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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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忧虑重重之时,窗口忽然轻声晃动,显然是窗外有人。来者有不能声张的理由,所以才会从窗口进……难道是柳思璋?我悄悄潜行至窗口,无声将窗子打开。
窗外果然是柳思璋,也不知他怎么来的,沾着一身的水,脸上遮着黑布,但露出的部分已经冻得通红,握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正在打寒战,这副摸样要是被汝筠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我急忙把他迎进来,关窗前伸出头去看了看,外面守着的人都在看街,没人向上看。
柳思璋刚要张口,我连忙制止了他,又伸手指了指门外的人影,柳思璋会意,点点头,随即沾着身上的水在桌上写字:[你轻功如何?]
我点了点头,伸出一个大拇指。
对于我的动作,柳思璋有些微妙的排斥,但此时不是别扭的时候,他又哆嗦着手写字:[能和我一起逃跑吗?]
我摇头,并且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揪起枕巾角,在他身上沾了些水:[进来容易,出去困难,你已受寒,动作不灵活,暖和一会再说。]既然天师把昏迷的我关在这儿,那就是一时半会用不上我,让柳思璋暖和一会也没什么问题。
[罔樨如何?]
柳思璋神情凝重:[天师说,若他不束手就擒,就要对你不利,所以我才来救你。]
好啊,这个混蛋天师,主意还是打到罔樨身上了!
之前我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如此殚心竭虑地算计我,所以什么都没往深处想,现在倒是越发觉得当初无忧无虑的自己可恶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能料到横空蹦出个天师来,虽然目标主要是我,但却又不只是我。
如此一来,有些事,我大概也就想明白了。
暂且不论原因,天师的目标已经很清楚了:他想让我成为猝死事件的真凶。
猝死事件之所以慢慢从客栈中消失,不是始作俑者别有图谋,而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在客栈中继续杀人了,他身上聚集着所有人的目光,只要他在场,每个人都会看着他,所以他无法继续低调行事,也不能悄无声息地作案。
但他不能如此简单地收手,死去的人数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恐慌,所以死亡地点变成了客栈外。
既能从恐慌中获利,又会随着事件增加而逐渐受到瞩目的人,只有天师。杀人对他而言,怕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既可以借助众人的畏惧确立自己身的地位……
又可以将罪名加诸于我。
客栈人多眼杂,不是行凶的好地方,如果天师只是想收获信仰、被奉为“神”的话,那么他更应该去偏僻处杀人,毕竟人越稀少就越保险,但猝死事件还是不断发生在客栈里,是因为他有非得让事情发生在客栈的理由——我在客栈做小二。
准确地说,是王一在客栈中做小二。
如果客栈中长期发生命案,常驻的人必然有最大的嫌疑。
而罔樨抵达青珠镇之后,猝死事件就彻底消失了。其实让天师收手的缘由,并不是罔樨的到来,而是我成了罔樨的守卫,因为我昼夜与罔樨居于一处,没有杀人的时间,所以,若要伪装出“王一是真凶”的样子,天师就必须要收手,这也是他意欲嫁祸的一环。
我与账务长老产生冲突时,天师忽然站出来为我说话,原因就在于此。他需要化解纷争,如果我真的和罔樨打起来,说不定会引来武林盟的人,毕竟罔樨也是个掌门,而且此行还是为武林盟办事,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届时我与罔樨势必会被武林盟带走调解。一旦我离开青珠镇,事情就不在天师的控制范围内了。天师似乎对我很了解,所以明白我一旦离开青珠镇,将来便能轻易洗脱罪名,所以他绝对不会任由我离开青珠镇。
至于罔樨为何会替武林盟走这一趟……大抵是因为我。
天师确实没说假话,是他把罔樨叫来的,但并不是用直接呼唤的方式,而是在模仿我以前引柳思璋下山的方式。
当初容成受伤中毒,需要活的盐蛇一条,我只得去求助汝筠,汝筠开出了一个交换条件,盐蛇可以给我,但是我必须叫柳思璋下山来见她。当时我已是与青铜派断了联系,隐藏身份行动,若要是直接叫柳思璋下山,恐会暴露身份和计划,所以我用了另一个有些缺德的方法。
我扮成了已故的前朝国舅,九方榕。
效果很显著,一时间,前朝国舅亡魂归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柳思璋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曾受恩于九方家,又惦念得知此事的汝筠,所以下山来了。
不得不承认,天师真是个狂热分子,他不但知晓这件事,而且还进行了升级再利用。
之前,两个堂主和账务长老来客栈时,只有他们身后的弟子对我感到惊讶,为首的三人过于平静了,而且还有些“果然如此”的意味藏在神态里,可我觉得自己在此地隐居得不错,消息不可能传回到青铜派,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施力了。
后来罔樨和柳思璋也抵达此处,事情就更奇怪了,同一个任务,断没有派两拨人来做的道理,即便是换人,也该是前一拨人做不好,后面的人才来补救,怎么会在一开始就换,而且如此仓促?
账务长老向来好偏听偏信、恣意妄为,如果天师是找机会将事情传达给账务长老,那便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了。至于为什么会先告诉账务长老,怕是天师想做完全的准备,担心罔樨就算知道我在这里,也不愿来此地,所以先将账务长老引过来,账务长老的行事风格罔樨该是知道的,此时又与武林盟有关,如此一来,就罔樨出于对本门派的责任感,也得过来看看。
而账务长老被赶走后,更是能为“王一确实在客栈中做小二”这件事作证,毕竟不是谁都认识我王一的样貌的。
至于天师旁敲侧击地告诉了他们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王一在青珠镇滥杀无辜”之类的消息。
或许在不久之前,天师还在青珠镇附近扮成我的样子,干了许多坏事。进一步巩固了外界对“青铜派副掌门王一作恶多端”这件事的印象。
不管怎么样,天师的目的达成了,有关王一的消息传到了青铜派,天师不必露面,就成功地引来了罔樨。
如今罔樨和柳思璋来到此处,怕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柳思璋在这方面比较憨,但罔樨……
所以他才不肯告诉我此行的目的,还对我说“我相信你”。
但就目前而言,所有的证据都可以指向我:我隐藏了身份躲在这个客栈里工作,第一个尸首是被我发现的,客栈外出现猝死者的地方我都去过,还有一个在医馆行医、会配药的妹妹,更重要的是,身为小二的我开始“请假”后,猝死就停止了。
如果我现在揭下面具,露出真容,那么最后一条就会变成“王一在罔樨身边做护卫,找不到行凶的时间,所以猝死不再发生”。
哎,若是真的被当做罪魁祸首,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冤。看柳思璋近日来的言谈举止,怕是连他也开始产生怀疑了。至于罔樨是如何想的……我倒是希望他别这么相信我,若他不信我,也不会被天师这般威胁了。
如今天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我当初对华玉门所做的一切,我对这种偏执的模仿者有所了解,若是最后的结果不能如他所愿,他的行动就会表现出格外极端的一面,事情就会变得比想象更糟糕。
天师开始威胁罔樨,就是他开始采取极端行动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一:为什么我的粉丝就是这样的?为什么?
容成寻:粉随正主。
第51章 我成了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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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务之急,是制止罔樨。
天师用我来威胁罔樨,如果罔樨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那柳思璋也不会跑来救我。只是柳思璋的武功胜我许多,他独自一人可以来去自如,可要带上我,情况就不一样了,人数差距悬殊,我没有自信能一边应付大批追兵一边逃跑,而且还有许多事都还没弄清楚,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只要留着天师,就是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隐患,我必须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你先回去,告诉掌门我很安全,天师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如果天师还是继续用我的安危威胁他,你就给罔樨说,若没见到我本人,就别轻易听信天师的话。]
柳思璋露出不赞成的眼神。
[若你救得了我,之前我晕到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带走我?]
看完这行字,柳思璋面色一窘。其实我也是厚着脸皮写出这句话,我要是能防住天师的话,又何必让他来救我。
[你快走吧,我保证不会出乱子。]
柳思璋还要说什么,但被我撵到窗户边,他犹豫再三,还是打开窗户走了,我立刻用枕巾将桌上的水渍揩干,装作无事发生过。然后飞速返回至床边,翻出之前藏好的哨子,将其掖进绑腿里,再躺回床上。不一会,便听到屋外乱成了一团,喊打喊杀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随后越来越远,显然,那些喊叫人追着柳思璋跑远了。
片刻后,有人推门进来查看我的情况,我眯着眼瞅向来人,是个住在此处的客人,有些三脚猫功夫。
“屋里没人!这人没醒,估计那个毛贼是来救人的,没想到这人还在昏迷,所以自己先跑了!”
“老刘,你和其他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去追人!”
北环做“老刘”的人应声,之后又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大部分都离开了,只有老刘在屋内,其余的人还是在门外。我倒是没想到他们会派出这么多人去追柳思璋,大概是想在天师面前争功、表现自己?暗自思忖了一下,我猛然从床上跳起,一招将老刘击晕,而后将其轻轻放倒在地板上。
门外的人似乎还在聊些什么,我只听得他们说什么“天师是神”“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了,不能再生事”“要离屋里那个瘟神远一些”之类的话。嘿,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天师说我是祸害,反倒让这些人不敢轻易靠近我了,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我凑在门缝处,瞄着外面的人,守在此处的有五个,其中两个坐在楼梯口,另外三个正抱着手臂聊天。
之前罔樨带我进这间屋子,自那之后,他基本就没怎么给过我离开他身边的机会,所以我只能把原本戴在身上的哨子和思思给的助眠药藏在这间房间里,哨子里塞着三份助眠药,可以先将那三个侃大山的干翻,再去对付楼梯口处的两个。
整个过程很流畅,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将这五个人收进我的房间,其中有一个还有意识,我留了手,是为了问他些事情。
“说,你来青珠镇是为了找什么?”
那人一副吃惊的样子,似乎没料到我知道他是来寻物的,不过还是出了声:“天师大人不会饶过你的!”
“你再不说,我就下杀手了,看你的天师大人能不能救得了你。”我将他的刀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那人哆嗦起来,显然是惧死,也是,不惧死的人不可能这么相信天师,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宝贝,我听别人说有宝贝。”
“什么宝贝?”
“我、我也不知道,天师大人说过,只要妄议此事……不管是说了这事,还是想要离开这里,都会遭到天罚!”那人极为恐惧地移开视线,目光涣散,我将他脖子上的刀压得紧了些,没想到他却愈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你这个恶鬼别问我!啊!别逼我说了!啊!哈哈!宝贝只会自己到我手里,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还未待我动手,他就开始抽搐,随即没了动静,我摸了摸他的脉,只是昏厥了,我只得将他绑在床柱上。看这样子,天师对他的教众们用了刺激精神的药啊,难怪这些人如此忠心于天师。
该说天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他真是非常理解人心啊。
我曾经将前朝宝藏的消息放出,他便也跟着编出一个青珠镇宝藏。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也听说过些许奇怪的消息,说是有人在湖泽中捞出了几个金块,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是天师在造势了。
先是放出此处有宝物的模糊消息,再舍些财物,让消息变得半真半假。这种不确切的消息,随着众人传播和时间推移,会变得越来越有可信度,所以大批的人被消息吸引到这里。然后,天师借助某种手段完美地制造了恐慌,杀掉一些想离开的人和积极探寻宝物下落的人,假借神鬼之说,编造一些虚假的禁忌,让不敢去探索的人们始终相信此处确实有宝藏,从而将贪生怕死的人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掌心。
最为巧妙的是,他设下了“禁谈宝藏,禁制离开”的禁忌,将安心于平静生活的我完全蒙在鼓里,直到此刻才明白这一切是缘何而起。
我重新回到走廊,天师的房间距我所住的房间有一段距离,但这道上黑黢黢的,只有两根明灭不定的蜡烛相映照,便是再多的人去追柳思璋,也不该一个人也没有,天师总得留下几个护卫,这样子……看起来很不寻常。
可无论如何,我是要再会会天师的。必须要主动出击了,若要是继续顺着天师的步调走下去,我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届时,天师要是对罔樨不利,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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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璋!”
罔樨见到柳思璋奔过来,身后还跟着零零星星几个人,立刻提刀去助。
柳思璋丢开手中的匕首,接过刀,抬头便撞见了罔樨的疑惑的目光,罔樨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我去救那个护卫了,但他不肯跟我来。”
罔樨有些着急,狠狠震开柳思璋身后的敌人:“他怎么样?”
“挺好,他就住在你们原本住的房间,天师没有苛待他,”柳思璋也打落了一个追兵,接着补充道,“他让我告诉你,如果没见到他本人,就不要信天师所说的话。所以你不要用自己去换……”
罔樨忽然点头示意,柳思璋立刻会意,背对着最后一个追兵,将其击退。
跑了一路的柳思璋长舒一口气:“客栈里的人都为天师所用,路上我已甩掉绝大部分,却还是剩下这么多。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我们还不去找王一吗?”
“你啊,”罔樨跟着叹气,收起了手中的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那么担心护卫?”
“难道他知道王一的下落?”柳思璋十分震惊,“早知道,方才就问问他了……”
罔樨苦笑一下,确认周围追兵全都失去意识后,他开口解释道:“他就是王一。”
柳思璋瞪大了眼睛,睖睁半晌,直到罔樨催他,他这才动作起来,猛地以拳击掌,很是感慨地“哎”了一声。
“这是要去哪?”跟上罔樨的脚步,柳思璋还是一愣一愣的,他开始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去救他,”罔樨眼神坚定,“就算他暂时没危险,也不能把他留在那种地方。”
柳思璋虽不赞同,但脚步没停:“可他说……”
罔樨忽然沉声:“那也不行,上一次的事,我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听得这句话,柳思璋的脚步一顿。
罔樨所说的“上一次”,指的应该是王一险些在被华玉门子弟所杀的事。后来华奇正落网时,他见到了来青铜派交待要事的容成寻,这才从容成寻那里得知了此事。柳思璋只是听到这事,都觉得后怕,完全无法想象亲历此事的罔樨当时作何感想,虽然罔樨小时候是混了些,可这些年他与王一如何相处,柳思璋也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因为如此,他甚至不敢去想,罔樨是如何救出濒死的王一,又是怎样抱着王一带去求医的。
若是他与汝筠……只怕在看到汝筠的一瞬间,他就会彻底失了理智。
想到这里,柳思璋忽然快走两步,拿着刀的手横在罔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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