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8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刘福退两步,讪讪地自扇巴掌,扇得左脸颊充血方止。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宫里可不就一个据说个头五大三粗的皇后么!鹿血也撤了。

御医再想不出好法子为陛下的命根子治病,他刘福未必有命活到给小殿下选小太监的时候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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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参考明代税收,简单化处理了,一分为三,一份归地方,一份归国库(大臣的俸禄也在这里面),一份归军费。设定里傅润比较节俭,加上和王公贵族有矛盾,所以不怎么赏赐好东西,除了自己的登基“纪念日”和生日也不轻易举办大型宴会,国库会再少收一些,全部加给边境用作军费……大概每年六千五百万两上下,可以维持一到两支有战斗力的百万大军一年的基本军耗。

第十章 兄弟

傅润坐在东宫宣明殿外的石阶上,这里是整个东宫中轴线的最高点。

他眯着眼睛俯瞰屋宇楼台,好像看见一少年被太监们按在栏杆处、衣裳沾满乌绿色的马粪,一群人肆意嬉笑,为首的红衣少年脚蹬马靴一脚踩住那少年的肩膀,眉飞色舞地问他是不是偷了父皇的汗血宝马绛朱赤云,众人哄笑拱火,一射之地外则是匆匆路过、熟视无睹的太子。

……

“陛下,废太子到了。”刘福最不喜欢自家陛下坐在什么石阶、玉阶上,这意味着他们奴婢要想尽法子站得更矮更谦恭——没得选,可不得五体投地趴着回话么。唉,老腰老胳膊的。

傅润沉浸在回忆里,低低地嗯了一声,手心俱是冷汗。

刘福手脚并用以爬的姿势倒退,到阶下方躬身站定,拧眉唱念道:

“传、庶人瑛。”

每隔数尺皆有一太监接着唱念,直到传进东宫外的无名窄巷子里。

这条巷子是从前伺候太子与太子妃嫔的宫人们睡觉吃饭的地方,兼喂养厨房每日需要的鸡鸭牛羊,肮脏的很,京都百姓所谓“人畜同笼其乐无穷”,连砖缝都常年飘散一股屎尿的馊味。

“庶人瑛见过陛下。”

傅润余光瞥见一抹灰色,视线慢慢上移,与伏跪行拜礼的傅瑛隔空对视。

傅瑛穿一件无丝织纹饰的布衫,圈禁在锡城的五年使他面颊消瘦许多,胡须长而稀少,可是自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架势在,礼毕抬眸望向傅润时,竟与五年前温文尔雅的太子瑛渐渐重合。

“……”傅润心里一惊,如坐针毡似的,想了想抬手命傅瑛起身免礼,“刘福,赐座。”

傅瑛脸上闪过讶然,一双桃花眼闪烁不定,温声谢恩,最终十分坦荡地坐下,好意提醒道:“陛下当心着凉。新下过雨,东宫的石头又用的是川蜀进贡的石料,较其他宫殿阴寒。”

“唔、孤知道。”傅润低头看了看石阶,微觉不悦,令身侧的宫娥递一张软垫子来。

宫娥怯怯地请他起身。

傅润忽然改变主意,说不必了,依旧岔开腿坐在最高处的石阶上。

傅瑛轻笑,继而捂唇咳嗽道:“陛下莫使性子,既为帝王,身体是天下人都关切的。”

“孤明白。”

“嗯,五年不见,陛下长高了,面色红润,旧疾也痊愈了罢?”傅瑛见傅润垂眸抿唇,像是刚刚察觉自己所作所为之逾越、之大不敬,失笑道:“陛下恕罪。瑛在锡城与闲人为伴,自觉是陛下的百姓里寻常的一个,今日面圣,却一时失了分寸,以为陛下仍旧是瑛的二弟——”

刘福左手挥甩拂尘,细眉高挑,尖声喝道:“殿前失仪,口无遮拦,好放肆!”

这一声在东宫广阔的天地里回荡扩散。

刘福在外是有头有脸代表圣意的大太监,禁宫侍卫们见状齐齐扶刀发出“喝”声。

傅润倏地回神,双手撑着石阶站起来,低头的几息功夫错过了傅瑛藏匿于阴影里的表情。

“陛、陛下。”刘福小心翼翼地朝傅润笑。

许多年前,刘福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又臊眉耷脸地环顾四周,“殿下,咱们回去吧。您、您能走吗?奴婢背您?太子殿下怎么不帮帮咱们呢,亏他是殿下的哥哥,他请殿下来东宫玩的呢。”

……

宫娥半蹲半跪拈拿软帕子擦拭傅润的手,不慎摸到手心,触感一片冷腻,吓得一哆嗦。

傅润踢开宫娥,淡淡睨视傅瑛,乍见太子时的犹疑尽数散去,周身萦绕着锋利刺骨的光辉。

兄弟君臣之仇隙沟壑,区区五年圈禁,教他如何释怀。

傅瑛不卑不亢整理神情,昂首挺胸站直了,一身粗制滥造的衣裳遮不住内里贵气。

傅润潜意识与其错开视线,胸口像堵了一块长绿毛的石鼓,颇感不快。

若按自己的心思,三年前即位的当口就该杀了傅瑛和太子府上下五百口家眷奴仆,彻底打消悬在头顶的萧墙之患,何苦昼夜不安,疑神疑鬼;可惜、可惜!

眼下为了顺藤摸瓜揪出废太子余党,加上手里有一个父皇自以为带进帝陵封存的秘密——

傅润神思飘远。

即位以来,他鲜有恣意。

阴谋阳谋倒背得滚瓜烂熟,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变了模样。

傅润掩下几许怆然,朗声说:

“庶人瑛勾结番人、密造军械、私募兵马,触怒先帝。先帝英直,夺皇太子封号,贬为庶人,又念及父子之情,赐迁锡城朝暮台居住,非诏不得回京。

“孤与太子素为兄弟,相扶相持,幼时有同吃一碗羹的情谊,近日梦晤先帝,先帝喟然叹曰‘吾大悔矣、尔兄弟好生作伴’,孤梦醒而泪不止。

“今遵父命,赐庶人瑛在京都大慈恩寺居住,加太子次子诚为男爵,遥封赤谷县。”

坐在宣明殿外广场左侧的执笔太监下笔飞快,手腕晃动间甚至出现几抹虚影。

今天这道圣旨……陛下必定深思熟虑过,文辞多工整,少有口语。

自然,圣旨么,顾名思义,皇帝说的所有话都可以是圣旨,寻常不得妄改字句。

譬如本朝太宗有一日在漠北怒骂武将,说了句“杀你娘的头”,那也是老老实实写进圣旨里的。

话虽如此,陛下可以说傅瑛是“太子”,他们底下人可不敢如实写上——嫌命不长么。

执笔太监写罢,交与司礼监太监周总管。

周总管见圣旨两处改成了“废太子”,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下大半,便朝刘福点头致意。

刘福目送傅润的宫车驶离东宫,笑眯眯的眉眼瞬间变阴鸷,仰着脑袋小人得势似的说:

“废太子庶人瑛听旨。”

傅瑛神色如常,双手高举过额,接圣旨时手指隐隐用力,指甲盖的月牙白兀地铺满整片指甲。

好个狗仗人势的太监。

属于他的他要全数夺回来,不惜代价。

*

“什么?傅润这小子真把废太子放出来了?呵,哼,小心引火烧身!”赵坼喷出一口米饭。

坐在他对面的赵夫人慌忙躲避飞沫,招丫鬟撤菜,“老赵,别总喊二殿下的名讳!儿子还在人手里呢。前天你带刀入宫,我在家吓都吓死了!陛下哪天降罪抄家呀,你们男人死得痛快,我是不会做官妓奴婢的——你用先帝赐的宝刀一刀杀了我算了!”

赵坼扯素帕抹嘴,虎睛眨了又眨,“好好好,夫人前夜骂我一晚上,今天歇歇嘴罢。再者、夫人,有件事你知我知天老爷知,可别太‘入戏’了。老子晓得傅润的脾气,他要是知道个中实情,我们一家一个也逃不掉。如今朝廷波诡云谲,我既以为他行事过分,又怕他大开杀戒。”

赵夫人嘴唇抿动两下,烦躁得很,吩咐丫鬟退出去。

待堂厅只剩夫妻二人,她拧眉叹道:

“老赵,只怕你不是怕二殿下,是心里愧疚罢了。先帝在世时,你哪里敢带刀穿甲入殿,难道真如外边百姓所说:文李武赵,赵将军如今权倾朝野,全不把新帝放在眼里——嗤,依我看那都是李相党人放出去搅混水的狗屁话!你呀,你心里越是羞愧,行动上越是鲁莽失分寸。”

赵坼沉吟片刻,也不说夫人讲的对不对、对多少,话锋一转:

“昨夜傅、哎哎,我不喊他名字总行了——陛下去了长乐宫。消息相当可靠。”

赵夫人一愣,捂着胸口舒出一口气,眉眼弯弯笑道:“哎呀,那太好了,老赵你也算做对一件事。夜御十女怕什么,陛下正年轻,你偏仗着个‘国舅’的身份在那里指手画脚、上蹿下跳!”

“夫人不是骂我不该管陛下的房中事么——欸我不和你这妇人说了。老於,备马,老子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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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过了九点不用等。

第十一章 试探

熏炉青烟袅袅,乐师捻拨琴弦,四乐妓低眉吟唱一曲《江心黛》。

傅润得知赵坼又来了,揉捏眉心,放下书卷叹道:

“传。”

赵坼耳力过人,听见声音一把推开刘福,依旧穿甲配剑、头戴一顶文士帽疾步入殿。

软趴趴的文士帽衬得他虎眼方额的长相有几分说不出的亲切可爱。

换而言之,非常滑稽。

两侧垂手环立的太监们不敢笑,彼此默契地退两步,面孔隐没于立柱屋梁投下的阴影里。

他们每次见赵将军,便暗叹:幸好赵夫人容貌端淑,否则赵家五位小将军也是露个面便教人胆寒的活凶煞,将来有样学样、一齐进宫劝谏陛下……唉,阎王爷来收人也未必如此可怖。

“将军有何事?”傅润瞥了一眼赵坼的帽子,抿唇忍笑,心情一时大好。

赵坼摸摸脑袋,心里莫名其妙,粗声粗气地说:“回陛下,昨日小朝臣背痛、告了假,今日小朝臣有要事,陛下怎么又自己先告了假?陛下若是真觉得身子疲乏,请御医看过没有?”

傅润颔首不语,将手边几封公主驸马家事不和的密折推至桌角,反问赵坼有什么事。

赵坼大笑,手按腰侧佩剑,满面红光,两肩铁制虎甲随之晃动,“臣想明白了。”

“什么?”

“陛下前日不是要彰之发兵运粮么,老臣在京都待了几个月,好酒好菜把脑子弄得稀里糊涂。臣后来想,的确漕军有漕军的规矩,太祖太宗设置漕军运粮,那军户落籍的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转运南方六省米粮丝帛与五处泉府司博买细物,可没说过到河洛去啊。”

傅润垂眸听罢,心下大喜,却隐忍不发,单手托腮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坼暗骂小狐狸,脸上也装得愈发耿直,以行伍人的架势拱手行礼,说:“臣有一封折子。”

“刘福,呈上来。”

这封折子一看便知不是赵坼的字迹。

清峻飞逸,多半是赵坼帐中声名显扬的总军师程冼代写的。

傅润略过开头末尾“呈圣皇帝陛下**(换行空格以示恭敬)”等数十字,仔细读罢,负手起身,胸中成算已定,聚精会神与赵坼商谈具体事宜。

折子提议抽调驻扎北海的水军运粮,运河沿线各府县竭力辅佐之。

江南一段较北方地势低洼,春夏之交水位尤低,是以此段运河共设七十九处水闸用于通航。

那么不若运粮时漕船每过一闸,府县兵还归本地防守巡视,护送任务交与下一城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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