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88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你休说大话!我问你,”赵斐之咬牙道:“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么?他可曾说过这样的话?”

赵彗之一怔,不能反驳:“……”

赵斐之仿佛抓住敌人的软肋,几招连发“痛击友军”,冷笑道:“傻小子,感情你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你先别‘禀明’家里人,只管径自去问他。你看他肯不肯认——哪怕是说谎骗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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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后天周四更。

拍脑袋写的“绝句”写得狗屁不通,有机会我会换的,不代表陛下的真实水平哈。

理想的陛下的诗风是自然雍容,长于音律,诗之正格,题材以宫闱、政事、民生、读经史为多。

【《御制诗集正编》正安十七年天书阁稿本】《夏日书怀》其六:银台星灯浸夜深,烛剪书乱忽闻砧。更忆年少客新吴,不识稚子入敝门。翰林文臣谨注:此诗作于正安四年季夏,时西北大营有兵事,后久病,帝心惫神忧,感怀岁月以勉之。新吴,江浙行省无锡府旧称也。按《文宗朝实录》,帝少有抱负,曾独赴无锡治水,夜宿一农户家,时年十六。

第八十七章 记得

“二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什么?”傅润卷起荷兰商人进献的世界地图,想着被番人描绘成黄金乡的中国,若有所思。

近来福建泉州等地的私窑兴起烧制涂染异国山水、圆圈文字、裸肩贵女像的彩瓷的风气。

商人逐利,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此举自然是有厚利可图——海那边的人喜欢。

往深处思索:因他父子两朝罢海禁、兴贸易,沿海富庶太平,抵达中国的海船愈多了……

也许再过五十年,从津埠、沙门至瓜州、广州的海疆将取代西北西南边境成为最要紧的地方。

为长远之计,待打退鞑靼,休养生息几年,要不要拨银钞在东海、南海再练两批海军?

“二哥!”

“唔、嗯,你说什么?”傅润将地图搁在手旁,背往后仰,靠着镂空的竹几闭目养神。

两位圆脸窄肩的宫娥洗净双手,小心地收拾桌上散乱的海运文书,蹑手蹑脚低着头退下。

兰真待宫娥出去了,十指交叉盖住一只藕粉色八瓣莲花状的瓷手炉,轻声重复道:

“皇后娘娘的病……听说很不好,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我在陶府是个隐形人,最近也常有世家的老嬷嬷借口来问。哥哥用情至深,待皇后是没得说的,可是、总要为今后打算吧?”

傅润默默玩味“用情至深”四字,半是气恼半是笑,因是自家兄妹,收敛厉色懒洋洋地说:

“不必为孤担忧。皇后——你嫂嫂他虽有油尽灯枯之兆,尚且敢编故事骗我,等他……再议。”

兰真猛地抬头,看向傅润,“二哥。你若抱着这样的打算,早些纳妃生子也好的。”

傅润被妹妹严肃的口吻说得脸上有些不自在,问:“这是什么说法?”

兰真:“哥哥是男子,男子大多嘴上风月,实则不信这世间有比翼鸟,女孩儿却深信不疑,再有情深的,如皇后这般,如何想不到自己死后哥哥要娶旁人继任皇后!活着的时候还能替哥哥看一眼那人的人品相貌,一旦死了,既恨哥哥无情,又怕哥哥一个人孤零零挨冷受冻。”

她这番劝告已在心底盘桓数月,虽未必妥帖尽然,却将嫁入皇家的女子的可爱可怜说尽了。

傅润想赵彗之哪里是妹妹口中的女孩儿,摇头轻笑,“你别管我,再者……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转念一想将来生死离别,不禁口齿发涩,心神恍惚,撑着榻边坐直了喝茶解渴。

“哦,哥哥,阿汴暑症消退,今日总算带他进宫了。”兰真心里着急,改口提起自己的儿子。

傅润:“好,那就好。孩子会喊舅舅没有?”

兰真与丈夫陶讷相敬如“冰”,产后全心扑在儿子身上,闻言也笑,嘴唇总算有了血色,“会了。第一个教他喊的就是‘舅舅’,他在家很淘气,但凡叮嘱他要见陛下,立时乖得像小鹿,一眨不眨地说‘舅舅万岁万万岁’。哥哥的书房不放冰盆,我怕他热,将他先送去寿康宫了。”

傅润一眼看穿妹妹的意图,却不说破,顺她的意思颔首,“好,走,孤且去瞧瞧外甥。你要好好地教他,切莫让他长成陶讷的模样……孤上回打了陶讷,他回去可有咒骂?”

兰真拉扯衣袖下意识回避目光,“哥哥都清楚。他……是个蠢货,不敢的。”

殿外阴云密布,隐隐有雷鸣。

傅润嫌闷热,对兰真说:“要下雨了。你身子差,坐宫车去吧。孤走一走,随后来。”

兰真心底莫名发慌,轻声细语地推辞一番,拗不过兄长的好意,在宫娥的搀扶下上了车。

傅润忙于军政经济,久不去后宫——何况彗之也不在了,边走边瞧各宫斑驳的宫墙。

不料片刻功夫,寿康宫乱作一团,随兰真入宫的丫鬟双巧急匆匆奔来,口称救命。

“放肆!”周总管倒拿拂尘果断拦下她,“陛下在此,不得冲撞!”

双巧脚一软,“扑通”后仰摔倒在地,龇牙咧嘴哭喊道:“陛下救命!公主、公主她——”

……

徐太后特地换了细棉衣裳,钗环卸尽,搂着兰真两岁半的儿子哄他入睡。

她抬了抬眼,问:“小九,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是不是你二哥来了?”

傅琊双手被一根荆条绑住负于背后,脸上异样的红晕还未消失,两腋处冷汗湿了一团。

他自从搬到大慈恩寺太子的住所住下,无一日不害怕胞兄化作厉鬼报复他,下巴尖瘦许多,眼睛也没了光泽,加上动辄疑神疑鬼,脸色难看得像白纸。

今日是他入宫见母后的日子,他住得远,来得迟,正巧撞见寿康宫的太监们围成一圈逗一个穿红肚兜的孩子笑。那些太监极势力,见他入殿,都装作不知道。

他冷笑几声,因走得满头是汗,随意打量坐在木床上玩的孩子,“这是谁家的?”

太监们:“是陶相公家的。公主在陛下那里,先送孩子来寿康宫歇凉。”

哦,兰真的儿子。

病恹恹的,从前常躲在二哥身后流眼泪的兰真的宝贝儿子。

傅琊有些心酸,他从前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还不如一个病痨鬼生的东西讨人喜欢。

他捂唇咳嗽,待太监分心问他,板着脸说:“嗯,我喉咙疼,你去换冰盆,你去倒茶,你去瞧瞧母后何时午睡起来……快去!留下一个看着这孩子就是了,他傻乎乎的,话都说不连贯。”

众太监顾虑傅琊与太后的母子关系,也不敢太轻视,照做,留下稳重的老太监在此照看局面。

傅琊性格顽劣,遂用手指不客气地戳了戳孩子的脸颊,沾了一手口水,立即嫌恶地避开。

老太监笑,感慨道:“殿下小时候也是如此呢。也爱玩金贵的玩意儿。”

傅琊瞅瞅孩子手边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各色玉石,再看自己半旧不新的衣衫,羞耻感油然而生。

拜二哥所赐,他离宫后一次次体验到尊严被践踏、愿望不能及时满足的痛苦,又难堪又彷徨。

“……你错了,我小时候最爱玩的是抛高。我试试他爱不爱这个。”平心而论,他想他并不是行凶杀人的惯犯,当时至多想吓一吓对方,从中获得一点半点掌控全局的快乐和尊严而已。

“哎唷!使不得!”老太监反应慢半拍,眼见傅琊抓住孩子两只藕节状的手臂往空中一抛——

傅琊稳稳当当接住了,得意地扬眉,旋即为拿捏这太监的心思,又向上轻轻地抛了几次。

孩子年纪小,不知恐惧为何物,落在傅琊的怀里朝他咯咯地笑。

老太监松了一口气,这下也不知该不该阻拦、如何阻拦九皇子——

“呀,你们在做什么!”兰真的大宫女娇喝道。

傅琊惊慌地瞥看她,一个不留神,没有接住,大脑霎时嗡嗡作响。

好在关键时刻老太监咬牙伸手抱过孩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那孩子并不要紧、眨眨眼嚎哭起来。

之后便是闻声赶来的兰真护子心切,难得强硬地指着傅琊的鼻子教训他,怀疑他不怀好意。

傅琊气得两手握拳,双目通红,想不到他和病痨鬼如今的地位换了个个儿,又羞又恨,咬唇不语,一忍再忍,回头却瞟见办完他交代的事的太监们似笑非笑的脸,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拳头正中兰真的腹部,一如他过去对下人们撒气,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泄愤。

他要一切都如他的意,否则他就要发怒;他要所有人以他为先,否则他就施暴以镇压之。

但最疼爱他的父皇早不在人世。

……

雨点噼里啪啦而下,狂风呼啸、不打招呼,石阶碧瓦上的尘土溶于雨水化为蜿蜒的小溪。

闪电轰隆一声,伴随耀眼如白昼的光亮吞噬所有嘈杂。

徐太后抱着兰真的孩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其背,忽然幽幽抬头看向冒雨赶来的青年。

冷风灌入空旷的正殿,阴冷咀嚼潮热,地面黑影如鬼魅,四周典雅的仕女图壁画黯然失色。

傅润走得快,衣角微湿,眉飞入鬓,目若寒星。

他听闻兰真吐血晕厥,粗略地扫视殿内的陈设,倏然拔剑砍向跪着的傅琊。

呜呜咽咽的风匍匐在他瘦削而挺拔的肩背上,白雨若洪,也不敢越过他的锋芒。

徐太后想起七年前也有这么一幕,简直一模一样:她跪在佛龛前念经祈福,文宗手执长剑破门而入,脸黑得像阎王,一剑刺穿她左肩上的桑黄色袈裟,只字未言,过了两个时辰方离开。

当时她是怎么求情的?她说她放不下小九,求陛下看在小九的面子上保她继续做皇后。

“陛下!”徐太后高喊道,两眼含泪,“你不要杀他!他是你亲弟弟,你不能杀他!”

傅润手腕收紧,剑刃离傅琊的脖颈只差一丝距离。傅琊呆若木鸡。

他面含薄怒,改用剑尖挑起傅琊的下巴,漠然地俯视其眼睛,透过幼弟质问文宗:“你悔么?”

你后悔么?

为了这么一个东西算计另一个儿子的命?

你后悔么?!

口含玉、手握圭,安眠于献陵的文宗自不会回答他。

“陛下!”徐太后吓得口不择言,连声喊傅润的名讳,嘶哑道:“你是他哥哥,再饶他一次!”

傅润侧身看她,“太子的两个儿子是怎么死的,孤前些日子已让小周子知会过你了。”

傅琊遍体生寒,结巴地说:“母、母后,不是的,我、我——”

徐太后伸出五指攥紧的左手,手心是一枚皇太后金印,“求陛下再饶他一次。”

傅润不说话。

……

傅琊被禁军押回大慈恩寺等圣旨,因受了惊吓,高烧不退,入夜常惊厥,三日后便不能用饭。

史书有载:是年八月初四,皇九子琊于大慈恩寺庶人瑛故居夭殁,年方十岁。

两月内太后数失血亲,交金册金印,退居京郊净海慈,素衣荆钗以祈福往生。

陛下纯孝,深忧虑之,特命宫廷画师季彦赴庵堂为太后画小儿图,男童女童,皆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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