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世
杨靖道:“那怎麽成?这样吧,到时把萧伯元叫来吧。他还没见过健儿吧?”
萧沧海幼时父亲在金陵为官,他一直随母亲和兄长住在钱塘老家。所谓长兄如父,他与大哥萧伯元的关系十分亲近。现在萧伯元是萧家的族长,又在京城为官,让他进宫倒也便宜。
萧沧海闻言迟疑了一下,但他久不见兄长,也想趁机聚聚,便没有反对。
不久太後听说了此事,把萧沧海叫过去,不甚高兴地道:“哀家顾著你的体面,不曾说过。但杨健是什麽身份,也值得皇上操心的?还让太卿寺长史进宫,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皇上这麽说时你就该懂事的拒了,怎麽还应了下来?”
萧沧海低眉顺眼地道:“是儿臣思虑不周。”
太後冷哼了一声,道:“你进宫这麽多年了,何时思虑不周过?哀家看你是心大了,从草原上转了一圈回来,得了蛮子的青睐,不把皇上和皇家的体面放在心上了。”
这话何等诛心?简直是赤裸裸地在扇萧沧海的嘴巴,提醒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萧沧海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暗中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刺进了肉里。
他深吸了口气,跪倒在地,脸上越加恭顺地道:“是儿臣错了。儿臣向母後请罪。儿臣以後再也不敢了。”
他态度恭敬温顺,又认了错,太後发作了一番,便淡淡地道:“你回去好好思过吧,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是。”
萧沧海回了凤仪宫,心口又怒又痛,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偏偏还无法发泄,哪怕随便摔个茶盏,日後传出去都会说是他对太後的教训不满。
他只能忍著,面色如常地处理了宫务,然後传话给各宫嫔妃,说他身体不适,这几日不必来请安了。
宫里什麽传得最快?闲话流言传得最快。不到一个时辰,各个嫔妃就知道了皇後被太後斥责的消息,接到皇後的传话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这是皇後自己给自己找个面子罢了。大家心知肚明。
杨靖下午来到凤仪宫,见墨香染香守在门外,问道:“皇後在做什麽?”
墨香道:“皇後午膳之後有些身体不适,一直在里面歇著。”
杨靖点点头:“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踱进内殿寝宫,见萧沧海面朝墙壁躺在榻上,腰上搭了条蚕丝软毯,一动不动。
他轻轻走到床边坐下,细细听了听床上人的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睡著,便轻声道:“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事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萧沧海仍然一动不动。
杨靖叹了口气,脱了鞋子在他身後躺下,搂住他的腰道:“沧海,你生我气了?”
萧沧海终於出声了:“没有。”他翻个身,仰躺过来,双眼空洞地望著雕花床顶,轻声道:“太後没有说错什麽。”
他心里其实想著,若是当初死在草原上就好了。
可是想到杨靖千辛万苦将自己救回来,甚至接纳了健儿,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种话,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杨靖的心?
杨靖疼惜地道:“都是我不对,是我大意了。母後那边我会去解释……”
他话没说完,便被萧沧海捂住了嘴。
萧沧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千万别。这点小罚我还受得起。而且太後也给了我面子,没有在早上众妃请安时提起这事,只是私下叫我过去提点了一番。你若是出面,我可更为难了。”
杨靖握住他的手亲了亲。
萧沧海道:“只是委屈了健儿,看来周岁宴是办不成了。”
杨靖叹道:“是啊。不过没关系,以後再补偿他好了。这几天你正好好好歇歇,休养一下。”
萧沧海从草原回来後,身子根基受了损,要调养几年。每到入冬时,身上的旧伤也容易发作,黄子归早提醒过,杨靖一直记在心上。
健儿的周岁宴虽然作罢,但杨靖仍是赏赐了许多东西,在他生日那天,抱著他与萧沧海、杨荣一起吃了个全家饭。又选了吉时,给他举行了抓周宴。
最後杨健抓了一把小木剑,在手里挥来舞去,玩得开心。
萧沧海受了太後的责罚,虽然他并无怨愤之意,但杨靖却是心下不快。
他让夏起去查了一番,看是哪个嘴快地在太後那边多嘴,又是哪个将皇後受斥之事传出去的。
很快夏起来回报,杨靖听了冷冷一笑。
看来这宫里还得收拾一番。
第59章
进了十月,从秋原回来的张婕妤一直觉得身体不适,一日在太後那里请安时突然昏倒,太後请了御医来看,竟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太後大喜,忙让人通知了皇上。皇上亲自去张婕妤的那里慰问了一番,皇後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并免了她的请安。
张婕妤又惊又喜,但仍然恭谨地表示要每日来给皇後和太後请安。
萧沧海此时已经解了禁,恢复了往日的规矩。虽然他明知那些嫔妃都知自己受了斥责,但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在听闻张婕妤的喜讯後表现得极为欢喜,亲自去向太後道喜。
张婕妤有孕後行情立刻水涨船高,每天来来往往看望她的人不少,太後、皇上和皇後这宫里的‘三巨头’也是连番赏赐下来。
张婕妤再怎般小心谨慎,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得色。
谁知没过几天,张婕妤竟然落了胎。却是皇上赏她的那只小狸猫,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冲著张婕妤扑上去又抓又挠。张婕妤大惊之下摔了一跤,脸上手上都受了伤,下体见红,人吓昏了过去,醒来时太医便说孩子已经没了。
太後知道後大惊。
皇上捶胸顿足地对太後道:“怎知道竟是朕送给张婕妤的那只小畜生害了朕的亲骨肉。都是朕的错!”
太後怎忍心看著儿子懊悔难过?忙宽慰道:“这关皇上什麽事?那小畜生当初在猎场上看著乖巧可爱,是张婕妤自己喜欢,皇上才赏给她的。贤妃和孟贵人想要都没得,这是皇上给张婕妤的恩宠。现在那小畜生她自己没养好,落了胎又能怪得了谁去?”
皇上伤心地扶额道:“虽是这麽说,但朕总忍不住想,若是朕当初没送给她,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朕的孩子也好端端的。”
太後也是唉声叹气。
皇上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了。那狸猫明明性情温顺,朕还派了人调教过,怎会突然发起疯来?”
站在太後身後的崔嬷嬷闻言,脸色一动。
太後没有留意,皇上却看见了,道:“崔嬷嬷是怎麽了?可是有话说?”
崔嬷嬷迟疑了一下。
太後皱眉道:“有话你就说吧。没看见皇上正伤心吗?”
崔嬷嬷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後,可还记得当时在猎场,那调教狸猫的小太监说的话吗?他说这种狸猫从小抚养,性子极温顺的,只是不能闻猫见草的味道。闻了那个就会发疯的。”
太後和皇上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皇上颤声道:“难道……”
太後沈下脸。
皇上也冷静下来,挥挥手,让其他宫人都退下,只留下崔嬷嬷。他对太後道:“母後,这事只怕有些古怪。不如让崔嬷嬷去查查,看张婕妤的宫里是不是有什麽问题。不然好端端的狸猫,才几个月大,怎会突然发疯?”
太後一时也没有多想,只气得浑身发抖,对崔嬷嬷道:“查!立刻去给哀家查!把张婕妤宫里伺候的宫女都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哀家倒要看看,是何人要害哀家的孙子!”
“是。”
崔嬷嬷领命下去。
皇上沈声道:“若是真有幕後黑手,这件事朕决不能姑息。今日能害了朕还未出生的骨肉,来日说不定就敢害了太子。”
太後听了心中一凛,登时也下了决心,道:“皇上放心。这件事不管什麽结果,哀家都站在皇上这边。”
皇上拉著太後的手哽咽。母子俩都伤心之极。
但下午太後冷静下来後,却突然想起,那日在大帐里听见那小太监话的,只有他们母子和伺候的张贤妃、孟贵人及张婕妤几人。若是真有人有心用猫见草引那狸猫发疯,扑抓撕咬张婕妤害得她流产,说不定就和这几人有关。
这麽一想,太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千万别是……
崔嬷嬷效率极快,到了傍晚,已有了结果。
皇上也在太後的熙宁宫,听著崔嬷嬷的回报。
“张婕妤昨天穿的是这件衣服。奴婢查了,这衣服的袖套和腰身处果然藏了猫见草。”说著崔嬷嬷将手里的衣服翻过来,衣服的内衬夹层里,果然裹著一层碾碎干燥後的猫见草。
太後和皇上都气得双手发抖。
崔嬷嬷又押了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喝道:“你们还不招!”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叫小雪,是伺候张婕妤的。因见这些日子天冷了,张婕妤换了秋衫厚衣,昨天奴婢从箱子里翻出这件,张婕妤说颜色好,款式也新,便要穿上。奴婢实在不知道这秋衫有问题,请太後和皇上明察啊!”
崔嬷嬷道:“这衣衫哪来的?可有人动过?”
小雪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衣衫是、是贤妃娘娘送的……”
!啷一声。
太後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众人吓得不敢吭声。
皇上也面色铁青,道:“母後息怒,事情还没查清呢,说不定里面另有隐情。”
太後捂著胸口,道:“皇上,哀家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先下去歇著了。这事就交给你处理吧,皇上要怎麽处置,哀家都没意见。”
皇上点头,亲手扶著太後去了後堂,再转回来,一脸冷色。
第60章
使了一番手段,事情查出,果然是张贤妃做的。
张贤妃面色土黄,哭道:“臣妾是嫉妒妹妹先得了皇上的宠爱,可原先并没有那种主意,都是孟贵人撺掇的。若不是她提醒我那猫见草的事,还教我将猫见草缝在腰间和袖口,我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孟贵人大喊冤枉,道:“姐姐说话可要凭良心,我什麽时候说过那种话?便是我说了,姐姐又为何要照著做?姐姐做下这种事来,便随便攀咬别人,奴婢真是冤枉死了。”
张贤妃做错了事,却从不觉得错的是自己,认定错的一定是别人。此时见孟贵人推脱,恨得咬牙切齿,一股脑地将话都倒了出来:“是谁挑拨说我和张婕妤是堂姐妹,比她早进宫几年却被她占了先,连个先来後到都不懂,看她一脸张狂的小样就知道以後是个不省心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在秋原时你和她一起得宠,但她有了身孕你却没有,其实你嫉妒得要死,只是自己不敢下手,才来撺掇著我。你……”
“够了!”
一直坐在幕後没有出面的太後终於忍不住冲了出来,对脸色铁青的皇上道:“这两个贱人都不能留了,皇上一起处置了吧!”
张贤妃没想到太後就坐在後面,闻言一脸惨白,哭喊著扑上去:“姑姑,我只是一时糊涂,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啊。姑姑……”
太後闭了闭眼,想起皇上说过的话:今日能害了一个胎儿,来日说不定就敢害了太子!
如此,就算是亲侄女也不能容了!
太後神色一冷,眸中闪过一道利光,狠心一甩袖,没有理会贤妃。
萧沧海搂著杨靖问道:“张婕妤究竟有没有怀孕?”
这几天宫里闹得热闹,但杨靖把他摘了出去,只在旁边看著,却是正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