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歌
信云深拉著高放疾步追赶,一路上将那遮挡视线的陈旧轻纱尽数摧毁,才勉强没被那女子远远甩开。
那女子武功似是不济,拉著李帅一路踉跄奔逃,还是被信云深拉近了距离。
眼看著师兄的身影就在近前时,信云深突觉眼前一花,耳中闻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女子轻笑声,前面那两个身影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
“他们不见了!”信云深怒道,“可恶!这里肯定又有机关!”他停了下来,手里仍旧拉著高放的手不放,焦急地四处打量。
“这一次又是什麽不堪入目的机关?!极乐宫那些恬不知耻的画像呢?!”
高放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云深别急。我看那女子对你师兄似无恶意,你师兄暂时不会有危险。你自己莫要失了分寸才好。”
高放的声音神奇地抚平了信云深心头的焦躁与怒火,他求助地看向高放:“我知道了。小放,你看这一次又有什麽机关?!”
幽暗中那水汪汪的眼神显得纯洁又无辜。
第十八集
高放和信云深在四周摸索片刻,便找到开门的机关。信云深皱紧眉头看著那机关沈思片刻,还是伸手将机关轻轻旋转。
高放心中仍有疑虑,如此轻易找到机关所在,总让他心里更觉不安。看信云深的表现,他应该也觉察出不妥。只是他最终决定继续向前,定然有自己的考虑,高放便不阻止他。
机关运行之声响起,信云深退回到高放身边,紧张地将他护在怀中。
高放感到他下意识的保护,心中一暖,竟感到一丝羞涩的甜意从心底升起。他摇了摇头,只怕是那个诡异的梦对他产生了影响。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响了片刻,又突然复归平静。信云深一脸戒备望向四周,如临大敌。
高放看著这样的信云深,只觉得这样的他分外──可爱,让他想起努力的小狼崽。
信云深突然搂起高放猛得向後疾退,口中叫道:“危险!”
二人刚才所站的地方突然下陷,露出黑洞洞的一个入口。
“这情花山庄里全是这种歪门邪道的机关,简直比魔教还魔教,到底是怎麽成为正道楷模的?”信云深叫道。
高放叹道:“你这小鬼又有多善良,不一样是清风派少主人。别管那麽多了,现在是进还是不进?!”
信云深站在洞囗一侧,往下面看了看,一咬牙道:“进!我倒要看看,这个情花山庄下面还藏著多少秘密。”
高放对情花山庄的秘密没有半点兴趣,却也知道回头路不好走。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继续向前了。
信云深仗著轻功先下去打探了一番。他怕高放独自一人遇到危险,摸清楚下去的路便急匆匆返回,带著高放一同下到那洞口里。
洞底有一条通道通向未知的前方,两人一起顺著通道往前走去。走到尽头处时,面前豁然开朗,高放和信云深却无一不被面前的景像震惊了。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镇。
按照情花山庄的位置来看,这里应该地处大山山体内部,大概是依著天然形成的山洞建造出的这座城镇。
这山洞大得超出了想像,往上看竟然看不到洞顶,顶上有一些不知明的发光物在上面安静地亮著,乍一看竟像是真正的夜空一般,上面还点缀著几点星子。
这座山中城的房屋亦是规划整齐,一栋栋沈默地立在黑暗里,好像主人正在屋中沈睡一般,只待天亮鸡鸣之时便要起而劳作。只是这座城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
一条宽阔笔直的街道就在他二人脚边。
“这──是什麽鬼地方?!”信云深难掩惊讶地道。
“江湖传闻极乐宫不但武功神奇莫测,而且富可敌国。极乐宫主拥有自已的地下王国,非有缘人不能得入。没想到这都是真的。”高放道。
“有缘人?!”信云深不屑地冷哼一声,想到一路走来的那些淫乱雕像和绘画,心里更是不耻:“我看是下流人才是。”
高放没有心情搭理他的幼稚牢骚,继续担忧地道:“传言这地下之城,若是有缘人来了,便有百仙奏乐,有百鸟鸣唱,来迎接有缘人的到来。若是无缘之人硬闯──”
“会如何?!”信云深好奇问道。
高放无奈地叹息,道:“便有百鬼夜行,有百虫嗜体,是对硬闯之人的惩罚。”
“无稽之谈。”信云深皱眉道,“都是悚人听闻的传言,不足为信。”
高放道:“虽是悚人听闻,但这极乐宫如此诡秘,便是传言不尽真实,也必有其凶险之处。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轻敌。”
信云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不会鲁莽的。我们进去吧。”
两人踏上了脚下那条石板铺就的整齐街道。
走进了那沈默静谧的城镇,才越发令人感到其中的独特与奥妙。临街的这些屋宇,不但有杂货摊铺,酒楼客栈,甚至还有医馆药房,比许多小县城都更具规模。
此刻所有的门窗都紧闭著,屋中没有一丝光亮,却并没有废弃之感。甚至如果街角出现一个打更的更夫,倒夜香的老妇,都不会让人感到违和。
信云深望著街边客栈,低笑道:“这倒是个好地方。如果我们累了,还可以敲开客栈的门,向掌柜的要一间上房来歇歇。”
“别乱说。”高放只觉得此处诡异得令他发慌,信云深调侃的话更让他感到汗毛直竖,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信云深紧紧牵著他的手,道:“小放不用怕,我只怕人心诡诈,怕对手的武功比我高,那才是最实际的威胁。这种虚张声势的反倒落了下乘,不过如果你怕黑,我可以搂著你哦。”
高放瞪了他一眼,头一次觉得这家夥这麽不可爱。
这不可爱的家夥还在继续他的高谈阔论:“至於装神弄鬼的,更是没什麽可怕的。怕鬼的人皆是心中有鬼之人,我们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心中通透,自然鬼邪不侵。”
高放无言以对,只因他说出的话一定会伤害这个小鬼的自尊心。信云深这样不著痕迹地显摆自己的通敢无畏是很正常的少年脾性,尤其旁边还有一个害怕的自己。这样的小显摆不但不让人厌烦,反而觉得十分可爱。可是这种可爱一定是大男子汉气概正炽的信云深最不愿听到的评价。
两人刚刚走到街角,突然几道黑影飘过眼前,高放吓得几乎炸毛,信云深却定睛一看,大喝一声:“是那个妖女!站住!放了我师兄!”
这一次那人影却没有落荒而逃,只是站在街角的一座小楼门前,沈默地站著。
信云深不知道她有什麽招数,他还有一个高放要顾全,所以不敢贸然上前。
那人影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信云深都快以为那只是一座雕像时,一个女子的曼妙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无缘之人也敢来闯极乐宫禁地。你们惊动山中神明,百鬼将醒,你们等著受罚吧!”
“装神弄鬼!”信云深冷哼道,“你这妖女抢我师兄好不要脸,山神要罚也先罚你这荡妇!”
“你!”那女子似被他的出言不逊气到说不出话来,原本清冷的声音也带了一丝受辱的气急败坏。
那女子看信云深一身英气,容貌俊雅,当是翩翩不凡的少年侠士,却没想到出口竟然如此粗俗无礼。
高放见她被信云深气得声音发颤,无言相对,心底便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女子城府不深,甚至还有几分天真,比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人物要少了许多危险。
那女子头一次听人这样贬低她,气得双唇发抖,冷声道:“无知小儿,你尽管猖狂,呆会儿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放捏了捏信云深的掌心,信云深会意,也不再听那女子废话,突然身形疾动,冲向那女子,企图将她一招制住。
那女子连忙躲避,只是脚步虚浮,气息杂乱,一看就不是武功高强之人。
高放手心捏著一把汗,希望信云深一击得手,然後快快离开这令他心慌的诡异之地。
那女子举剑躲避信云深,口中突然长啸一声,声音尖利刺耳,在这漆黑的荒镇中格外响亮。
她声音一落,这荒芜小镇的上空中似乎响起一声低沈的轻叹。那轻叹不知从何而起,竟似巨人的气息一般,瞬间将地上万物都笼罩其中,若有似无的气息拂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信云深脑中那根警觉的弦立时绷紧。他长这麽大,这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危险,巨大到令人无所遁形的威胁。
信云深再顾不上去抓那个女人,疾冲的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回折了一圈,迅速地向高放奔去。
小镇上仍旧寂静如初,在那声轻叹之後便没有出现任何异动。但是信云深知道,巨大的危险马上就要撕裂这稀薄的平静,带著致命的力量。
“小放!”信云深将高放实实在在地搂在怀中的时候才感到一丝放心。
高放也抓紧他的衣袖,惊慌四顾。
他没有信云深那麽强烈的直觉,但是危剑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漫溢而来,便是最迟钝的人,也会感受到那股巨大的逼迫。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退回去!”高放在信云深耳边道。
信云深点了点头,揽起高放细瘦的腰肢,便欲运起轻功。
身後那女子却有恃无恐地笑道:“山神震怒,百鬼夜行,你们跑不掉的,乖乖受死吧。”
信云深不理会她,带著高放刚刚跑出几步,却只能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身後这一整条街上的房屋,此刻突然依次亮起了微弱的火光。橘黄色的光芒透窗而出,将街道上的石板照出斑驳的影子。
屋子里原来真的有人。在这沈寂荒芜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镇里,居然真的还有人生活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他们又有多少年不见天日了?!他们为何住在这黑暗的地下深处?!
狭长的街道上依次响起吱嘎的声音,那是锈蚀的门轴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叹息。
第一扇门开了,第二扇,第三扇。每一个门里都出现了一个影子,被微弱的烛火光芒拉成长长的一条,映在街道的石板上。
信云深将高放护在身後,望著那些慢慢走出房间的人影,如临大敌地绷紧了身躯。
高放也望著那些人,只觉那些人影动作僵硬,不似常人灵便。似乎身形缓慢得不堪一击,却又散发著让人遍体生寒的危险。
信云深望著前方那鬼影幢幢的景象,竟感到头皮发麻,一阵恐惧从心底升起。
江湖之事再是险恶,也不外乎人心。他以为除了人心之外再无需要害怕的东西。可是眼前这景象,就像是地狱的情景照进现实,让人望一眼便遍体生寒。
刚才那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信云深见来路被堵,也无意与这些摸不清深浅的怪人缠斗,便欲带著高放往镇子深处暂时躲避。
在他萌生退意的一刹那,那些缓慢僵硬的人影却猛然动了起来。信云深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些人影的动作,只觉眼前几道黑影闪过,鼻端掠过一阵腥风。他心中警锺轰鸣,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直觉险些将他震昏。信云深携著高放猛地向後疾退,才堪堪闭开快如闪电击向他的几道黑影。
那些怪影一击落空,连片刻的喘息之机也没留给他,便又迅猛地冲向信云深。
这是一群丧失理智的野兽,只知道一味进攻。信云深咬牙连连躲避,偶尔招架一二,只觉那些怪影不但敏捷如电,更是力大无穷,几次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
信云深此刻竟然完全想不出应对的方法。打,打不过。逃,逃不了。简直已被逼入绝境,不知如何逃出升天。
最不妙的是,高放还在他的身边。
信云深开始後悔先前的冲动和自大。他自恃武功高强,心思机敏,以为这世上再没有能难得住他的事。却忘了江湖险恶,天外有天。这样简单的道理,却需要他经历这般险恶的绝境方能体会得到,还连累得高放与他一起泥足深陷。
信云深心中越想越悔,越想越怕,眼圈红著,咬紧薄唇,几乎要落下泪来。
“云深,不要分心。你听我说,”高放一直老实地趴在他的怀中,接受他捉襟见肘的保护。此时高放突然抱住他的腰背,似寻求保护,又似安慰著他。
“我看这些怪影跑得虽快,却似乎无法跃高,我们先跳上屋顶。”
信云深一直在街道上疾奔,那些怪影便一直坠在他身後。他虽然对高放的建议不抱希望,还是姑且一听。信云深收了剑,揽紧高放,猛地拔地而起,在空中两次借力,稳稳地落在两层高的屋顶上。
坠在身後的怪影如同蜂拥而至的恶狼,猛地扑到楼根处,人头窜动,看似十分焦躁,却果然无法攀上这两层高的小楼。
信云深这才得以喘上一口气,放松下来时,只觉得浑身一片汗湿,头发上都似乎能滴出水来。
高放却没有什麽变化,甚至还向下看了看,略带疑惑地思索著什麽。
看著高放的冷静,再对比刚刚自己的恐慌无措,信云深一时间觉得无地自容。
高放看出他的窘迫,稍一思索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此刻他必须做些什麽,弥补信云深被打击到的自尊。
高放走到信云深面前,将自己缩进他的怀中。信云深受宠若惊地抱住怀中那温软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