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我去看看牧磬。”段岭说,“明日就要走了。”
武独便点点头,陪着他过去。牧磬已睡下了,段岭屏退下人,径自推门进去,躺在榻畔。
外头已有鸡叫,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牧磬。”段岭说。
牧磬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说:“啊,是你。”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了。”段岭答道。
“嗯。”牧磬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
段岭说:“你自己保重。”
牧磬又打起了呼噜,显然完全没当回事,段岭却笑了起来,起身离开。
天已大亮,段岭站在院中,一夜未睡,整个人都有点躁。孙廷已起来了,在给他们打扫院子。武独进去收拾东西,说:“你先睡吧,他们约好了,正午时在城门处等。”
段岭实在支撑不住,朝榻上一倒,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最后听到的对话是孙廷朝武独问:“这位少爷怎么了?”
武独什么也没说,想必做了个“嘘”的手势,外头便安静下来。
段岭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他,周围一片昏暗,武独的唇温热而柔软,渡过来些水,段岭睡得久了正口渴,便喝了些。武独又喂过来些,段岭又喝了。
喂完水后,武独的唇舌带着些微凉意,和些许挑逗的意味,与段岭唇舌交缠。段岭刚睡醒,被这么亲吻,胯间渐渐地就硬了起来,气息渐急促,半睡半醒之间伸手去摸武独。
段岭的外袍不知何时被脱了,只穿着单衣,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觉得床摇得厉害,周遭有昏黄的光,透过布帘照进来,照得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橙黄色。
武独则穿着一身白衣,搂着段岭,压在他身上深吻他。
“这是哪儿?”段岭感觉到自己摇摇晃晃的。
“嘘。”武独嘴角微微翘起,说,“马车上。”
段岭瞬间惊醒,居然已经上路了?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完,这就走了?
“看你困得厉害。”武独说,“便没叫你,把你抱上车来的。”
段岭喃喃道:“真的吗?”
马车里有一张不大的坐榻,勉强睡得上一个人,两人在上头抱着,便显得非常地挤。段岭爬起来,揭开车帘朝外望,夕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外头已是官道。
武独抱着他的腰,把他抓回来,按在榻上,继续亲吻他。
“这里谁也没有了。”武独小声说,“也不会有人过来。”
段岭被亲得全身发热,十分不好意思。武独却丝毫不留情,一手在他身上乱摸,鼻梁相抵着互相摩挲,唇舌缠绵。
段岭心里涌起一股新鲜与刺激感,这时刻来得实在太快太突然。
夕阳如金,照在官道上,初夏的下午阳光灿烂,一行车队于官道上行驶,离开江州,一路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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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队人包括孙廷、严狄、林运齐、王钲,以及林家的家人,拖家带口若干,还有王钲昔年的一众弟兄,足有二十余人,乃是牧旷达特别吩咐的。这么一行人接近三四十人,后头又有六辆车,若干马匹。
大家一进驿站,驿站内登时热闹无比。方才马车上那么一阵翻云覆雨,段岭的脖颈还在发红,有点意乱情迷的,过往人等经他身边过,都纷纷躬身,口称大人。
段岭尴尬且手足无措,忙点头回应,匆匆忙忙进去,见有人在搬茶具,便道:“我来吧。”
驿站里头小二一时间实在忙不过来,段岭便抱了一堆碗,挨个给人分碗,又去倒水,这一下可把手下骇得魂飞魄散,忙不迭道:“大人您坐,我来就好,我们来!”
段岭到屏风后去坐定,还听到有小孩子喧闹,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那是林家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得十分可爱。有了小孩,便有了生活的气息。他不禁想到,武独若是能成家,现在多半也是人父。
他朝武独看了一眼,武独仿佛心有灵犀,朝他漫不经心地一瞥,便目光移开。吩咐王钲带来的手下去巡逻。
王钲不仅曾经担任通判,还会随军出征,武艺虽然不比高手,行军打仗是没有问题的,武独安排下任务,让人在附近警戒放哨,又去检查厨房中吃的干净不,有没有问题。
足足忙了好半晌,直到小二端上面条,每人一碗,驿站里才顿时没人说话,大家都忙着吃面。严狄还在喝小酒,众人时不时说几句话,因为不熟段岭脾气,大伙儿都十分小心。
武独坐到段岭身边,说:“没有天下第一摊的好吃,凑合着吃吧,走之前朝郑彦要了本食单,到得邺城后再想办法解决。”
段岭心里顿时十分感动,武独让段岭快点吃,说:“吃吃吃。”
“你多吃点。”段岭把面挑了些给武独,说,“累吗?”
武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险些喷出来,满脸通红,又忍不住好笑。
“吃饱了好干活是吗?”武独看着段岭,露出邪气的笑容。
段岭马上一脸尴尬,忙借喝茶掩饰,两人盘膝坐在矮案前,武独便把脚伸过去,大大咧咧地搁在段岭膝上,段岭要推开,武独又搁上来,几次无果,只得作罢。
吃过饭后,段岭正在发呆,林运齐过来说:“太守大人,您要看看账目么?”
段岭想起,朝中应当是有一批经费,批给他去上任的,不可能一分钱也不给,名单,账目,眼下未有账房,都由林运齐暂时经手,包括钱财也是。方才下车后便有人拎着箱子进来,邺城没有通兑的钱庄,想必里面就是白银了。
“总数给我一个。”段岭答道,“名单拿来我看看。”
共计三十七人,林运齐拖家带口的占了一小半,王钲的弟兄们既处理杂务,又是通判手下差役,占了一大半。余下严狄、孙廷与自己和武独四人。段岭大约猜到林运齐应当是得了牧旷达授意,这次前往河北郡,就不会再回来了,是以举家乔迁。
王钲则是追随自己,前去发展基业。兴许以后还可以带在身边。
不同的人,需以不同态度对待,等施戚来了,多个管账的,一共三十八名亲随。牧旷达倒是对他管钱财的人不怎么上心,兴许外放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会捞点油水,没必要盯着这块。
段岭突然有种责任感,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去一个充满陌生的地方,不能让他们穷了,也不能让他们病了,更不能让他们死了……从前总是把家国天下挂在嘴边,但再怎么说,百姓一多,就都不免成了一个说法,而眼前实打实的三十七人,则是真实存在的,不可推卸的重担。
看完了,睡觉了,希望路上一切顺利。
“外头有动静么?”段岭看到武独又出去检查了一次。
“睡吧。”武独答道,“风平浪静。”
两人躺在屏风后,驿站内熄灯,月色照了进来,非常时期,路上条件简陋,事实上越往北走,条件就越差,甚至没有独立的上房,大家都要睡在厅堂内,同吃同住。
段岭枕着武独的手臂,倚在他的胸膛前,两人身上盖着一张薄被,静夜中,武独握起段岭的手,知道他还没睡,亲了亲他的唇。
他凑到段岭的耳畔,段岭便抬起头,知道他要说悄悄话,孰料武独却极小声地在他耳畔说:“明天老爷干死你。”
段岭:“……”
武独笑了起来,侧过身,把段岭紧紧地搂着,段岭感觉到彼此那物隔着薄裤抵着,互相亲吻了一会儿,再不睡明天就要没精神,只好各自睡了。
五里地外的路边,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黑衣人的尸体。
一黑衣人躬身,在尸体上擦干净自己的剑,挨个从尸体上摘下牌子——那是影队的专属铜牌。并把他们的兵器收集起来,扔到河里,再全部拖进路边的田里,码成垛,添了些柴火,径自走到一旁吃干粮。
吃完以后那刺客拍掉了身上的干粮屑,朝月光下过来啄食的鸟儿吹了声口哨,就地躺下睡觉,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把一垛尸体点火烧了。
时值夏收夏种之时,沿途烧秸秆的农家不少,有浓烟冒起,路上行人倒不在意。刺客烧完了尸体,便又上路,挎着个包,朝北方去。
第128章 北上
江州夏夜。
几场暴雨过后,雨季退去,盛夏总算来了,洪水折腾得大陈君臣俱是焦头烂额,有太多的人口要养。天一热起来,城外猪马牛狗……甚至人的尸体遍地,被江水冲上来搁浅的死鱼到处都是,天气一热,来不及清理,散发着恶臭。
如此一来,恐怕瘟疫又要蔓延,城中上下俱在忙碌,清理被淹死的人尸,黑甲军倾尽全力,每天都在忙碌奔波。各地受灾的陈情书马不停蹄地送进江州,送到内阁,由内阁批注后再呈于皇宫,交到李衍秋面前,等待帝君的批复。
李衍秋的身边也换上了四班黑甲军侍卫,轮流顶替,每半个时辰便有将士入宫一报。直至深夜时分,外头有人通传,谢宥求见。
李衍秋吩咐让他进来,谢宥一身便装走进,站在御书房里头。谢宥不吭声,李衍秋也不说话,君臣便这么各自沉默,书房中唯有翻奏折的纸声。
许久后,李衍秋方停下手头事务,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
“太子在做什么?”李衍秋问。
“在批阅折子。”谢宥答道,“近日间不知为何,倒是勤于军务。”
黑甲军侍卫将东宫阅后的奏折抱了过来,这几天里,蔡闫主动承担了日常政务,李衍秋则负责批阅有关洪灾的奏折。内阁已筛选完,只是蔡闫看过的折子,李衍秋偶尔还会抽查几本。
李衍秋翻开其中一本,目光落在最后的批复上。
“记得太子回宫时,写过几封书信。”李衍秋说,“其中一封,是呈于太庙的悼先帝书,谢宥,去替朕取来看看。”
谢宥眉头深锁,却没有多问,传人出去取。不片刻,一名黑甲军侍卫将黄锦交予谢宥,谢宥两手捧着,呈于李衍秋。
李衍秋把黄锦铺开,用案畔的玉璜压着,目光逐行掠过,落在“李氏江山”的“李”字上。
东宫灯火通明,蔡闫昏昏欲睡,一手支着额头,险些扑在折子上。
“殿下?”冯铎说。
“什么时辰了?”蔡闫问道。
冯铎答道:“三更了,殿下不如先歇下,还有一会儿就要预备上早朝了。”
“睡不了多久了。”蔡闫答道,“乌洛侯穆。”
郎俊侠坐在一旁,应了声。
蔡闫说:“去把我的玉璜取来,待会儿上朝。”
郎俊侠起身,离去,殿内静了一会儿,冯铎取过热毛巾,给蔡闫擦手。
“怎么样了?”蔡闫低声问,
“已派出三队。”冯铎同样低声答道,“共四十八人,百里、令狐、南宫带队,预计一月后便可抵达邺城,将埋伏在赭石山下。”
影队由大陈开国太祖创立,每一任编制都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人。而这一百人,则以百家姓命名,作为代号。不管入影队前真名唤什么,入队后一律隐去,取一姓氏为称。
四十八人,又都埋伏在暗处,随时会传递回消息,蔡闫一听便放心了许多,于是也打起精神来,勤于处理政务了。不多时,郎俊侠带着玉璜回来,蔡闫与冯铎便停下了对话,各自心照不宣。
郎俊侠看了蔡闫一眼,并未说话。
夏季的官道绿荫葱翠,段岭离开江州,已有近一月时间,越往北走,气候便越是宜人。渐渐地,他也认全了这一路上追随自己的人,并能挨个叫出名字。
武独在众人面前,始终表现得像个忠心耿耿的守护者,甚至较之在丞相府内更为严肃,未有任何逾矩之举。有时候白天为了照看队伍,还常常出来骑马,唯独段岭午睡时会进去伺候。
武独领河间校尉一职,众人便唤他作“将军”;段岭则身为河北太守,大家喊他作大人。两人在大伙儿面前不怎么交谈,偶有对答,也是武独朝段岭回报沿途安防之事。
中途休息的时候,附近人家的小孩们偶尔也会发现他们的车队,聚集过来。太守大人便下车教小孩子们用弹弓打路边树上的青梅,百发百中,打下来后分给他们吃。武独则盘膝坐在石头上,给小孩子们说先帝的战绩,有时是绘声绘色,描绘先帝怎么在夜里射死一只老虎,天亮后发现是块石头;有时则说先帝带着兵在沙漠中前行,告知将士们,前面有片梅树林,于是大家便不渴了。
段岭在旁听得啼笑皆非,一路上听到了不少明明和父亲无关却被莫名其妙扣在脑袋上的事——原来望梅止渴、飞将军射虎还可以故事新编。
段岭坐在另一块大石头旁喝梅茶解暑,身着文人服饰,虽然他只有十六岁,略显稚嫩,举手投足间却已隐约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气质。
每当这时,他总会隔着路,望向一道之隔的武独。武独说完故事,起身遣散小孩子们,在细碎的阳光下走过来,高大俊朗,做一个手势,请他上车,送段岭上车后,在车里对着他的唇一吻,便转身下来,骑上奔霄,为众人巡逻,保卫车队。
偶有夜里在沿途村镇、城中借宿,得了单独的房间,半夜武独便会过来找段岭,一阵风般地进来,拴上门闩,二话不说便抱着段岭,把他按在床上,彼此亲吻,低声诉说彼此相思衷肠,却又吝于这相聚的时间,多说一句话也是不甘,宁愿只要唇舌交缠,再一番激烈缠绵后,方让段岭抱着自己入睡。
下雨天不必赶路,武独也会留在房中,拿着郑彦给的食单认真地看,与段岭作伴。
如此一行人行行停停,一月后,沿途景色已近荒凉,夏末秋初之时,终于抵达河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