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世
但见了皇帝的这番架势,张太後知道在皇帝心中还是很重视那位嫡妻。且萧氏家族也不是好惹的。
在这场风波之中,萧家一直保持低调,默默隐忍,反挣来不少同情分。
前世时萧家却是正好相反。盛辉帝为了接萧沧海回宫,接连提拔了不少萧家的子弟,使得萧家势力大涨,以至於後来尾大不掉,杨靖不得不在後期对萧家痛下狠手。萧沧海也受到牵连,越加失势。
但这一次,杨靖却十分谨慎。暗中暗示萧沧海的大哥萧伯元,这个时候当以低调为主,萧伯元心领神会。
萧沧海的两位兄长萧伯元、萧仲成,现在分别位居三品和四品大员。萧仲成在南方益州做州牧,萧伯元则在京城太卿寺为官。其他萧氏子弟在朝为官的不再少数。杨靖打算将来把南方的士族子弟调到北方来做官,北方的士族子弟则调到南方去做官。对萧氏子弟,目前也没有特别重用,把握在一个恰当的程度。
杨靖一边处理这些国内的政务,一边调遣军队,在回京经过半年多的筹备後,终於再次集结起大军,吹响了攻击胡人的号角。
这一次比前世早了两个月。
这一次,杨靖要御驾亲征。
由於经历过一次,且在石盘上看到过这次出兵失败在哪里,所以杨靖作了万全的准备。
他亲自带领一支大军,在贺守国和程有金与驽马王正面相对时,从後面包抄了胡人的王廷。
这场大战持续了近两个月。
杨靖在胡人的王廷中找到萧沧海时,二人自高密山一战後已分别九个月了。
张吕在草原上的功夫没有白费,王廷里的盛人密探比从前多了许多,因此杨靖能更多地得到萧沧海的消息。
他将驽马王的特使赶出京城後,驽马王不知为何,仍然产生了让萧沧海给他生一个孩子的念头。於是萧沧海如前世一般,被灌下了助生子的秘药,再次有了身孕。
也许真是天意注定,虽然期间萧沧海曾多次想把孩子流掉,张吕安排在王廷中的探子也数次暗中相助,但驽马王实在将萧沧海看管得太严,竟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那千年雪莲回魂丹的药效非比寻常,垂死之人都能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萧沧海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仍然顽强地留了下来。
张吕已经联系上了莫佐氏。那莫佐氏果然心念故土,在萧沧海被软禁的期间里,尽可能地暗中助他,让他在驽马王的王廷里好过一些。
张吕的胆子很大。原本他计划将萧沧海从王廷中救出来,逃回大盛。谁知萧沧海竟然有了身孕,又被看管的极严,始终没有机会。
张吕知道萧沧海怀孕之事後,不由又是惊怒又是担忧,不知该如何回报给盛辉帝。
想以他的身份,已经对萧沧海的遭遇愤怒至此,若是皇上知道了,岂不是更是怒发冲冠?且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耻辱?
张吕对盛辉帝的性格了解甚深,更是亲眼目睹盛辉帝与萧沧海是一步一步如何走过来的,非常明白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以及盛辉帝强大的占有欲。如果萧沧海有了驽马王的孩子这件事让盛辉帝知道了……张吕不敢想象皇上会有什麽反应。
他迟疑了几天,还是将这件事密报给了盛辉帝。不久之後便传来盛辉帝御驾亲征,发兵草原的消息。
盛辉帝一马当先地杀进了驽马王的王廷。
上一次,他将带领军队从後方草原扫进胡人王廷的任务交给了贺守国,但贺守国竟然意外迷路了,使得那场大战功败垂成,萧沧海终究没有救回来,一直拖到了三年後。
但这一次,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和轮回盘上看到的过去,使杨靖清晰地了解到上次失败的原因,以及驽马王可能采取的对策。因此他不顾京城众臣的反对,坚持再次御驾亲征。
他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万人。大军留给了程有金和贺守国,他们正与驽马王的军队在桫椤江边和漠河谷一带正面交战,拖住了胡人的大军,使得王廷空虚无守,只有老幼妇孺和极少的青壮年。
胡人还没反应过来,杨靖的精锐部队已经冲杀了进去,抓获了驽马王的王後,并斩杀了他的长子。
原本奉命看守萧沧海的胡人苏亥,在盛军杀进来的时候跑到萧沧海大帐外,看见大盛皇後的大帐竟然被一批人围护了起来。而那些人虽然穿著胡人的衣服,却仿佛竟都是盛人。
苏亥暗暗心惊,陡然发觉王廷里竟然埋伏著这麽多的大盛密探。知道事不可违,便转身逃走了。
张吕亲自接应,杨靖来到萧沧海所在的帐篷外。
张吕见他面沈如水,不由心里忐忑,道:“陛下,皇後殿下就在里面。”
杨靖点了点头,跳下马背,大步走了进去。
他的心里很激动。
历经十世轮回,他等的就是与萧沧海再次相见的这一刻。
也许是等得太久,激烈的情绪反而变得麻木了。
也许是经历得太多,越加不会展现出自己的感情了。
也许是……也许是有太多的情感,让他承受得无法表达了。
杨靖的脑子里有些木木的。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周身的骨头都在颤抖。可是奇异地是,他外在的表现却异常冷静。
冷静得都不像他了。
冷静得都近乎冷漠了。
杨靖进了大帐,空气中还可以闻到淡淡残留的柔香味道。
胡人的太监和侍女等仆人都已被制服,拉了出去,大帐里空荡荡的,唯有一道屏风竖立在那里。
杨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屏风。
萧沧海穿著一件宽大的胡人衣袍,赤著双脚,静静地坐在榻边。
第29章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原本完美尖峭的下巴却多了一层圆润的弧度。
他的眼睛还是那麽黑,那麽沈,带著星星点点的希冀,却又有著浓浓的不安和担忧。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著杨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二人四目相望,刹那间已是百年千年。
杨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连空气也不存在了。
他紧紧地、贪婪地望著眼前的人。
十世的祈求,十世的轮回,十世的执迷不悟,为的只是这一刻,能再度与他相见。
萧沧海撑著身後的床柱,虚弱不稳地站起了身子。
他抬起头,挺直背脊,平视著杨靖。
这就是萧沧海!这就是他的沧海啊……
杨靖忽然双眼湿润。
他的沧海是多麽的骄傲、多麽的自尊、多麽的百折不弯!
即使身在逆境,也绝不轻言放弃!
即使身受凌辱,也仍然高傲地挺直背脊,面对一切!
甚至即使是面对著自己的爱人,他也决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杨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萧沧海的脸颊,那试探的样子好像生怕这是场虚幻的梦境,一触即碎了似的。
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萧沧海有些疑惑,又有些安心。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寄奴?”
杨靖浑身一震,猛然睁大双眼。
刹那间,他好像终於醒过来了。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杨靖突然一把伸出双臂,将萧沧海牢牢地抱进怀里。
僵硬而消瘦的身体,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怀中人是活生生的在这里。
杨靖泪盈於睫。他侧过头,贪婪地亲吻著萧沧海的头发、脸颊、脖颈,再紧紧把他拥紧。
萧沧海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在被杨靖初拥入怀时的惊愕和僵硬,都随著杨靖的热情而渐渐放松下来。
他双目湿润。在那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难和艰熬,都是值得的。
“寄奴……”
他慢慢伸出手,紧紧回抱住激动的爱人,将头靠在他坚定地肩膀上,泪水沿著脸颊流下,落到了盛辉帝的甲胄上。
杨靖感觉到他的颤抖,放轻了力度,微微松开手,扶起他的头。
萧沧海泪水盈然,憔悴不堪,却牵起嘴角对他绽放了一个微笑。
杨靖凑过去,亲吻他眼角的泪水。
萧沧海似乎吓了一跳,往後仰了仰头。杨靖抬起左手,按住了他的後脑勺,向前一压,轻轻吻上了他的双唇。
从未来回来的杨靖,并不觉得在面对久别重逢的爱人时需要压抑自己的情感和热情。在他看来,拥抱、接吻、做爱……靠一切肢体上的行动来表达彼此之间的爱意,这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对於萧沧海来说,盛辉帝的热情就猛烈得有些让他招架不住。
“陛下……”他有些不知所措。
杨靖碰了碰他的唇瓣,压著他的头,与他额头彼此相抵,闭著眼轻轻地、做梦一般地唤了一声:“沧海……”
萧沧海突然鼻子一酸。
杨靖的这声轻唤,经历了十世的忏悔和磨难。而对萧沧海来说,这一声轻唤,却是二人自高密山一役後,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他用自己仍十分虚弱无力的双臂紧紧回抱住杨靖。
这一刻,什麽教养体统,含蓄稳重,通通被他抛之脑後。
二人默默地彼此拥抱。过了片刻,杨靖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并无力地往下滑落。
他清醒过来,连忙松开手扶住萧沧海,担忧而焦急地问道:“怎麽了?”
萧沧海脸色苍白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杨靖随著他的视线看去,不由浑身微微一震。
宽大的胡人衣袍下,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弧度。
其实刚才抱住萧沧海时他就感觉到了。萧沧海的背脊单薄而消瘦,但腰腹部却粗壮隆起。那顶在二人之间的肚腹,杨靖甚至能隐隐地感受到里面胎儿的蠕动。此时亲眼看到这个真相,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木木地盯著那里。
萧沧海目不转睛地盯著杨靖,心下一沈,脸色渐渐苍白,身体慢慢僵硬。
此时屏风外突然传来张吕的声音。
“陛下!”
杨靖回过神来,道:“进来回话。”他抬眼见萧沧海脸色难看,忙道:“你先坐下。”说著扶著他慢慢坐到榻上,然後牵起他的手握住。
张吕手里拎著一个包袱拐进屏风,偷偷窥了一眼,见皇上亲手扶著萧沧海坐下,人仍然站在他身边,还握著他的手。虽然皇上没有多余的举动和言语,但那微妙而亲密的姿势,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一种态度。
张吕心头松了口气,道:“回禀陛下,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大军随时可以出发。”
胡人的王廷不宜久留。
杨靖打的是游击战,为的是快速而有效地救出萧沧海,给驽马王背後一记痛击。
草原上都是游牧民族,牧人皆兵,来去如风。王廷现在的守卫力量虽然薄弱,但周边仍有不少部落聚居。若是让他们得到消息聚拢而来,也是一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