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74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将军点着朱砂蘸了清水,一笔一笔给丞相描,颜色不深,清透的水红色,扫在眼尾像是锦鲤的尾巴。丞相一双眼睛本就是波光潋滟,这下子更是把外头的新嫁娘都给比了下去。

  “刚才跟那老头说了什么?”将军一边小心翼翼地描摹,一边问。

  丞相一动不动,手扣在他腰上,随口说:“商量了一下十日后的事情。广陵王挥师北上,直逼京城,皇帝定不会坐以待毙。我虽看不惯广陵王,但现在也不得已要跟他联手对付皇家。”

  “现在乌罕那提还在京内,到时候京城打起来了,定不会让她全身而退的。”丞相说,“混乱之中谁都别想逃,世道就是这样。”

  “如果乌罕那提提早回异族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将军担忧地问。

  丞相扯着嘴角浮出狠戾的笑:“你觉得,她既然都来了,我还会让她回去吗?”

  将军随即也笑了,说:“你为什么要杀乌罕那提?”

  “你说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异族杀了你的父亲,这会儿也该报仇了。”

  “那不应该是我来做么?”

  丞相抿唇微笑,刮刮将军的鼻梁:“这个事你不用管,到时候你静观其变就好。放心,咱们有的忙。”

  将军没说话,停下了手中的朱笔,端来一面镜子给丞相照。确实如他所说,上个妆,定是倾国倾城,有温暖的烟火气。

  “对了,你衣袖里那个是什么?”将军搂住丞相的脖子,问他。

  丞相愣了一下,忽而茅塞顿开,故作神秘道:“香膏。”

  “什么香膏?”

  丞相从外袍衣袖里取出那个小盒子,打开来看,却见里头的香膏已经被体温捂化了,黏黏稠稠一片,有种甜腻的香味,让人有些晕乎。

  “你自己看看,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丞相蘸了一点香膏给将军看。

  将军摸了摸,疑惑道:“滑滑的......”

  丞相笑,原本放在将军腰间的手也顺着腰线往下滑,就只隔了一层蚕丝,将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不是疼吗?用这个就不会疼了。”丞相耐心地解释。

  将军还是不懂。

  丞相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恨恨道:“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嘛!”

  将军眼前忽地灵光乍现,他可算是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当即笑起来,把丞相按在圈椅里,挺腰往上一顶,红着脸说:“你看,其实我什么都会的。”

  翌日,一轮毛毛的月亮还在西边的山头没有落下去,帝都仍沉浸在黑暗之中。巷子里没什么人,寻常人家门前的灯笼将熄未熄,空气中泛着些许凉意。

  锦衣把濮季松送至门前,牵着他的马,再为他系好风袍的带子。濮季松是内宫的监官,平时久居深宫,只能在晚上悄悄出来,天不亮就得回去,免得被巡宫的老太监查出来,罚下去几十大板,骨头都给打碎了。

  “就送到这里吧,”濮季松拢好自己的袍子,抬手摸了摸锦衣的耳朵,“你身上有伤,最近别做什么任务了。记得好好调养,按我教你的手法每天按摩一下,不出半个月骨头就能长好了。”

  锦衣捧着他的脸对他笑,心里忽然什么消沉的情绪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知道了,还是媳妇儿对我好。”

  濮季松面上一红,假模假样地揉揉锦衣的脑袋,损道:“谁是你媳妇儿,哪有相公娘子十天半月都不住在一起的?”

  “这么想和我住一起啊?”锦衣抿唇笑了,一抹欢喜飞上眉梢,“不怕等我伤好了,把你......”

  “正经点!”濮季松慌忙打断他,想起那档子事,他耳根子更红了。转念又想起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个去势的太监,心中慢慢泛上一丝酸楚来。

  锦衣知道濮季松脸皮薄,也就不再逗他了,转身去院子里折了一朵栀子花来,帮濮季松挽了一个髻子,用花枝别住了。做完这些,他左右端详了一下,濮季松本就长得美,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濮季松拢拢髻子,手指抚过栀子花的花瓣,垂眸笑了笑。他爱美,胭脂丹蔻偶尔也会点上,锦衣给他簪花的时候,眼梢那点情意真能把人活活溺死在里面。

  “再过一旬我就要随将军北上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要跟着啊。”濮季松嘱咐道,一边牵着马往门外走去。

  锦衣把他的腰带衣襟都整理好,说:“都记着呢,忘不了的。东家给我的任务必须得完成,可能还要再将军身边待好一阵子。”

  濮季松展眉笑了,他突然对未来有了憧憬,就像这黎明之前笼罩着黑暗,但总会有朝阳初上的那一刻。他偏头望见了西沉的月亮,忽觉情意绵长,岁月温软。

  时候也不早了,锦衣亲了亲濮季松的额头,把他送上马。濮季松骑在马上回头望望,锦衣披着一件织金锦鲤的罩衣倚在门框上目送他,见他回头,也便笑着朝他招招手。

  锦衣眉眼安宁,披散着头发,有江湖悠远的气质。他站在那里,像夜里的孤狼,濮季松忽地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锦衣也是以这样的姿势靠在桥旁,等着江上船家来渡。

  这日子真好,濮季松想,还有这么美的回忆留着。要是能一直长长久久地看见他,该多好啊,此生也不枉生了一双眼睛了。

  他抽了一鞭子,很快就消失在小巷中,锦衣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瞧不见人了,才折回院子中去。

  濮季松经过药房时,那药房的掌柜正早早地撑起旗招,准备上工了。濮季松下马,撩起帘子走进堂中,招呼掌柜过来,熟门熟路地报了几样药材,叫掌柜去准备。

  “这些药材一天三副,包在一起,按时送到二金胡同左边第三户人家去,连续送三天,三天之后我会来换药。再按这上面的准备一些外敷的草药,捣好了也送去。你们只管送药,其他的不必管。”

  掌柜听了额上冒汗,说道:“不知公子家里,可是有人断了骨头?不如请我们这里最好的接骨大夫过去瞧瞧......”

  “不用。”濮季松冷声打断他,“你们只管送药,药量不许少,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濮季松平时在宫中待惯了,说起话来阴气森森的,骇得掌柜一个激灵,连忙噤声了。濮季松付好了银子,掌柜马不停蹄地就去准备了,濮季松舒了一口气,这才快马加鞭往宫中赶去。

  客栈内,蒲川伏羲一干人等围桌而坐,架势颇为严肃。神仙位尊,虽说他长着一张年轻的面皮,实际上是全天下人的长辈,自然是坐在上首,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上游。

  “我要去北方,”一向少言寡语的神仙难得开一回口,“羲和,你是我的刀,你应该跟着我。”

  伏羲,现在应该叫羲和了,转头看看蒲川背上的长刀,无辜道:“可是刀明明在他背上啊。”

  神仙扶额,奈何刀认主,认准了就改不了了,神仙是豁达人,强压下心中的不甘,愤愤的咬了咬牙。不过一把刀对神仙来说也不算啥,凡人不经打,神仙在人间没对手。

  “你小子,跟不跟我一起去?”神仙指指蒲川。

  “为何仙人一定要去北方?”

  神仙冷笑一声,眼神如刀:“还能为什么,有人冒充乌罕那提,我要去把真正的那个找出来!”

  

  ☆、商榷

  听到神仙开着嗓子情绪激烈地说出那句“有人冒充乌罕那提”,整间客房都安静了。蒲川更是被这话骇得脸色煞白,上游见势不对慌忙按住神仙的手腕,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人间比不得天上,小心隔墙有耳。

  神仙显然被众人的反应搞得相当憋屈,他冷哼一声抱胸靠在椅子里,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得别过脑袋去看窗外,听街市里传来古玩叫卖的声音。

  羲和是刀灵,也算是半个神仙,很显然,他对人间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他坐在蒲川旁边愣是插不上话,神仙今天心情极差,逮着谁都是一顿乱怼。先前羲和给他倒了一杯茶,神仙对着他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才被蒲川给劝住了。

  神仙憋屈,羲和也憋屈,上游向来寡淡,甚少言语,蒲川被吓到了,半天没缓过劲来。羲和环视四周,气氛沉闷得要命,无奈地撇撇嘴,只得滴溜溜得转着一个茶杯消遣。

  “仙人,您为何说这个乌罕那提是假冒的?”蒲川问,他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神仙的话颇感怀疑。

  上游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神仙一弹手指,一道结界从地面升起,很快把屋子给笼罩在里面。这道结界隔去了外界的声音,街市上的熙攘声也听不到了。神仙探身往前,手指敲了敲桌面,上游见他要说话,把手边一盏茶递给了他。

  “你说为何?就凭我是他们的祖宗!”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语出屡屡惊人,“当年要不是我,他们这一族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呢!”

  上游一掌按在神仙的手背上,淡然道:“爹,少说两句吧,往事不要再提,免得徒增伤悲。柴公子只是好奇,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对对,蒲川他没有冒犯您的意思......”羲和见情势危急,连忙帮腔,奈何帮忙帮忙越帮越忙,羲和遭到了神仙更大的打击。

  神仙抄起手边一个茶杯就朝羲和扔过去:“你给老子闭嘴!吃里扒外的家伙,别以为你不跟老子了,老子就骂不了你!”

  茶水泼洒出来,在众人眼前洒出一条透亮的弧线,眼看就要泼到羲和头上去了,忽地羲和一抬手,竟活生生将那茶水移到了一边去!茶杯哐一声擦着窗棱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古玩小贩的瓷器上,于是乎,遍地狼藉。

  蒲川是第一回见神仙这样骂人,原本以为他一身出尘样,听的都是仙家歌舞,喝的都是琼浆玉露。然而现在蒲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神仙,怎么比凡人还凡人?

  “大哥!”羲和气沉丹田一声断喝,字正腔圆,众人皆是眼皮一跳,“大哥”又是什么玄乎玩意儿?

  然而神仙被这一声“大哥”给镇住了,他抬手指着羲和,真恨不得扇他两耳光:“就你这兔崽子还叫老子‘大哥’?你配吗?老子没你这‘小弟’!“

  这回轮到蒲川和上游面面相觑了,这说的都是什么玄妙的词语?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睁着眼睛看剑拔弩张的两位神仙,心想要是打起来了就赶紧避让。

  羲和一拳砸在桌子角上,桌腿咔啦一声就断裂了,他瞪了神仙几眼,踢开一旁的椅子就往外面走去,高着嗓子撂下一句:“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蒲川没叫住他,羲和砰一声关上门到外面去了。

  神仙显然被他说到了痛处,双手微微颤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眶竟微红。神仙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一直没有说出来,上游看着他这般模样,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神仙把万千话语化作一声叹息,坐回去,再不言语。

  上游把他按下来,添上茶水,生怕他老爹一个不爽就把这客栈给掀了。神仙扶着额头闭眼沉思,长舒一口气。忽而神仙走到窗边去,扶着窗棱往下看一眼,竟一翻身跳了出去!

  “无妨。”上游叫住要去拉神仙的蒲川,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把一盏新茶推到他面前去。

  蒲川担忧地往外看看,试探道:“他这么跑出去,不会出事吗?”

  上游眼皮也不抬,无所谓道:“他能出什么事,你没听他说的吗?他是异族的祖宗,活祖宗!还指望他出事?别人不出事就好了!”

  蒲川倒吸一口气,果然是神仙,艺高人胆大,做事都这么任性!

  “那刚才说的大什么小什么又是怎么回事?”蒲川无法,两边受气,只好靠着椅背与上游说起话来。

  上游拉着嘴角摇摇头,挑挑眉毛表示他的复杂情绪,抿一口茶才说:“爹以前交了很多奇怪朋友,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反正跟我们是不一样。他们说话咱也听不懂,抓瞎。“

  蒲川没有再问下去,再问就是上古秘辛了,蒲川对这些不感兴趣,复又转了个话题:“羲和说的那句话又作何解释?“

  “哪句?”

  “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上游挑起眼尾看蒲川,半晌才笑笑,说:“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羲和好说话的,只是脾气急躁了一点。旁人说不动他,不如你去劝劝,兴许就能劝好了。”

  蒲川抿了抿唇,上游说的确实在理,他师父总是把红尘看得这么透彻。羲和跟神仙吵完架,估计现在是一脑子的气没处发泄,看来这回自己恐怕要吃点亏了。蒲川哀叹一声天公不作美,但还是答应了。

  “为师要随你师爷一同去北方,”正当蒲川要出门时,上游突然说道,“这回为师作主,你若想来,可以与我们一道;若是不想来,也不必强求。”

  上游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有些微妙,蒲川听出来了,那是一种离别前的伤感。蒲川的心沉了沉,询问:“那你们还回来吗?”

  “或许吧。可能回得来,可能回不来了。”上游的声音变得空旷起来,然后沉默了半晌。

  没等蒲川说什么话,上游自顾自笑了起来,他用轻快的语气朝蒲川挥挥手:“为师逗你呢,瞧把你吓的。哎呀为师也真是,说这些话干什么,折寿么!”

  蒲川垂下眼睫,虽然他知道上游是在掩饰,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张,总感觉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上游先发制人,三两下把蒲川赶出去了,等到房门扣上,他才敛去了笑容。上游坐在桌子旁边喝茶,望着墙上一个斑点出神,人都散去了,屋里静静的,结界挡着,屋外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

  蒲川在街上寻到羲和的时候,他正在酒垆前等着沽酒喝。酒垆生意不错,队伍排了老长,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高粱发酵的味道,飘在帝都的街道上,经年不散。

  羲和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这是蒲川亲手给他做的。前两天他嚷嚷着要喝酒,蒲川就给他挖了一个葫芦,让他别在腰间存酒。羲和抱着葫芦左看右看,觉得这真是个玩意儿,爱不释手。

  估计是队伍太长,伙计的手脚又不麻利,羲和脸色很臭。他挺着背站在人群里,蒲川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风暴来临前的压抑感。

  蒲川定定心神,上前去搭上羲和的肩膀,说道:“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沽酒喝。”

  羲和吓了一跳,一看是蒲川,也就放下心来,但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缓和。他冷着脸应了一声,算是敷衍了事,一脸的生人勿近样,吓得周围几个混混都不敢上前。

  其实这混混不敢上前,除了忌惮羲和,还有羲和后面的一号人物。此人身段颀长高挑,黑纱斗笠,窄袖布履,腰间绑着一柄长剑,正是锦衣。混混也知道,一般这种打扮的人,不要惹。

  之前的酒垆旁一向不太平,今天有这么两位人物坐镇,一时间没人敢出来闹事。

  “兄台,不要□□的队。”锦衣按住蒲川的肩膀,说道。

  蒲川悚然一惊,快速抽回了手,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位江湖大侠,忙赔罪。锦衣笑笑,没多计较,蒲川则站开了一点,不远不近地跟在羲和旁边。

  “羲和,你刚才说‘往事不堪回首,又常在月明之中’是什么意思? ”蒲川见羲和脸色稍稍好转,才闲闲地问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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