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90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将军薅了他一头,道:“这是丞相写的,那还用说,当然是帝都出事了!你刚才说广陵王进攻帝都,到底怎么回事儿?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蒲川扇了自己两巴掌,恨不得挖个坟墓把自己埋了:“全是市井草民的胡言乱语,将军不必当真!皇帝圣明,广陵王怎么敢贸然进犯。刚才那话就当是我胡诌,把他当个屁放掉吧!”

  “说话没点分寸,夫子诗书都白读了?”将军揪起蒲川的耳朵,“我听说青城道士饱读诗书、风雅无双,那上游是怎么教你的?难不成成天教你一些屎尿屁?”

  “没有没有,不关师父的事。”蒲川疼得龇牙咧嘴,忙为上游开脱。上游清心寡欲,舞剑炼丹赏花捕鱼,怎么会教他这些粗俗玩意儿。

  将军松开手,把字条揣进衣袖里,笑道:“不知道上游怎么会有你这个徒弟,实在是有辱师门。”

  蒲川刚想反驳,将军按着腰刀往另一边走去了,招呼他一声:“随我来,这事情不简单,咱们跟你师父商讨商讨。”

  将军走远了,腰间火红的丝绦随风飘摆。蒲川摸摸被揪红的耳朵,悻悻地跟在后面,虎头海雕在淡色的天幕上盘桓,偶尔发出悠长的尖啸。

  上游很快赶到了堂上,那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浇花,一边逗逗雪山上跑下来的白狐狸。他觉得这小狐狸可爱,便抱着来见了将军。

  上茶之后,将军屏退了众人,把字条递给上游看。上游仔细看了几遍,才说:“依贫道所见,这确实是丞相大人的字。”

  将军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跟他都是拜过天地的关系了,这个还用你来说?不过转念一想,万一这是虞景明写的呢?那个渣滓把丞相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分别来。

  “那依道长的话,这该是怎么一回事?”将军坐下来,叠起双腿,“道长从帝都来,耳目通达,想必知晓很多事情吧?”

  上游闲闲地捋着狐狸毛,小狐狸在他怀里眯着眼睛享受。停顿了一下,上游才笑着说:“将军莫非忘了?贫道离开帝都的时候,将军还没来北疆呢。”

  “末将知道道长与丞相是江湖朋友,那依您对他的了解,这张字条表示什么意思?”

  “这个嘛......”上游斟酌两下,抬眼看看将军,“要说关系亲密,贫道自然是比不得将军。不过依贫道愚见,近日帝都必有异变,晏翎又不想让您参与进去。否则,他犯不着用海东青来给您送信。”

  上游说罢转眼去看看那只站在刀架上的白色矛隼,眸光忽然一闪:“这不是梁氏的海东青么!”

  “梁氏?”将军问。

  蒲川听见这个名字也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矛隼身上。矛隼浑身雪白,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翎羽,古铜色的鹰眸大而有光,怎么看都是天骄模样。

  “满堂花醉,梁顾昭。”上游收回目光,靠回椅子里,挠挠小狐狸的下巴,“晏翎没在江湖上混几年,门道还挺多。”

  将军默然,梁顾昭的名号他是听过的。蒲川却没有将军那么淡定了,他突然想到,梁顾昭“恰逢时机”地出现,传授给自己刀法,会不会也是丞相指使的?

  这样一算,自己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丞相事先安排好的?遇到什么人,该做什么事,该要去哪里......全都被丞相拿在手掌心里!

  蒲川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陀螺,被别人抽着鞭子转。且不说这一层,光是梁顾昭来教习自己武功,就欠下了丞相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厢正谈论着,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将军刚想斥退,却听见外头急急禀报:“将军,帝都的信使来了,带着皇帝的密令和金牌!”

  在诏令中,金牌诏令最紧急,非亡国灭种之时不得启用。将军一听便紧张起来,与上游对视一眼,起身开门去迎接信使。

  蒲川坐在堂上,心乱如麻;上游倒是有闲情逸致,勾着手指头逗弄狐狸,万事无关自己的样子。上游清心寡欲,行走江湖来去如风,指望他操心朝堂事,这辈子都不可能。

  小半个时辰后,将军才走进堂中。他神色有些紧张,把手里的圣旨和金牌放在桌上,坐下来揉了揉眉心。

  “出了什么事?”上游难得关心了一回,赶在蒲川面前询问了一句。

  将军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心神不宁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摸自己的下巴。沉默了半晌,将军才看着蒲川,说:“广陵王进攻帝都了......你个死乌鸦嘴。”

  蒲川被骇得脸色发白,忙伸手去探旁边,想拉住羲和的手臂,却一手探了个空。扭头一看,羲和没坐在旁边,蒲川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半,有种淡淡的寂寞袭上心头。

  “广陵王进攻帝都?”上游不可置信地拔高了音量,“谁给他的胆子?”

  没人回答他,将军撑着额头闭眼沉默,蒲川一言不发。堂中气氛陡然有些微妙,如绷紧的弓弦,下一秒就要绷断了。

  蒲川试探道:“丞相叫你别回去,是不是就料到了皇帝会召您回去?”

  将军抬手按住他的话头,说:“我还没有答复信使,先让我仔细想一想。你们先下去吧,回住处去休息,外面乱,没事不要出来。”

  蒲川见将军不想说话,也就拱手告退了。上游正要出门,将军叫住了他:“道长,您说我该怎么办?”

  上游闻言笑了笑,蹲下身子把狐狸放在地上,说:“行由心成,将军,要多听听自己的心声,随着自己的心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想,这或许也是晏翎所希望的。”

  小狐狸落地之后便跑向将军,三两下跳上他的膝头,将军把狐狸抱住了,看着上游的眼睛,忽然释然了。

  “将军这只狐狸真可爱。”上游甩甩袖子,“贫道只是个江湖人,不管朝堂事的。”

  “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道长,国家挑在我们每个人肩上,岂有逃避的道理?”

  上游停了停脚步,笑着说:“晏翎没有看错人,将军果真是心怀天下。你有阳关道,我有独木桥,贫道想过怎样的生活,还是贫道自己说了算。”

  说罢,他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将军抱着狐狸坐在圈椅里,刀架旁摆着时鲜的菊花。他浅浅抿了一口麦子茶,晃荡着茶杯,慢慢让思绪沉淀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物事,一个是长命锁,一个是木雕福童。

  想起童子已经不在了,他神色暗了暗。再想起广陵王进攻帝都的事情,心都揪成了一团。

  丞相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每天怎么过?有没有谁在身边陪着他?他到底想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让这绵绵的相思,有个尽头?

  与此同时,图甘达莫也收到了一封信,匆匆展开来看了,忙招来一个部下,吩咐道:“带三万部众,今夜突袭雀城。听着,杀人可以,别动翁渭侨。”

  部下看着图甘达莫翡翠色的眼睛,犹豫着该不该应下这个命令。图甘达莫见他磨蹭,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强迫他跪下了。部下欲哭无泪,只得拱手相应。

  刚把人轰出去,就有一人穿墙而入,图甘达莫一看不得了,原来是神仙来了。图甘达莫是真正的乌罕那提,那神仙就是他的祖宗,活祖宗来了,自然是要恭敬地伺候。

  图甘达莫给神仙递了一盘绿葡萄,神仙没有接,负手而立,说:“那个假冒的乌罕那提回来了,你想不想杀了她?”

  “想。”图甘达莫吃了一颗葡萄。

  神仙笑了,转身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乌罕那提逃出帝都之后,带领军队绕过雀城,从巴图喀尔峡谷穿过,进入萨仁平原。日暮,军队在柏海儿湖畔停留,稍作整憩。湖面上起了雾,星星在雾中若隐若现。

  探路的士兵跑回来禀报,一脸惊恐:“座上,前方谷里来了一个人,说要见座上您。”

  “一个人?”乌罕那提握住手中的弯刀,“怎样的一个人?”

  士兵抬眼觑觑乌罕那提的神色,咽了下喉咙,说:“白色的头发,两只不一样颜色的眼睛,他说他......是您的祖宗!”

  士兵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喊出最后几个字的,喊完他就伏在地上,等着乌罕那提赐死。

  哪知乌罕那提并没有什么动静,士兵偷偷抬起头看看,乌罕那提坐在湖畔的大石上,膝上横卧两柄弯刀。她抬着下巴望着远方,白桦林隐藏在雾气背后,凉风正从湖上吹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乌罕那提才站起身,把弯刀扣在腰间,喝了一口烈酒,笑道:“是北海的神仙来了,我等,自然是要去拜见。”

  在异族人的神话里,北海的神仙就是白发异瞳的模样。

  她没有叫任何手下,只是一个人穿过薄雾,走进了白桦覆盖的山谷中。柏海儿湖的日暮总是伴着清凉的微风,松香和甜杏的气味在湖上飘荡。

  将军正在与帝都的使者交涉,突然城中传来激烈的号角声,使者俱是被吓了一跳。号角声越来越近,夕阳完全沉没在群山背后,城墙上的烽火一瞬间全部点燃了。

  “不好!”将军惊起,推门而出,城外烽火的烟气正滚滚上升。

  使者纷纷冲出,遥望天际,道:“那是......什么?”

  将军抬手一指,说:“北方,是异族的领地,时常进犯雀城。每当烽火被点燃,就是有异族进犯的信号,要求我们调兵抵挡。”

  使者眯眼往北方看去,看到巍峨的城墙,城墙上的角楼飞燕如鹰隼。浓烟很快遮蔽了天空,屋宇淹没在烟尘之中。

  “全员上马!”将军扣好长刀,翻身上马,用内力催发声音喊了一嗓,狠狠将马鞭抽了下去。

  使者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道:“那皇帝的诏令......”

  将军策马行至使者跟前,朗声道:“本官会拨五千人回帝都支援,若是此地战乱结束,另作打算。使者不用担心,雀城有我等驻守,异族不会有太大的风浪。”

  说罢,他扬鞭策马冲上城中的驰道,号令全军。大批的兵马在城中穿梭,奔忙于各座城门。

  “五千人......”使者面面相觑,“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大人,马车备好了,城中战乱,还请大人们上车,我等护送大人出城。”士兵朗声禀报。

  使者顾不上那么多了,匆忙提袍要登上车辇。这时城中忽然传来了高昂的歌声,如潮水漫卷平原:“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任谁听到这样的歌声,心中都要震颤。使者忽有江山倥偬之感,攥紧拳头,咬牙登上了马车,在雄壮的歌声中往城南奔去。

  ☆、国殇

  将军分拨出五千人由李副将带领,跟随使者往帝都去。南城门关上的时候,角楼上的士兵吹响了号角,将军听到声音,舒了一口气,抬眼往北方的原野望去,天幕下正有林立的旗帜朝着雀城涌来。

  他举起旌旗,命令骑兵出城迎战。他站在城楼上监视战况,却在骑兵的队伍里看到了蒲川的身影,将军顿时大惊失色,忙厉声质问:“柴蒲川怎么会在队伍里?谁允许他进去的?!”

  “翁将军。”忽然一只手搭在将军的肩上,“是我徒儿自己要去的。”

  将军猛然转身,看到上游淡然的神态,他正按着腰间的酒葫芦,站在垛墙旁俯视下面奔跑的兵马。

  “战场凶险!蒲川他不是正规士兵,伤筋动骨怎么办?”将军上前拽住上游的衣襟,“你这个做师父的为什么也不阻止一下?”

  上游把将军的手拂开,退后一步,道:“行由心成,贫道是这样教诲徒儿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与国家的军队一同抗击外敌有什么不对,蒲川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贫道有什么资格阻止他?”

  将军竟被上游说得哑口无言,国难当头,内忧外患,与国家的军队一同抗击外敌有什么不对?蒲川曾说,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志气是宏图,他的志向是去西南军中,只不过一直没有去成。

  异族冲到了成下,蒲川背着羲和刀冲进了异族的队伍里。他拔出长刀,磅礴的红光从刀鞘中喷薄而出,如深渊中第一轮太阳。

  蒲川低声喝道:“羲和你是个男人就给老子出来,别整天缩头缩脑一脸怂样,上战场了!”

  “操!你把老子惹气了还一个劲损人?有你这么求神仙的么?活该你半辈子倒霉!”羲和骂骂咧咧地在金光中瞬间变化出人形,一拳打在蒲川的脑袋上,差点把人打下马。

  蒲川拽住羲和的手臂把人扣在怀里,一刀砍断了羲和背后一支冷箭。羲和被蒲川按在胸前,听到他隆隆的心跳,脸腾地红了一下子,一巴掌把人推开,飞起一脚踹开了一个魁梧的汉子。

  上游抬抬下巴,笑道:“看吧,你的小表弟可没有那么弱,他有神仙保佑着呢,福气这辈子都享不完。”

  将军略微松了一口气,蒲川有神仙傍身,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处理各处送来的军报,上游打开酒葫芦盖子喝了一口酒,往将军那边递了递。

  “麦子酒,将军喝一口?”上游说。

  将军瞥了一眼,没接,铺开一张地图低声吩咐下官行动。上游见他不理人,也不恼,只是在一旁的石柱下坐着,眯起眼睛听号角轰鸣,云层上落下来巨鹰的嘶叫。

  “道长不是不关心朝堂事么,怎么这会儿却坐在这里?”将军把腿上的纯银护甲绑好,“若是道长只是想看热闹,那道长还是请回吧。”

  上游不答,沉默了几秒钟,复又问道:“将军怎么答复那些使者的?”

  将军提着长刀正要走下城楼,听了他的话顿住了脚步,答道:“刚才正在交涉,异族突然就打过来,不得已,北疆守军要以对抗异族为第一要务,所以只派给了他五千人。”

  上游闻言笑了笑,掂掂手里的酒葫芦,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行由心成,将军,以后多听听自己的内心吧,做一切你认为正确的事。”

  将军报以微笑,拱手朝着上游拜了一拜,吩咐了手下几句,便转身下城楼去了。

  士兵走上前去请上游:“道长,将军要带兵上阵了,特地命令小的要保护好您。城外凶险,道长请随我来......”

  上游喝了一口酒,一手推开面前的士兵,甩袖往城下走去:“谁他娘的说老子不管事?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老子保家卫国走江湖的时候,你娃还在济南玩泥巴呢!”

  他来到乱军中,呼啦一声点燃了几张符纸,抛出去,爆炸声在荒原上激起巨大的气浪。

  白桦覆盖的山谷中,旋木雀在树枝上跳跃。神仙负手立在树下,一条溪流从他脚边流过,枯叶堆积在水底。

  乌罕那提在薄雾中现身,她从谷口走进来,手提弯刀。她身穿兽皮盔甲,脖子上戴着狼牙和兽骨,腰间扣着金玉腰带。乌罕那提长了一张异族人深刻的面容,长眉如鬓,高鼻深目。

  神仙看乌罕那提的脸,恍惚了一下,眼里忽然有些缅怀:“不得不说,你和她有点像。”

  “谁?”乌罕那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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