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傅润和赵彗之在外间换了干净的布鞋,净手洁面,先后进去,席地而坐。
觉圆月正:“人主远来,贫僧不能相迎,万望恕罪。有清茶一壶,请人主自取。”
室内光线透亮,照得老和尚双鬓雪白、面颊上褐斑点点,唇色尤其憔悴。
傅润不动声色地打量觉圆月正,见其微笑,心忽然一跳,险些脱口而出“国师”二字。
这和尚比二十年前与父皇对弈的国师苍老得多,但……
觉圆月正仿佛能听见傅润的心声,“是。国师是吾在家时的长兄。他性情空灵,恃才傲物,信奉三清祖师,吾则皈依佛门。自然,他素不知吾下落,吾亦是待他仙去后才算出他的一生。”
傅润手指发凉,又疑又奇,含糊道:“唔,原来如此。国师的衣冠冢在泰山道观。”
觉圆月正只是笑,闭目喘歇片刻,看向赵彗之,“你还回来么。”
这话问得好没来由。
知徒弟者莫若师父。
赵彗之余光瞥见身旁美人的侧颜,右手紧紧按住手臂护甲,沉声道:“不回来了。”
觉圆月正边咳嗽边微笑,从背后取出一叠桑黄色的袈裟哆嗦着披上,“好。你出去罢。”
赵彗之:“请师父瞧一瞧傅哥的病。我按师父给的方子配齐了药,但用量还需师父再定夺。”
觉圆月正依旧笑,“嗯,吾早算到人主来访,并非真要见你最后一面。……你放心。”
傅润悄悄怒瞪赵彗之一眼,虽气他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一句“不必”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木门重新阖上。
觉圆月正是武僧,手指短而有力,握住傅润的手腕仔细把脉,白眉紧蹙,倏地舒展。
“如何?”傅润看着老和尚慈蔼的面孔,总觉得见的是死而复生的国师,胸中烦躁稍减。
“人主的病,说来都是同一年落下的,粗略一算,迄今将近七年。”
“……你当真知晓天下所有的事?”
觉圆月正轻笑着摇头,“人主多虑了,从何处听来。吾乃山间一野僧,远不如国师法力高深,自不敢窥视帝命减损视听。何况近日吾每瞻望帝星,便觉心神恍惚,耳畔尽是佛语。”
傅润想起说完“吾朝有继”后双目流血以致陨落的国师,半信半疑道:
“你也懂占星术?”
“不敢。”觉圆月正调整手腕上的木佛珠,“人主的病,病根有两种在江南,有一种在京都。”
傅润凤眸闪烁,杀意顿生,咬牙沉吟道:“和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知道。吾还知道,人主所中阴毒,约莫在五脏内积了三年,人主的性命,已如风中残烛。”
傅润眉间尽是阴霾和猜疑。
他的病情他最清楚,的确不大好,也可以说是回天无术,否则他不会急着剿灭太子党和李党。
但是。
七年前他羽翼未丰,然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持续下毒直至他登基……只有一个人选。
傅润总算有些明白为何老赵最厌烦国师:有些秘密从这些“神棍”嘴里说出来,实在不爽。
他只字未言,冷淡谢绝觉圆月正递来的茶水,单手撑地起身,一步步走出去。
赵彗之站在廊下,正欲拦他,听见师父咳嗽着喊自己进去商量药方,到底没有动作。
山中树木繁茂,阳光灿烂耀眼。
前方是大雄宝殿。
傅润拾级而上,在僧人处领了一炷香,心事重重,直到香灰扑簌着落在手背上。
“陛下不高兴?”
傅润垂眸掸去手背上的香灰,摩挲被烫红的肌肤,故意挑刺:“你怎么又不喊我哥哥。”
赵彗之想着傅润的病终于可以痊愈,不觉眼中尽是温柔,俯身仰望他,配合道:
“哥哥。”
少年的声线低沉,尾音带着三分轻快。
傅润一噎,眼睛耳朵无处安放,结结巴巴大发脾气:“不、不许喊我哥哥!”
赵彗之暗叹,知道又惹恼了喜怒不定的美人,临时起意想逗他发笑,“那我喊什么好呢?”
“你是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傅润这句话实是警告自己切勿再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赵彗之一怔,站直了,沉默不语。
傅润略微放下心,又莫名生气,越想越生气,只是盯着赵彗之的喉结和下巴。
煦暖春风吹迷了他的眼睛,呜呜咽咽模糊了少年突然附耳呢喃时身上苦涩的冷香。
四周的竹林蓦然发出轻微的响动。
傅润耳朵通红,像炸毛的猫似的凤眸圆睁,不敢置信地瞟了一眼赵彗之,“你喊我什么?!”
赵彗之捂唇,待燥意消散,低声道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陛下听错了。”
傅润愣愣地点头,只知道应和,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你还是喊我哥哥。”
他被某人这么一打岔,什么惆怅什么愤懑都抛诸脑后,快步走至香炉旁将香还与僧人。
皇帝祭天地拜祖宗,除此之外谁也不能让他低头。
傅润回望法相庄严的金身佛像,想的是觉圆月正的神通。
他真心希望国师和老和尚都是江湖骗子,否则他和赵彗之将来会如何收场……
一个说赵彗之生如彗星,极光耀、极凶悍,可惜易夭折,除十八岁前闭口不言不能破解;
一个说赵彗之是四月生人,傅氏得他而江山稳固,龙脉有所继承。
国师是老和尚的长兄,来去无踪,总该略胜一筹吧?
他仍不肯承认他动了心。
直到夜里两人歇在魏安国的别院,赵彗之推门进来为傅润施针——
雾气缭绕,傅润披着青色薄衫坐在榻边绞头发。
他这几年愈发习惯旁人伺候,离了宫人竟弄得满地是水。
水珠一点点浸透春衫,傅润抬手侧身找梳子,动作间衣物贴合肌肤勾勒出腰的弧度。
赵彗之浑身僵硬站在原地,艰难移开视线,血气下涌,脑海里浮现一个典故:
楚王好细腰。
--------------------
【OOC典故胡扯小剧场】
翰林学士:同学们,我们今天讲一个典故《楚王好细腰》,楚灵王喜欢细腰的士大夫,所以呢——
陛下:懂了懂了,赵彗之又想造反当皇帝,可恶(’皿)!
翰林学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哎唷咱们陛下真是老懂王了!
陛下:o(^`)o
第六十七章 彗之
红烛青帐,高榻锦被,地面铺着鸟兽烈火纹大毛毯,四面墙的西洋壁纸用色极其艳丽大胆。
傅润平时有太监照顾他的起居,此时只剩他一个,方能看出他的习惯。
他在宫里吃穿虽精细,实则还是十六岁那个骑着青驴独闯江南的少年,并不大讲究细节。
是以他赤脚踩在床前的檀木矮台阶上,弯腰卷起袴子至膝盖,坦然地问:
“会梳头么?”
赵彗之哑声应了,拿过木梳站在傅润身侧,一手拿毛巾擦拭,一手梳理其垂至腰下的青丝。
傅润想起去年他们在长天河也是赵彗之为他束发插簪,轻笑一声,“我好像早就见过你。”
赵彗之却没听见,专心按住傅润的肩膀,“陛下别乱动,不然又要扯疼了。”
傅润也不欲继续这个话题,闭目养神,胡思乱想。
起初他还很清醒,想着今夜务必一个人睡,不料彻夜赶路的疲惫潮水般袭来,渐渐困倦。
赵彗之嗅着傅润脖颈间若有若无的香气,心猿意马,少年血气方刚,下/身起了反应。
傅润迷迷糊糊见赵彗之冷着脸要走,下意识扑在对方怀里问:“你做什么去?”
赵彗之不敢碰傅润,可疑地停顿片刻,“……为陛下施针。”
“哦。你师父有些本事,不过么,罗住春若年轻十岁,尚不知谁医术高明。”
赵彗之知道他嘴硬最要强,嗯了一声敷衍他,“陛下若困了,躺在床上是一样的。”
傅润闻言真歪靠在两床鸳鸯戏水的被子上,懒洋洋伸出左手,“孤派你去军营,怎样?”
赵彗之取针的动作没有停下,“不怎么样。陛下不必试探我。我……”
“你因为我,没几年寿命了,对么。我听你那个爱吃豆沙馒头的老师兄说的。”
赵彗之沉思半晌,正要说话,见傅润两颊湿漉漉的、眉眼缱绻,一句“与你无关”卡在喉咙口。
傅润尚未发现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觉得气氛奇怪不自在,抽回手想睡觉——
他的手贴着赵彗之的胸膛往下落,恰好碰到半硬的一团;他肾虚体亏又未经人事,因此没及时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如玉的手指握住顶端摸了摸,很快那里就到了不能单手握住的地步。
傅润挑眉,毫不留情地取笑赵彗之:“听说过先长脚再长个子,孤倒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例子——元宵节时这里还小的很。还是你、你……”他忽然哑声。他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一件事。
美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毫无章法地揉握,手腕搭在少年紧绷的大腿上,身下是金红色的锦被。
赵彗之喉结一滚,心里生出许多不能公开书写的恶念,强作淡定,闷声请傅润松手。
傅润暗暗比较自己与赵彗之的大小差距,脸臊红了,气道:“你骗我?!”
“骗……什么?”赵彗之面色漠然,呼吸却变得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