,所以没看见他的表情,他只能听见那如往昔般温柔平和的声音,柳元洵说:“如果你就是人证,那你想证明些什么?”

顾莲沼闻言,异常诧异地看向柳元洵的后脑勺,甚至有种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的冲动。

“大人,我父亲若是贪了,我又怎会连一套像样的头面首饰都没有?若父亲真的贪了,我母亲何至于夜夜在灯下刺绣,只为了赚些钱补贴家用?我父亲若是贪了,我兄长又如何会因没钱打点上官,而被人顶了职位?大人,我一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再清楚不过。若贪污了,日子还能穷苦成这样,那……那……”

柳元洵听得极为耐心,待她讲完,才不紧不慢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能确定你父亲的清贫不是表面上的呢?你父亲若没贪,那银子去哪了呢?”

柳元洵没问她家究竟有多清贫,也没表明自己究竟信不信她的话。他所关注的,只是这个案子的内核:谁花了赃银,谁便是真正的贪官。若这笔钱不是冯源远花的,那是谁贪的呢?

凝碧直视着柳元洵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个足以震惊朝野的名字:“贪污的另有其人!正是江南巡抚,孟谦安!”

顾莲沼猝然抬眸,盯住凝碧,眼眸微眯,一抹狠戾一闪而过,他低声喝问道:“随意攀扯朝中大臣可是大罪,你可有证据?”

凝碧前一刻明确表示自己手里没有证据,这一刻却张口便指控朝中二品大员犯下了足以株连三族的大罪。

若人人都像凝碧这样随意攀扯,那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们便什么正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只能待在京府衙门里自证清白了。

顾莲沼陡然变得凶戾的态度,叫凝碧浑身一颤。

她下意识地抬眼,越过柳元洵看向他身后的顾莲沼,急切地为自己辩驳道:“我爹已是四品大员,那人若不是手眼通天,怎可能让我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替他背下这么大的罪名?我是没有证据,可能够越过我爹犯下这些罪行的人,寥寥无几啊!”

柳元洵轻声问道:“所以,你没有证据,也并不知晓真相,只是因为深信自己的父亲,又一心想为家人鸣冤,所以才坚持到了今日。”

柳元洵这番话极为简略,简略到跳过了冯源远千刀万剐的惨状,又抹去冯家八十四口人被灭门的惨案,更没强调凝碧一介贵女沦为十年妓女的艰辛。

可跳过这些令人心生恻隐的事实,凝碧所提供的线索对翻案毫无帮助。

这话说得几乎叫凝碧绝望。

家族出事之前,她性格温婉,胆子也不大,只是一介寻常贵女,怎能知晓那么多密辛呢?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人,她恐怕早如自己的妹妹一样,在狱中含恨自戕了。

是那个人告诉自己孟谦安的嫌疑,也是那个人鼓励自己撑下去,让她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为全家翻案。

一想到那个人,凝碧忽然又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她急切地膝行两步,想要去抓住柳元洵的手,可这一次,却扑了个空。

顾莲沼抬刀一挡,冷声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大人,”凝碧激动道:“您是他们选中的人,您一定有办法洗清我父亲的冤屈,我求求您,想想办法吧!”

“别急,”柳元洵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冷静下来,“我问你一件关键的事,你是如何认识萧金业的?”

萧金业八年前入狱,凝碧则是十年前流落花街。他们二人都是在被调查的瞬间便被控制住了,必定有中间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才能联系上彼此。

若再往深处探究,萧金业若是也遭了冤案,那么真正贪污并将罪名嫁祸给他的,难道也是孟谦安?

凝碧一听,立刻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父亲被钦差捉拿的那天,我们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我母亲和妹妹因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我始终觉得这案子有冤,便咬牙撑了半年。半年后,花街来了一个客人,他告诉我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还让我一定要活下去,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我本就坚信我父亲是清白的,他这么一说,我便更加笃定了。可他却只让我等着,说幕后之人权势滔天,不是几个人的力量就能轻易推翻的,让我耐心等待,我便等了。”

凝碧接着说道:“此后两年,我再没见过他。直到萧大人也入狱,他又再次来找我,并安排我潜入沼狱,和萧大人见了一面……”

柳元洵猛地抬眸,眼中露出罕见的锐利,可他的声音却依然温和:“你是说,有人带你潜入了沼狱?”

凝碧郑重点头,“绝不敢有假。我的确是在沼狱与萧大人互通了内情,也从他口中知晓了江南巡抚孟谦安的名字。我离开沼狱后,那人又告诉我,若有朝一日,有人来花街寻我,并说出萧大人的名字,我便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他自会帮我。”

柳元洵缓缓转头看向顾莲沼,二人目光交汇,眼神中皆是凝重之色。

沼狱是直属于皇帝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将手伸进沼狱,把闲杂人等带进去,还能与重点罪臣私下沟通这么久?

柳元洵原本以为,萧金业被囚禁在狱中八年还未死,是因为狱中看管极为严格,旁人无从下手。可如今看来,沼狱既然能被一股势力钻了空子,就说明另一波人也有可乘之机。

退一步来讲,假若沼狱早已成了有心人眼中的筛子,那对方放着萧金业这个关键源头不杀,却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哄骗王府小厮来向他动手,这便说明,他们不是杀不死萧金业,而是不能杀。

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萧金业想要告诉他们的秘密,或许远不止谁是真凶这么简单……

柳元洵不抱希望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口中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而已,真真假假,做不得线索,可凝碧接下来的话,却叫柳元洵彻底怔住了。

“刘三,”凝碧笃定道:“他叫刘三,我唤他三哥。”

第53章

世上叫刘三的人数不胜数。

可偏巧,凝碧认识一个贯穿全局的刘三,柳元洵也结识了一个带他入局的刘三。

刹那间,往昔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三年前,先皇龙御归天,祭礼结束后,柳元洵便入了太常寺,开始担任太常寺卿一职。

他体质孱弱,担不起繁重劳累的差事,偶然修复了一两部典籍后,从中寻得几分意趣,便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便是三年。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结识了刘三。

刘三是个深谙古玩之道的牙人,手中收过不少稀世好物。淩亭正打算找人收购,刘三便主动找上门来,将那些古籍全卖给了他。

柳元洵鉴别后,发现这些文稿不仅都是真货,成色更是上佳。一来二去,刘三便成了专门为他搜罗古籍的牙人。

刘三为人寡言,忠厚老实,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是个行事极为稳妥的青年,平日里,多是淩晴与他联系。

日子久了便也熟悉了,一年前的年节,柳元洵按惯例给府中下人发放赏钱,也给了刘三一份。

刘三说要来磕头道谢,柳元洵也答应了,交谈间,柳元洵意外发现,刘三在古玩鉴赏方面颇有造诣,识别仿造、伪造的技术也很高超。

据刘三自己讲述,他自幼家境贫寒,是个遗腹子,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平日里赚的钱都拿去买药了,家里的条件一直不好。

好在曾经遇到一位膝下无子的落魄书生,他常去帮书生干活,书生便教他读书识字。

有了文化,他才慢慢找到做牙人的门道,开始为达官显贵们倒卖古玩。

无人指导便能有这般见识,足见其天赋异禀。

柳元洵起了爱才之心,曾问过他是否需要自己为他引荐老师,却被刘三婉言谢绝。

刘三说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也受不了被拘束着学习的日子,再加上这些年四处奔波,早已习惯了,闲不下来。

人各有志,柳元洵也不强求,见他拒绝,便不再提及此事。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两年。

一个月前,刘三还在书房里挠着头,说自己马上就要成婚了。可没过几日,便传来他横遭毒手、死在路上的噩耗。

柳元洵插手此事,起初就是想为刘三讨回一个公道。

而如今,深陷大案的凝碧端跪在他面前,言辞笃定地告诉他:她也认识一个叫刘三的人。

她所认识的刘三不仅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参与者,更是神通广大到能够将无关之人带入沼狱。

柳元洵忍不住怀疑,凝碧口中的刘三与自己认识的刘三根本就是同一人,可他又不敢确定。毕竟,“牙人刘三”已死,连他的母亲也已化作一抱黄土,如果他便是凝碧口中的“刘三”,那他与他老母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以命设得局?

这猜测对亡者来说太过恶毒,柳元洵不敢凭空捏造,于是问向凝碧:“你可曾见过刘三的模样?”

凝碧犹豫片刻,说道:“见过是见过,可他每次见我都蒙着脸,还反覆叮嘱我不得留下他的画像数据,而且我也只见过他三次,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若要我描述,我实在是难以说清。但若是再见到他,我定能认出来。”

“既然如此……”柳元洵沉思片刻,说道,“凝碧姑娘,你可会磨墨?”

凝碧已有八九年未曾触碰笔墨,柳元洵这一问,她不禁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点头答道:“会的。”

他们所在的花楼本就充满书香雅韵,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凝碧展开画纸,压好镇石,便为柳元洵磨起墨来。

顾莲沼自五岁起便没正儿八经地上过一天学,见动笔弄墨便觉枯燥,可因为作画的人是柳元洵,这一幕好像又多了些别的趣味。

顾莲沼双手抱臂,静静伫立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白衣胜雪的柳元洵身上。

平日里的柳元洵总透着股不染尘埃,飘飘欲仙的美感,彷佛万事不在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此刻,他站在桌案前挥毫落笔时,又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多见的专注与沉静。

凝碧站在柳元洵的身侧,缓缓推动墨锭,因距离较近,她得以近距离观察柳元洵的作画过程。看着那栩栩如生的人像,她不禁在心中暗叹柳元洵精妙的画技。

不过寥寥几笔,刘三的神态便已跃然纸上,他又细细地添了几笔,刘三的五官乃至走动时的神态,便都被他准确地描绘了出来。

画中的刘三,是一个身形健硕、正大步正面走来的青年人,他的面容清晰可辨,五官特色明显,彷佛下一秒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画工虽简略,却充满了蓬勃的动感,将他的个人特点描绘得异常鲜明,哪怕是从未与刘三谋面的人,只要瞧一眼这画,便能在茫茫人海中迅速将刘三辨认出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作画之人明显腕力欠佳,待画到后半段,作画的人已经没了运笔的力气,下笔一飘忽,墨水的走线便变了样,将这幅画拖累成了残次品。

凝碧心里清楚,柳元洵作画是为了让自己辨认,所以看得格外仔细。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努力想从这些细节中查找出与记忆深处“三哥”的相似之处。

可她反覆端详了许久,最终还是遗憾摇头道:“身形差别很大,眼睛也不像,无论如何细看,也找不出二人的相似之处。”

听凝碧这么说,柳元洵一时有种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更迷惑了的感觉。

莫非,这两个刘三,真的只是名字撞上了?又或者,凝碧所见到的刘三经过了极为高超的伪装,以至于见到画像,凝碧也认不出来了?

凝碧是懂画的人,所以也懂柳元洵画画的意图,她知道一个人的站姿其实是很容易伪装的。像是故意弓腰驼背,或是摆出丧眉耷眼的模样,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都能从根本改变一个人的形象。

但是,人在行走的时候,却很容易暴露出自己平日里最真实的状态。

柳元洵画中的男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三十来岁、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的糙汉子,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凝碧盯着这幅画,虽然没能回想起“三哥”的具体长相,可那些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却缓缓地涌上了心头。

她补充道:“三哥个头不高,但他的身板很直,虽然他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武功,可我心里总觉得,他应该是个会武之人。”

“会武?”柳元洵闻言,瞬间来了精神,追问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倘若“三哥”真的会武功,那么“刘三”的嫌疑便能被彻底洗清了。毕竟人的容貌可以通过化妆改变,身材气势也能伪装,但会不会武功这一点,却是比性别还难掩饰的特质。

凝碧回忆道:“我总共见过三哥三次,第一次是他来到灯曲巷寻我,第二次则是他带我进入沼狱。也正是入沼狱那次,我发觉他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