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采蘑菇的老猫
“哦。”
既然是宁归竹弄回来的东西,熊锦州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看见熊锦州和熊石山进来,宁归竹凑上前瞧了眼,捞出一把已经泡成嫩黄色的水竹子,洗干净手切成指节长短,又切了些肉出来,炒了一大盆水竹子。
炒好的水竹子不着急出锅,加入半碗水,小火慢炖着。
熊锦州给熊石山倒了一杯水,说道:“爹,九姑是谁家的亲戚啊?怎么叫这么个名儿?”
“九姑?”熊石山闻着满厨房的香味,注意力直打飄,喝了口水压住馋意之后,才说道:“九姑不是什么亲戚,她娘家接连生了五姑娘四个哥儿,她正好排第九,就叫九姑娘。成亲后就不好再叫姑娘了,大家就喊她九姑。”
说完,熊石山还奇怪道:“怎么忽然问起她来?”
熊锦州摸了摸鼻子,“就是忽然聊起了,她家好像过得挺差的。”
“她一个女人养着老老小小一家子,没死人就不错了,哪里还过得上好日子。”
听着熊石山的唏嘘,宁归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人家多吗?”
熊石山愣了下,见宁归竹神情不忍,眉头蹙了蹙,却没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只是解答道:“不算少,各家有各家的苦,九姑家不算最難的。”
宁归竹一时哑然。
熊锦州看他难受,起身给他倒了碗水,轻声道:“别担心,现在不打仗了,咱们县令又是个好官,这种情况只会越来越少。”
“嗯……”
宁归竹轻飄飄地應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显然没被熊锦州的话安慰到。
锅里的菜香味越来越浓,远远飘出去,哪怕是在村子的另一端,都能闻到这惑人的香味,让人馋得直抻脖子。
熊家人都到齐了,宁归竹把在肉汤中蒸熟的面饼分发到各人的碗里,在熊锦州身边坐下。今天他弄了三样菜,炖肉、水竹子炒肉丝、以及用肉酱凉拌的野菜,分量都很足,不需要提前分好。
柳秋红本来还想教导宁归竹几句,让他管好钱不要这么大手大脚呢,这会儿在位置上坐好,一开口就是疯狂分泌的口水,哪里还有自制力先教育人。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地夹起一筷子肉送到嘴里。
绵软细腻的肉咸香十足,内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味道清淡却回味无穷,美得哟——
餐桌上只剩下筷子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明明是同样的东西,从宁归竹手里出来就是要不一样些。水竹子脆爽回甘,因为跟肉丝炖煮了会儿,表面的汤汁还有些许肉味,很淡,但很好吃,是跟炖肉不一样的美味。
还有那凉拌野菜,野菜半点苦味都没有,肉酱的占比其实不多,但味道就是很香很好吃。
面饼更是吸飽了肉汁,有些面饼其中一面甚至有层薄脆,一口咬下去,松软的面饼满是肉香,酥脆的口感就更不必提了,感觉比县城饭馆里的菜还要好吃!
享受着美味的饭菜,一家子一个不留神就吃撑了,坐在桌边懒洋洋的。若是这个时候能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熊锦州见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说他们,动作迅速地收了碗筷,将东西放回了厨房里。
碗里还剩点汤汁呢,用水冲一冲,等会儿喂狗刚刚好。
他的动作不算隐蔽,柳秋红抬了抬眼皮,轻易就猜到了熊锦州在想什么,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等熊锦州端着一托盘凉水回来分发给大家,柳秋红悄悄踢了熊石山一下,给他使了个眼神,熊石山挠了挠头,思绪终于从美味中抽出来,严肃地咳了一声,将一家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后,才开口道:“老二,你之前跟你娘说有喜事,现在总能说了吧?”
说起这个,熊锦州忍不住地眉飞色舞,却还要在宁归竹面前装出镇定的神情,矜持道:“今天竹哥儿给县令大人帮了个忙,得了一百两的赏银不说,县令大人还请竹哥儿去做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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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语气过于云淡风轻了些,以至于一家子茫然地坐在位置上,一个个具象化的问号接连不断地冒出来。
熊锦州对这反應不是很满意,主动问道:“不夸夸啊?”
他夫郎超厉害的!
“啪啪啪啪!”三个小孩对‘一百两’没啥具体的概念,最先回过神来用力拍着小巴掌,脸蛋都激动地涨红了,“阿叔好厉害啊!!!”
熊锦州满意点头,“那当然……”
他这句话的话音还没落下,后脑勺挨了一巴掌,脸差点儿就砸桌上了。熊锦州茫然又震惊地抬起头,“娘你干啥呢?”
“没事,就是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柳秋红声音发飘,扶着额头,人还是懵的。
不管是一百两,还是县令请竹哥儿去做先生,听着都像是在做梦。
熊锦州:“……”
确定是否做梦不应该是打自己吗?
过了好一会儿,王春华缓过神来追问道:“锦州你把事情说明白些,帮了什么忙?竹哥儿要教人做什么?”
熊锦州被他们盯着,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宁归竹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
听完宁归竹做的事情,一家人神情还是恍惚的,但在银子的光芒中,好歹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撑着脑袋接受现实的冲击。
熊家人恍恍惚惚地走了,宁归竹洗了澡,坐在窗边整理着长发。
“竹哥儿。”熊锦州端着煤油灯进来,看宁归竹坐在窗边,把煤油灯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在想些什么?”
“没。”宁归竹站起身,说道:“睡吧。”
窗户放下来,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煤油灯的光悠悠晃动着。
熊锦州给宁归竹揉了遍膝盖,也没着急躺下去,盘腿坐在床边看着安静的宁归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想九姑的事情?”
宁归竹沉默着,好半晌后翻身面对着熊锦州,借着煤油灯的微光看他,声音很低:“我会很多东西。”
而这是一个能靠手艺活命的年代。
别看史书上说什么士农工商,能有闲心操心这个问题的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更多的人连吃都吃不饱,根本不在乎这些——宁归竹先前就知道这一点,但看到了九姑母女俩,他才真正意识到轻飘飘这两句话具体是什么样的。
夜色中,声音轻如蚊蚋,“我想帮帮他们。”
第28章
月色朦胧了思绪, 冲动之下的想法,也像是缥缈的空中楼阁,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引出这一切的人, 则是在宁歸竹的帮助下, 吃了一顿难得的饱飯。
“娘,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不饿肚子了?”
女孩帮着母亲收拾碗筷, 问出这句疑惑的时候, 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瘦小的妇人将竹节碗收起来,放在厨房的灶台上, 低声说道:“明天我们天不亮就去找,在竹哥儿告诉大家之前,多弄点回来放着, 白天你在家帮着奶奶些,娘去县里找点活干。”
只要能半个月不断糧,她就能将日子过好!
小女孩想象不到母亲心中的期望,但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用力地点着脑袋道:“娘你放心!”
妇人粗糙的手掌在小女孩的头顶摸过,眨了眨眼睛压下几乎要落下的泪水。
家里的菜都没有油水,碗筷也不需要如何收拾, 小女孩回了房间, 妇人轻手轻脚地进入婆婆房中,见老太太还在窗边縫帕子,走近后低声劝道:“娘, 快睡吧,家里还要你照看呢,别把眼睛熬坏了。”
老太太揉了揉眼睛,“没事, 还有点光呢。”
她想到什么,拿着帕子的手往下垂了垂,“那个竹哥儿……他真的很好吗?”
印象中的读书人大多都不好相处。
“嗯,他给我们找了食物,还和我说水竹子要怎么吃。”九姑坐在老人家身边,声音很低,“娘,我觉得他很好。”
老人家又縫起帕子来,过了好一会儿道:“这个帕子绣好后,你换了钱,给竹哥儿送去吧。”
她年纪大了,绣的帕子还不如年轻时,现如今一张帕子只能换四五文钱,攒一攒换点粗糧回来也能填补下家用。竹哥儿给九姑说了那么多,他们家短时间内饿不着,这几文钱还不如给宁歸竹。
人啊,得知恩。
九姑应了一声,见老人家手上动作不停,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小儿子。
小孩已经三岁了,看着却跟刚出生时差不多大小。
有时午夜梦回,九姑也会想,若是当初不坚持给丈夫治伤就好了,那样就能留点银两周转,但每每冒出这种想法来,她都能看到丈夫那担忧的目光,讓人的心忍不住地抽痛。
九姑忍住泪水,起身又劝了婆婆两句,等她放下帕子之后,这才回了另一边的屋子,和女儿一起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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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宁歸竹就起来了,他在家里没看见熊逯荩婀值啬恿四油罚霉镂伦诺娜人词螅劝言绮透急干狭恕�
白面调成面糊水后,往里加入杂粮面,搅拌均匀放在旁边,宁歸竹从木桶中取了些嫩水竹出来,细细切成絲用碗装着放在旁边,又切了些腊肉絲出来。
昨天帶回来的野菜已经没了,宁归竹在厨房里思索片刻,进了后面的菜园子。
菜园子里的菜种下去还没几天,看着跟先前一样矮小,不过先前连叶子一起采回来的那部分葱已经扎了根,叶子挺立起来,看着郁郁葱葱的。
宁归竹掐了一小把葱洗干净后切碎,放进了面糊里面,又往面糊中加入些许食盐调味,炒锅烧热放油开始煎薄餅。
正忙活着呢,听见外面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宁归竹偏头朝外面看去,提高声音问道:“逯荩渴悄懵穑俊�
“是我。”熊逯菹然赜α松缓蟛抛叩匠棵趴冢丫甲鲈顼埩耍孔琶趴蛭仕骸捌鹄炊嗑昧耍俊�
“没多久,你干什么去了?”
“家里的竹子不是用完了嘛,我喊着大哥一起,又去山上砍了一些。”
“哦。”宁归竹道,“那我多做点,讓大哥留下来吃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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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天际,宁归竹端着煎好的薄餅和水竹炒肉丝走到堂屋,放到桌上摆好碗筷和凳子。
院子里又传来竹子落地的声响,宁归竹走出来道:“别忙了,洗个手来吃饭。”
“好,马上。”
熊锦州把背上的竹枝放下,兄弟俩去水井边洗了手,这才进入堂屋中。
桌上的饭菜自然不如昨日丰盛,但是味道和香味半点不差,三人入座,宁归竹拿了个饼在碗里铺开,夹上一大筷子水竹炒肉丝,然后用饼卷住菜再送入口中,满满当当的,吃起来格外有满足感。
熊锦州和熊锦平见状对视一眼,默默把手里的饼塞进嘴里,重新拿了一张薄饼,学着宁归竹的方法进食。
确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