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江南 第13章

作者:宋绎如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轻松 HE 古代架空

“你默认了。”虞望漆黑的眼里再看不见一丝温情,这句话说出来,居然是一句压抑着所有心绪的陈述。这样的虞望,让文慎感到好难过,他好像又看见当年跪在绥安侯灵堂前的小世子,从小到大,文慎都受不了虞望这样的示弱。

“什么默认,默认什么啊……坏东西,又给我强加罪名。”文慎轻哽一声,牵住虞望受伤的手,不带任何旖旎地,只是像小时候那样贴着,服软道,“我真没喝酒,应该是他们给我斟酒的时候不小心沾了一点,不信你闻。”

第21章 撒谎

虞望闻言深深地看向他,明明两人挨得这般近,他却总是觉得看不清、看不透、看不穿。从江南来的,长在幽僻水汀的毒草,腰边坠着的梅子核,襟口莹润的珍珠扣……他捉住文慎骨节分明的手,真的听他的话,一路仔细地嗅闻上去,像暴雨中湿漉漉的猎鹰在领空沉默地盘桓。

文慎知道他不高兴,好心让着他,可这人居然伸手来解他的襟扣。

“子深……不要这样。”文慎自然不让他解,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不要说解个扣子,一同沐浴的事以前也干过,可文慎打心眼儿里明白,如今这些事做起来,和以往不一样。

“不要怎样?我只是在检查你喝没喝酒,你把自己藏得这么好,我怎么闻得出来。”虞望义正辞严,一派正义凛然的样子,薄唇往下抿,看着就是还没消气。

文慎只是动摇了那么一瞬,就那么一瞬,虞望就粗暴地扯开了他衣襟上那颗漂亮的扣子,露出弧度美好的脖颈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虞望垂眸,压下眼底的血色,高挺的鼻梁抵近那温热的、不住跳动的颈脉,喉咙里溢出亢奋的、无可抑制的粗喘,可眼前浮现的却是战场上血喷三尺的残尸,漫山遍野哭声震天的猩红……八年鏖战,他连梦中都是流不尽、数不清的苦血枯骨,塞外冰冷的月,映在目之所及的天际,仿佛结满了霜。

“阿慎,你身上好热,别动……让我抱会儿,让我抱会儿,我要死了。”虞望的抱不是轻轻地抱,而是像要把对方揉进骨血一样野蛮地往怀里压,搂住他的侧腰不容分说地把人往腿上抱,这截石子路刚好马车又颠簸,文慎本想推开他,见实在推不动,又不想在他怀里颠来倒去的,心一横,反手抱住虞望的脑袋,把他按在自己颈窝,不动了。

虞望的唇,就那样贴在他单薄脆弱的颈侧,这时候文慎才发现他的唇是那样凉,没有一点温度,和昨天强吻自己时完全不一样。他怔怔地低头看他,正好虞望也抬眸望着他,深邃俊逸的脸上竟然血色全失,眼神也有些迟钝。

“子深!”文慎一着急就忘了要和虞望保持界限,忘了要断了虞望的念想,忘了重重顾虑和层层考量,只关心世子哥哥是不是又犯了病,急声说话时连嗓音都失了调,“你怎么了?哪里难受?——陈叔!”

“好了,别大惊小怪的。”虞望亲了亲他的颈侧,从他颈间抬起头,仰脸蹭了蹭他的前额,“阿慎乖,来,给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难受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不要想蒙混过关,到底怎么了,你得跟我说啊,怎么可以瞒着我?”

“你不也有很多事瞒着我吗?”虞望说出这句话,语气中有着直白的挖苦,以往他对文慎不可能这样说话,可他一想到文慎也曾对他说过这样无情的话,一想到文慎一边质问他一边瞒着他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他就怒不可遏,痛心不已。

“……你调查我?”文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眉心微蹙,眼神中除了愠怒和责备,还有几不可察的慌乱,“你说过虞府九卫不会用来对付我的。”

“没调查你,调查案子呢,不知道怎么就牵涉到你了,这还成了我的错吗?”虞望盯着他,鲜少用这样训斥的口吻跟他说话,“以前是我心软,没有替柳姨妈和文叔叔好好管教你,这倒是我的错。我不管你在谋划些什么,已经做了些什么,就此打住,没有人再能查到你头上,但如果你还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到时候可别怪我对你太狠心。”

所谓望山堂,如今发展势头再盛,也不过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江湖组织而已。虞府从数代以前就秘密培养的暗卫机构,早就在百余年的积淀中习得并独创了多门秘法,涵盖精密刺杀、要员保护、情报渗透、案件侦查、方剂医术等多个领域,而数百名暗卫中,仅有九人能脱颖而出,侍奉在家主身边。

当年阴山围猎,好在有这九人在虞望身旁护救,虞望才没有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文慎是见过其中几位的,九岁那年,东厢那场大火,他把虞望背出去之后,在人群中确实看见过几个黑色的影子,他们居高临下,冷眼审视着年幼的他,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虞望身边还有着这样离奇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怎么又牵扯到案子了?我倒是一句也听不懂。”文慎料定虞望只是在诈他,这一局天衣无缝,虞府九卫顶多查到江南,江南籍贯的官员那么多,谁敢把罪名加到他文慎头上?

虞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仰起下巴在他那倔强而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文慎都做好了和他争论的准备,冷不防被这样偷袭,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你……!”

“你最好是真的听不懂,阿慎,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什么都可以宠着你,让着你,可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对我撒谎。”

“闭嘴!你不要以为一边放狠话一边轻薄我,我就会被你耍得团团转。”文慎捏住虞望的下巴,又急又恼,“我昨晚就跟你说过了,再这样亲我,我就再不理你了,你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笨阿慎,我这才不是亲你,这怎么能算亲呢?昨晚那种才是亲呢。我这就是嘴唇碰一下而已,我不舒服,你没感觉到吗?你嘴唇热热的,我有点儿冷,想借一点你的温度而已。”

文慎:“……哪儿不舒服?让你的暗卫出来给你看看。若是需要我回避,我可以先下马车,反正离府也没多远,走回去也很快。”

“你看看现在多晚了?你以为暗卫就不需要休息吗?又不是想叫出来就能叫出来的。”

“那传御医,御医总还在太医院吧。”

“不行,你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生病了吗?”

文慎眉心蹙得更紧:“是我欠考虑了。”

“是啊,关心则乱嘛,我就知道阿慎关心我。”虞望笑嘻嘻的,脸色却还是苍白。

“我认识一个郎中……”

“如果是那个给你开治断袖药的江湖郎中,我看还是不必了!”虞望断然回绝。

“那你待如何?!讳疾忌医!你这病如何能好?”

“那简单。”虞望不笑时,那双漆黑深眸紧紧地盯着人,神色就显得很认真,“只要你每天晚上让我抱着你睡觉,我睡得好了,醒着的时候自然就不犯病了。”

“……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

“是啊,阿慎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睡不着觉。”虞望凑过来蹭蹭他英挺的鼻尖。

“正经问你呢,少骗人。”文慎推他,又紧紧地盯着他,“夜多噩梦,许是思虑过重,赶明儿我去给你拿几副汤药,书房里还有几盏安神香,功效很好,拿两盏到卧室来。我给你求来的平安符呢?你没取下来吧?——我看看。”

虞望就喜欢听他絮絮叨叨关心自己,从小时候就是如此。每次从校场回来,不管是裹着一身尘土还是满身污血,文慎都会急匆匆跑来,拿贴身的绣帕给他擦脸,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如果没受伤,就能得到文慎眷恋而担忧的拥抱,如果受伤了,就会看到文慎忙上忙下,忍着泪给他处理伤口的模样。

文慎其实自小就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相反,他还很爱念叨,尤其在虞望面前,几乎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所以一别八年,虞望最受不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模样。

“看吧,一直贴身戴着呢。”文慎解开他的衣襟,在他精悍饱满的胸前翻找,虞望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让他摸,隔着一层玄色里衣,虞望放松下来就柔软的胸口恶劣地在他冷白的指尖下弹动,文慎一怔,双手像是被烫得一缩,怎么也不愿意伸手再碰了。

“……戴着就好。”文慎从他腿上翻身下来,坐到窗边,任料峭夜风徒然吹拂过他的脸颊和长发,等发梢都冷下来之后,他才又开始凝眉思索,他好像有思索不尽的心事,却不再讲给虞子深听。

——

将军府。东厢,后半夜。

香炉中安神香燃尽了,虞望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轻地动。

虞望从背后把他抱得很紧,几乎是一个四肢绞锁的一个姿势,很难从中挣脱。

察觉到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在撬动自己的手臂,大半夜的,虞望起了玩心,一会儿配合着他假装迷迷糊糊地把腿收回去,一会儿又将他好不容易挪开的手臂重新搭回他的胯骨上,手背还不小心碰到了蛰伏状态的小阿慎。

虞望听到怀中人明显恼怒地深呼吸一次,没安分多久,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搬他的手臂。

虞望觉得他实在可爱,入睡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忍着笑,贴着他的后颈,口齿不清地呓语,存心吓他:“阿慎……”

文慎瞬间安静下来,浑身紧绷。

虞望意识到什么,唇边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鹰隼般漆黑深邃的长眸倏然睁开。

这不是一个想去如厕的人应该做出的反应。

这么晚了,他离开我,要去哪里?

第22章 阴山围猎

文慎的指尖在虞望手臂上停留半晌, 确认他呼吸绵长后,才继续輕手輕脚地从他懷里抽身。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素白中衣上投下微凉的清影。他一边观察着虞望, 一边从床边暗匣中取出一只汝瓷小瓶, 无声揭开瓶塞,倒出一枚赤色药丸, 輕輕捏住虞望的下颌, 把药丸塞入虞望口中,再浅饮一盏水, 含住,俯身,悄悄渡进虞望喉中, 好讓那药丸顺利被吞下去。

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很出色,一看就没少做。

虞望在心里暗骂一声,却装作睡得不太安稳的模样,咕哝一句什么,在这小贼柔软的唇瓣间无意识地磨了磨,顺道将药丸藏于舌下。

文慎猛地往回撤, 警惕地盯了他好一会儿, 窗外静谧柔软的月光映照着大将軍冷硬刚毅的侧臉,文慎竟稍微走了会儿神,他情不自禁地向虞望伸出手, 指尖堪堪悬停在他凌厉的眉尾,虚虚地抚过斑驳泛白的伤痕。

许是这些伤痕提醒了文慎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立即从这张温暖的榻上起身, 取出匣中软剑,只隔着一层中衣贴腰系好,穿好夜行衣,又取下挂在屏风后的墨色斗篷,在打开床下的木箱前,他还是不放心,单手撑在枕边,两根素白漂亮的手指并用,在虞望口中细致地检查了一番。

虞望:“……”

阿慎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世子哥哥……魂梦皆安。”

文慎推开窗的刹那,风挟着这样轻软温和的祈愿拂过虞望颊边的墨发,虞望心旌一震,五脏六腑的血几乎倒流,差点按捺不住瞬间暴起把此人紧紧抓在掌心的冲动,强制自己僵硬地躺在床上,等那人轻盈的脚步消失在夜色中,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胸腔猛地开始剧烈地起伏。

他确定了一件事。

十分确定百分确定乃至万分笃定。

他的阿慎,绝对绝对也爱着他!

——

兵部尚书陆懷臻的别院藏在城西永乐巷,文慎戴着宽大的兜帽和黑色面纱,轻车熟路地避过逡滦l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官兵,闪进一条不被月色笼罩的小道。

“堂主来迟了。”阴影里浮现出一个戴青铜傩面的黑衣人,手中提着的正是陆懷臻的项上人头,血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一条长蛇,“久闻堂主大名,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的男子。”

“废话少说。”文慎看了眼陆懷臻的人头,将手中方函打开,拿出三千两银票递给黑衣人,“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带着它去找京畿蒲柳渡口一个叫秦回的渔夫,讓他带你去潇湘秦府,至少一个月后再回来。”

远处传来整齐的铁甲碰撞声,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正整队在街巷中搜查。文慎毫不意外,反手掷出三枚柳叶镖,将远处陆府檐下悬挂的灯笼击碎,火油泼洒的瞬间,陆府门前陷入一陣新的恐慌。

“再会。”黑衣人飞檐走壁,瞬间消失在小道中,文慎则往小道深处跑去,打开机关潜入地道,飞奔去城郊的一处寺庙。

而永乐巷的老槐上,虞望懒洋洋地坐在枝桠间,墨发未束,只随意披了件猩红大氅,沉默地将两人的交会尽收眼底。

陆怀臻死了。大夏朝的兵部尚书,堂堂正二品官员,居然在自家别院身首异处。陆家也是簪缨世家,统管大夏軍事政令,地位显赫,更有私衛日夜防守。

自从二皇子横死之后,陆家主宅几乎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层层把关,严查来历不明者。如此过了□□日,架不住陆怀臻实在想念养在别院的外室,芙蓉帐春宵一度过后,陆怀臻的无头尸体在温池中被打捞出来,陆老爷子震怒,势必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陆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和陆家结仇,基本上要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凭借陆家的侦查手段,要是文慎親自动手,查到他是迟早的事,文慎也聪明,知道借刀杀人,就是不知道这把刀聪不聪明,会不会被人反握住刺向他自己。

虞望之所以不想追究当年的事,就是因为这些破事太麻烦了,清算不完,还容易牵连生者。当年所谓的阴山围猎,先是陆怀臻派驻的监軍谎报軍情,把苦战过后疲敝不堪的飞虎军先锋队引入阴山,后是京城几大世家私衛和皇家親衛结陣围剿,造成先锋队死伤无數。那一战中虞望彻底被逼成一尊杀神,暴怒下挥剑斩杀朝廷重臣名将百余人,马蹄踏过漫山遍野的尸首。

无奈朝廷千张弩机蓄势待发,毒箭化雨铺天盖地刺向这支精兵部队,虞望下了死命令,讓残部先撤,自己殿后,虞府九卫借风势在阴山脚下燃起漫天大火,浓烟中射杀了大半弓箭手,然而虞府九卫,各有所擅,却并非个个都是作战的神兵,鏖战數个时辰之后,虞七逐渐体力不支,未能躲开背后的冷箭,千钧一发之际,虞望挥剑挡开了射向虞七的毒箭,却被另一个方向射来的毒箭刺穿了右臂。

从此以后,这个自小便百发百中的将军,便再不能拉开重弓。

虞望心中也有恨,恨朝廷不仁,恨老天无眼,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恨不能将京城这群狼心狗肺之辈千刀万剐,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处其皮!

然而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而是那位九五至尊,只要不反,所谓的报复都只是在隔靴搔痒,难解他心头之恨。他可以反,只要他一声令下,连江山易主都是迟早的事,可军令下容易,达却难,飞虎军八年鏖战,军中的弟兄们都和他一样,八年未曾归家,父母盼着,妻儿念着,若是家中孩儿还小就分别的,恐怕连自己的親身骨肉都已对面不识,教人如何忍心再起战事。

虞望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就像他父親当年逼着自己从妻儿身边离开,踏上那莽莽荒野,南征北战,一去不还。生在将军府,一举一动考量的便都是三军将士,而非个人私情。

可是如今,有一个人亡命奔逃于清寒月色之下,为了他,手里沾满肮脏的血,告诉他,这口气他咽得下,有人咽不下。

十二年过去了,八年也过去了,他的阿慎,还和小时候那样笨,那样凶,那样记仇。

教他心口烫得厉害。

——

文慎跳窗进来时,虞望正抱着被子熟睡,好像把那床软被当成了他的小青梅。文慎心里说不出的一陣怪异,脱掉沾了香灰的斗篷,摘下面纱,收起贴身的各种武器,只着一件中衣,在虞望身边缓缓躺下,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唇边慢慢绽开一个很轻很浅的微笑。

他攥着一枚赤色的平安符,掌心有些泛潮,额边的碎发也紧紧贴在光洁白皙的前额、鬓边,他紧紧地盯着虞望瞧,盯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支起身在他眉尾轻轻地啄吻一下,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亲吻虞望从校场回来时染血的伤口。

“诸天神佛,愿所有罪孽苦障加诸我身,只求世子哥哥一生平安顺遂,喜乐健康。”

虞望:“……”

“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文慎瞬间收起笑意,踹虞望一脚,支起上身看他,劈头盖臉地问道:“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刚醒。别吵。”虞望把怀里的软被一掀,将文慎拽下来笼进臂间抱紧,在他颈间闷闷地吸一口气,“做噩梦了。”

文慎赶紧问:“什么噩梦?”

“梦到你身上好多血……”

上一篇:夫郎他十项全能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