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子
罔樨皱眉,看向他:“你这是何意?”
“你现在还不能去。”柳思璋整个人走到罔樨面前,“你得信他。”
“……我太信了他,才放任他跑了出去,如果一开始就禁止他下山,那他现在还好好地待在我身边!”被罔樨压抑着的焦躁情绪忽然释放,他恨恨地盯着柳思璋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如果你一定要拦我,那就只能动手。”
“等等,罔樨,你听我说,”柳思璋还未曾见过罔樨这副模样,连他也变得有些躁,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先冷静下来,于是继续开口道,“我是看着王一长大的,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后,我就没怎么和他分开过,我虽然不能像你那样一眼就认出他来,但我深知他是什么性子……”
“那又如何?”罔樨已经抽出了剑,硬生生逼退了柳思璋三步,“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困在危险境地中吗?”
柳思璋咬牙接住罔樨的狠招,大声回应:“可我去救过他了,他不肯走,就一定是有别的考量!”
“他之前也有想法,为了所谓的计划,他差点把自己赔进去!”罔樨双眼发红。
“可那次你没有危险!”越来越难防御罔樨的攻击,柳思璋只能尽力将重要的话先喊出来,“你是王一唯一的死穴!”
罔樨忽然停住了,垂着头,柳思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时候不能停止说话,他必须阻止罔樨——罔樨虽然很聪敏,但现在他已经失去理智——柳思璋那点可怜的情商忽然发挥了作用,他感同身受地察觉到,差点失去王一的罔樨,现在暂时没有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所以他要成做更加理智的那个人,站在更客观的角度上做出选择。
“听着,王一从小就喜欢你,就算是我,也能看出端倪来,甚至华玉门覆灭之事,可能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做的……”
“我知道!”罔樨忽然打断了柳思璋的话,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可他总是这样……”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几分。
“我之前告诉过他,说天师用他来威胁你,王一既然知道这一点,就一定会担心。”柳思璋言之凿凿,“所以,只要你周围还有危险,他就绝对放心不下你,在确保你安全前,他绝不可能出事!”
说着,柳思璋按下了罔樨的刀:“你得相信他。”
罔樨沉默了片刻,说:“我去客栈附近守着。”
柳思璋知道他已经做出让步了,于是也不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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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人还没有察觉到客栈中的异常,只是奇怪为什么有不同的外乡人散落在街道的各处。
柳思思也是心怀疑惑的一员,她坐在医馆后院配药,听得前面的伤号咿咿呀呀地喊疼,心中忽然警铃大振。
并未听说镇中何处有人寻衅滋事,为何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伤号?还都是镇子外面来的人。
说起来,外乡人的聚集处,不就是客栈吗?
她哥上次回家交待了一些事情,在这之后,只是去卫姨那边打了声招呼,然后哥哥就好久没回家了……关键是,她哥一直住在客栈。
柳思思背后一寒,将手上的药往两边一扔,抱起悬叶就要往街上冲,但在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她急急刹住了脚步。
她忽然想起了上次受伤的事。
那次若不是她喊了那一声,给了华奇正机会,那王一应该能防住华奇正的阴招。虽说最后受伤的是她,但也是她奋力推开她哥的结果,若是推得不及时,王一就要中招了。如果那颗牙真的打到她哥身上,只怕她好不容易想起来的哥哥就会没了。
若她再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会不会给王一造成别的麻烦?
柳思思万分忧虑,抱着悬叶在院中来回地走动,忽然间她停下脚步,一下子想明白了,随即几步走进屋中,拿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各种药和毒,将其绑在怀中,然后坐回原地继续配药。
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其中,但此处本就离客栈不远,而且受伤的人都是来此问诊的,就在附近守着也好,有□□防身,关键时刻至少能不拖哥哥的后腿,她把能做的都做到,至于不能做的,就坦然接受吧。
柳思思忽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通达。
作者有话要说: 柳思璋:怎么说呢……我感觉我不太像我……
第52章 我厌恶陆千
173
我站在天师房间门前,心中不安。
客栈太安静了。
我一路走过来,小心翼翼,时刻提防各个房间的门,怕有人暗中埋伏,可直到站在门前的这一刻为止,什么也没出现,我刚才甚至故意跺响了地板,依旧没有任何人现身。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我看着天师房间内闪闪烁烁的烛光,犹豫不决。
毫无疑问,一旦推开了门,房间里必然有等着我的人。
天师是希望我进入这个房间吗……
因为过于忐忑,我无意义地进行吞咽动作,掌心微微潮湿。
该推门进去吗?
如果不进去,我就永远不知道天师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贸然进去,只怕会着了天师的道——在排除一切针对罔樨潜在威胁之前,我不能再出事了。
“进来吧。”
房间里忽然传出声音,我一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察觉到这是天师的声音后,我稳住了脚步。
“你不会死在这个房间里,放心吧。”
我不回应他,而是紧紧盯着房间的门。
“哎……”他长长地叹气,“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如果你进来,我就全部告诉你。”
听他说出了这句话,我不再犹豫,本就是为了查清他的底细,此时没有继续犹豫的道理了,我猛踹开门。
房间里摆设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状。
坐在圈椅内的天师,正捧着茶盏小口啜饮,房间内只点着一支白烛,烛光映照着天师的脸颊,窗扉未启,他又穿得厚,屋中暖炉烧得旺,这人的脸色还有些红,神态很是安然。
“一个人都没留,不怕我对你下杀手?”我说道。
“我自然不怕。”他放下手中瓷杯,面带笑意,“王一,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你现在不会对我动手。”
“这么了解我,难不成你喜欢我?”此话带了十足的嘲讽意味,我想探探他的底。
可他并不为所动,反而笑意愈深:“是啊。”说罢,他抬眼来看我,眼神……十分黏腻。
像这种目光,绝对不是普通的喜欢,而且自己有多不招人喜欢这事我也是有数的,我皱着眉头,与他对视半晌。
天师无意与我对峙,视线落下,他先开口道:“你向来聪明,已经猜到我与黄天师的关系了吧。”
没错,他的确该是黄瞎子的徒弟,可为何他不会算卦。我沉默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那你可知,我对你的观察是从何时起吗?”
若他往日拜国师座下,应是很久以前便知晓我的存在,只怕连罔樨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思及此,我不应声,他似乎也没期待我作何响应,只是自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见你,是天师首次带我入宫时。”
我很确定,自己从未直接与他面对面,不可能见过他。
“那时候我刚被天师从路边拾回去,天师的其他弟子都是名门望族之后,总是欺压于我,所以天师终日把我带在身边,只是那时候我被欺负怕了,所以总在天师周围躲着,我就是躲在宫柱后看到了你。”
“看到你在吃食,我那时就在想,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可怜的王公贵族子弟,我再不济,还有一日三餐,可你只能在泔水里找吃的……你知道吗?看着你那副可怜的样子,真是解气。”
“后来一有机会,我就会去看你,说真的,每次看你,我都会很畅快,我不是最惨的人,真是太好了!”他依旧在笑,笑得轻松愉快,就像是在说一件幸福的小事,“可是时间久了,这份畅快就慢慢减少了,我想啊,虽然你是皇帝的孩子,可其实与我没有什么差别,我们一模一样,都是父母不要的孩子,若不是天师捡了我,我说不定比你还要悲惨呐……我忽然觉得,你的不幸变得十分碍眼。”
“后来,我突然没办法见到你,黄天师忙,皇帝也改变了对你的态度,我想着念着要去见你,可你只顾着和妹妹一起玩,我真的很奇怪,你忘了之前的处境吗?”
他所说的应该是我爹出现的那段时间。
“过去,她和你是云泥之别,明明都是皇帝的孩子,她凭什么比你过得好,你为什么会喜欢她?我那时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装样子给皇帝看吗?”
我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人,说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妹妹算什么啊?”他全然不在乎我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还颇为嫌弃地哼了一声,“好吧,我这么喜欢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恶心到我了,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那时候真是太小了,又小又傻,一直以为黄天师会养着我、护着我,真的,我那时候真是很喜欢他,就成天想着怎么成为他的首席弟子……”
说到此处,他忽然目眦欲裂,形容可怖,好似下一刻就要变成恶鬼。
“可他突然跑了!他不仅不要那些贵族弟子,就连我他也不要了!凭什么?凭什么!既然如此,他一开始别捡我回来啊!不要脸的老东西!”
面对他这般激烈的感情表现,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冷脸看着他发疯。
“幸好我不是贵族,逃过一劫,我跋山涉水去找黄天师,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扔了我,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到青铜派,我就在山下截住了他,问他,为什么他收养了我却不带我一起走?你猜他说什么?”
“……他收养你只是一时兴起吧。”我想起之前,他忽然来探听我与罔樨的关系时,听到“一时兴起”这个词后脸色大变的样子。
他面露愠色,焦躁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对!真不愧是你啊,你果然知道。没错!就是这个缘由,他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才拾了我,可恨!真可恨啊!但更为可恨的是另一件事,”说着,他停住了脚步,凑到我面前,“你再猜,更可恶的那件事是什么?”
我大概能想到,但是无法说出口。
“嗯,你不想说也是正常,他竟然在抛弃了我之后,拼命去保护你,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你说他图什么呢?我才是他的弟子啊。”
他忽而又高兴起来,笑得十分可怖:“但是没关系,我现在早就想明白了,这其实没什么,反正罗盘在我手里,我现在也是这里的神,他承认或不承认都没关系,而且他保护的人是你。”
“我那时候还是糊涂,觉得你又和我不一样了,你被所有人护着,吃穿不愁,傻兮兮地追在罔樨后面跑,我只能隔几天偷偷上山看几眼,越看越恨,你本该和我一样的,偷吃偷喝、做工、乞讨,对了,你知不知道,我还被有钱人相中了,在你为罔樨写花灯的时候,我还在做面首,那时候日子过得又好又差,我就天天想着你,想你今天又做了什么,是不是又对罔樨犯傻……”
“后来,青铜派出事了,你外逃,我就远远地跟着,跟丢了好几次,但我很走运,亲眼看到了黄天师死掉的样子,那一瞬间,我真是卸下了千百斤的担子,他终于死了,他在也没办法否认我了,我高兴得想跳起来,然后我看到了你。”
“陆千,你当时的表情太合我胃口了——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受的罪,和你受的罪,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你和我,一模一样。你就是我啊,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幸福而感觉到痛苦呢?明明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啊!”他忽然伸手,紧紧箍住了我的手腕,“陆千,陆千,我真喜欢你,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两位一体的,我以后要和你一起活着,我也是陆千,陆千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他取出了怀中的小罗盘,很爱惜地抚摸着:“你被黄天师认作大弟子,那我就取走罗盘,也是大弟子。”
“你逃完难,回了青铜派,成为青铜派的副掌门,好!太好了,其实做掌门也完全足够了,我们可是有两个身体呢!不过陆千要是不计较这个,那我也不计较。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和容成寻来往,我一开始还真没猜出咱们要做什么……为了得知咱们的目的,我还特意入了华玉门,后来我终于发现了真相,不愧是陆千,竟会想到这种主意,就算是陷入绝境也能绝地逢生。”
“我隐匿踪迹的能力特别地好,好几次容成寻要露出马脚时,我都帮了他一把,毕竟这是陆千希望的事情嘛,既然我希望如此,那肯定要帮他的。”他像献宝似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称赞他,“还陆千掉下山崖那次,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罔樨可以及时赶到?是我把罔樨引过来的啊!”
可我此刻只觉得心底发寒,他已经完全疯了,而且还是个清醒的疯子。我试图抽回手,可他攥得死紧,我的手已经开始变得青紫。
“我们真是太聪明了,就这么不着痕迹不漏身份地干掉了华奇正,陆千真厉害啊,做陆千真好!”
他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表情极为扭曲:“可陆千在密室里做了什么?出来之后,青铜派不要了,罔樨也不要了,就知道抱着妹妹瞎跑,先是去黄花崮躲着,后来又来了青珠镇,居然……居然做了个跑堂的!不可原谅!陆千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不是陆千!我怎么会是这样的陆千?”
他甩开了我的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脖子:“你不是陆千……你是个假货!你和华奇正一样,是个早就该死的人,我最喜欢陆千了,怎么能任由陆千就这么泯然众人?我应该像真正的陆千那样惩罚你,你这个假货就该灰飞烟灭!”
“啊,我还叫来罔樨和长老,这是最后一次确认,假如我认错了,如果你真的也是陆千,那这样一来,你应该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你还是身为副掌门的陆千,我也已经成了青珠镇的神,就像当初的黄天师一样,统治着这里的一切,青珠镇内是绝对安全的,我们在这个安全的区域里生活下去也很好……”
“可你们想查什么?那些人死了与陆千何干?”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你太贪心了,有了罔樨在身边,也不必再做小二,生活还很稳定,已经这样了,还不知足吗?”
“果然,你不是陆千,自从走出密室后,你就是个假货了。”
听到这里,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很遗憾,虽然他是个疯子,但我也还是理解了这个疯子的诡异思路:他太羡慕我,以至于达到病态的程度,甚至将我当做他自己。但我的行为却违背了他的期望,所以对他来说,我不再是他的一部分,他恼怒不已,为了找回他眼中的陆千,他做了这一切。
他始终忠于他心目中那个“陆千”,如果他是以“陆千的方式”在对我进行报复,那么接下来,他会模仿过去的“陆千”,进行最后进行的活动——在密室中,当着罔樨的面,击败“华奇正”。
难怪他要威胁罔樨。
难怪这个房间里一个外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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