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92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听秉笔这么一说,虞景明略微稳了些心神。秉笔拍拍他的背,温言道:“你且回丞相府去等着,若是情况有变,我会派七宝燕去接你。”

  秉笔都这么说了,虞景明也不好多留,拱手便告别了。他感到一阵轻松,自己所期待的日子,很快就要来到了。

  虞景明走了小半刻,秉笔才慌乱地搁下了手中的茶杯,他身子颤抖得厉害,茶杯里的水洒了他一身。

  “崔秉笔好口才。”

  有人从屏风后面的阴影中走出来,秉笔死死抓住扶手,不敢回头。

  丞相走到秉笔身后,腰间盘着链剑,手上提着一个人头,鲜血的腥味灌进秉笔的鼻子里,差点让他呕吐。丞相把人头丢在秉笔脚边,血水溅起来打在衣摆上。

  那是暗卫头子的头颅。

  秉笔身子往后缩了缩,尽量把脚移到没有血迹的地方去,颤声道:“相爷,我都按您说的做了,您是不是也要信守承诺?”

  丞相很轻地笑了一下,道:“当我把这把剑缠在腰上的时候,我就不是丞相了。崔秉笔别忘了,我当年是走江湖的人,江湖上那一套,崔秉笔应当有所耳闻吧?”

  秉笔绷紧身子,丞相把手按在他肩头,俯下身轻声说:“那个在东厂叱咤风云的崔秉笔去哪了?怎么这会吓成这样?是不是以为我只会写写文章吹吹墨水,没想到我还会杀人?”

  “你派濮季松来刺杀我,难道就没想过他为什么没有刺杀成功?”

  “罢了,不说这些往事了。”丞相叹了一口气,“多谢崔秉笔。”

  语毕,寒光划过,一瞬之间,秉笔的脑袋就落在了地上,月白中衣被鲜血浸透了。丞相提起秉笔的头,再把他的尸体斩碎,丢进后院的池塘中。池塘下是连接护城河的暗流,很快就把一切冲刷干净了。

  《旧纪》载:......梁氏谓王:‘晏氏藏身于丞相府。’,王信之,带三百兵马至丞相府。彼时虞氏仍于府中等候,听闻墙外马蹄声,黄门高呼:‘广陵王到!’,大喜,提袍而出。广陵王见虞氏,着旧臣上前辨认,旧臣曰:‘确为晏氏。’。虞氏忙否认,欲寻秉笔崔氏作证,无果。几番挣扎,毙于广陵王剑下。

  随后,广陵王回到宫中,颁布诏书,诏丞相晏翎已死,赐号“文安”,葬于城西。遣使者前往泸州,告知其父母。父母得闻,皆抬袖掩泣,晏氏上下,皆着缟素。

  后世史书谓之:奸相祸国。

作者有话要说:  虞景明终于领盒饭了,大快人心。

  ☆、七宝

  河北邯郸,秦氏老宅。管家正扶着栏杆走路,他一条腿的膝盖骨被挖掉了,平时只能躺在榻上,花匠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地。

  秦家主母从厨房出来,正端着几碟杨梅乌枣走过廊子,见管家一步一跳地沿着栏杆走路,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住。

  “颜公子你的腿脚还没好利索,怎么就私自下地走路了呢?”主母责怪两句,说着便要把管家扶回房间里去。

  管家扯了扯袖子,让开了一点身子,靠在柱子上拱袖道:“多谢夫人照顾,颜某在屋子里憋了好些天了,就想出来透透气。夫人莫要担心,颜某早些年走过江湖,身子硬得很。”

  他说话温和,举止文雅,常年生活在丞相府中,身上沾染了些许世家大族的庄严的贵气。主母看这位自家儿子带回来的“朋友”还是颇为顺眼,毕竟这样的谈吐和气质,是很少见的。

  主母见状也不好逼迫,只是掖掖袖子,把果盘端起来,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那儿子回来看见你这样,保准要把我这个老母亲教训一顿了。”

  管家一听就笑了,侧身请主母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我就不坐了,府中还有些事情。外头天天打仗,不得安生。”主母把果盘放在石桌上,“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杨梅,过了九月,就吃不到了。你是九郎的朋友,就想着给你送一些来。”

  “战事怎么样了?我听九郎说已经结束了,是这样吗?”管家问。

  主母年纪大了,不愿意说起这些伤心事,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回答:“帝都传来消息,皇帝宾天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好议论,且看且行吧,日子总得过下去。”

  管家喉头动了动,笼着两袖没说话。主母拍拍他的肩头,安慰了两句,也就捏着帕子离开了。

  管家扶着桌子坐下来,揉了揉膝盖被挖去的伤口,减轻了一些疼痛。他掂起一颗杨梅尝了尝,酸甜参半的滋味一并涌上心头。

  花匠从集市上回来,他去采买一些家用,顺道去买了一篮子的花。管家见他急匆匆走进院子里,把花篮往地上一搁,从袖子翻出一张布告来。

  “你怎么把布告也给揭回来了?”管家惊奇,“莫不是哪个杀人犯?衙门可要怪罪你啊!”

  花匠把布告抖开来,铺在桌子上,指指上面一行字,说:“广陵王下了诏书,说丞相已死。”

  管家身子一抖,一颗杨梅落在地上滚了灰。他探身去看布告,顶上就是几个浓墨大字:奸相误国。

  花匠靠着石桌,垂头去看脚边的花篮,里面满满地装着蔷薇和蝴蝶兰,还有几枝刚折下来的菊花,院子中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沉默。

  “死的不是晏翎。”管家突然说,“死的是虞景明。”

  花匠回过身子,问:“为什么这么说?”

  管家把布告叠好,放到一边去,抬手勾勾花匠的袖子,笑道:“晏翎这种人怎么会死,他早就算计好了,你放心,这回死的是虞景明。真可怜,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最后还做了替死鬼。”

  “晏翎跟你说了不少东西嘛。”花匠把花篮提起来,“你们都掌控着时局,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管家愣了一瞬,花匠的的脸色不大好看,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花香里老大一股酸味。管家摸摸鼻子,笑着去扯花匠的衣袖,道:“我跟晏翎走江湖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事了,算起来七八年过去了,你较个啥劲呢?”

  花匠抽出一支金银花,掂量着,抬起眼梢看看管家:“也是,你们七八年的交情,过命的朋友,我比不得。”

  管家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跟你的交情,他晏翎又哪里比得上了?”

  花匠这才笑了,探身过去把金银花簪在管家耳边,左右看了看,满足地点了点头。管家臊得慌,男人戴花像什么玩意儿,忙抬手去把花扒拉下来,凑在鼻尖闻了闻。

  “你真的确定这次死的是虞景明?”花匠还是有些担心。

  管家好笑地捏捏他的脸:“你还是放心不下你的东家?我跟你说,晏翎要是死了,他早就把遗书写好寄给我了,你怕个啥啊。”

  “现在战争结束了,我们要不要回帝都一趟?”

  管家停了一下,才挥挥袖子,安然道:“我看不必,现下多好啊,河北没有遭受战乱,和平而宁静。”

  “你不操心一下丞相府?”

  “不是我不操心,是有人替我操心了。”管家拉着花匠坐下,“你别忘了翁渭侨都是半个丞相夫人了,还用得着我们来操心?”

  花匠把管家的头发撩到耳后去,说:“异族一直缠着北疆不放,我怕到时候广陵王做什么事,他们两个都逃不掉。”

  管家闻言一哂,把花匠的手按在脸颊上,眯起了眼睛,掂了一颗杨梅送到花匠嘴里去:“吃颗杨梅堵你的乌鸦嘴。哎呀你真是太不了解晏翎了,你当真以为异族是真的想进攻北疆?除了大片伤亡他们又捞不到分毫好处,他们傻吗?”

  花匠撇起了眉头,这事情怎么越来越乱套了?怎么哪哪都有晏翎?他到底布下了多大的网?

  没等花匠说话,管家突然问他:“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让你进丞相府当花匠吗?”

  “你看上我了?”

  “屁。”管家顶他一拳,“你连修剪花木都不会,我看上你啥?老子让你进门,是因为你是河北邯郸人!”

  花匠一惊,细细想了想,突然悟出了其中的奥妙。广陵王是河北人,势必会在战争中保护自己的家乡,然后丞相遣自己带着管家回邯郸,那就能免受战乱之苦......

  操!这他妈都是什么时候预谋好的?连这一层都想到了,晏翎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管家看着花匠一脸震惊,但笑不语,闲闲地吃了一颗乌枣,把金银花插在花匠的腰带上。

  雀城城墙的墙根已经变为了暗红色,尸体堆积在墙下,血水渗进松软的土壤里,变成了软豆腐一样的血池子,踏上一脚就像陷进了沼泽。

  “这些异族疯了么?怎么没完没了地进攻?”将军三两步登上城楼,扶住垛墙往成下看去,自己的骑兵正在组成包围圈,准备进行绞杀。

  忽然侧方又冲过来不少异族,将军刚想拉起绑着火药的箭,突然有个人风驰电掣地冲到异族面前,那一头白发除了图甘达莫还会有谁。

  “停下!停下!都他娘给我停下!”图甘达莫举着双刀对自己的部下怒吼,骑着白鹿在战场上穿梭。

  将军放下弓箭,视线跟着图甘达莫移动。果然,图甘达莫吼了几嗓子之后,那些疯了的异族人纷纷停步收兵,汇聚在一起,等着图甘达莫说话。

  “将军,要不要反击?”副将在将军耳边轻声说,按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将军没有立刻回答,皱着眉头看城下诡谲的阵势,一时不好判断。这时旁边忽然走上来一人,将军偏头一看,竟然是神仙。

  神仙负手站在垛墙跟前,发如雪山,神色安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的图甘达莫,抿唇不言语。

  图甘达莫整理好军队,骑着白鹿转了个身子,朝着将军奔去。

  “将军。”副将有些紧张,语气急促了一些。

  将军打住他的话头,吩咐道:“不用反击。你下去整队,退至城门前,死守。”

  副将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他娘又算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个好时机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这可是击杀图甘达莫千载难逢的机遇啊!

  但将军神色毅然,眉宇间有世家大族的遗风,与生俱来的坚毅和宁静。副将不敢说话,踌躇了两下,还是咬牙应下了,转身跑下城门去整兵。

  图甘达莫狂奔到城下,飞身而起,踏着白鹿的鹿角飞上了城墙,不由分手揍了将军一拳。

  将军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在图甘达莫胸上,踹得他差点吐出一口血。两人在城楼上扭打起来,图甘达莫被打得嘴角开裂了,还是死死扳着将军的肩膀不放。

  “图甘达莫你有种带兵攻城啊!”将军提起膝盖顶在图甘达莫下巴上,“你来打我算什么本事?你攻城啊,你不是很能耐么?”

  “打个屁!打你祖宗的头!”图甘达莫吼道,“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个破城么?要不是他写信来指使我这么干,我他娘都懒得看你一眼!”

  将军一把揪住图甘达莫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逼问:“你说谁?”

  “操!还能有谁?还不就是晏翎,你那老相好!我派兵来跟你打仗都是他指使的,老子真他娘吃了屎了才会听他的鬼话!”

  图甘达莫满嘴没一句好话,将军把他掀到地上去,扣住他喉咙:“晏翎为什么叫你这么做?”

  “老子知道个屁!老子只管他把我的血脉好好保存着,他叫我干啥我就干啥呗,反正老子死不了!其他的管那么多干嘛?!你给老子松手!”

  神仙靠着垛墙,不进不退,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两人,轻轻笑出声来。

  将军顶了他一拳,站起身,退开一步。图甘达莫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踩了将军一脚:“老子该拿的都拿到了,从现在开始老子就是异族王!不跟你打了,你带着你的兵赶紧滚回帝都去吧,你那相好有点事。”

  “他出了什么事?”将军拉住图甘达莫的手臂,一用力,疼得图甘达莫嗷嗷乱叫。

  “你下手轻点会死啊!他有什么事?我说他死了你信不?爱信不信!”

  将军刚想拔刀砍了这个异族王,神仙笑着走上前来把图甘达莫拉到身边去,对将军点了点头。

  “将军,回去吧。”神仙说,他的语气令人心安,“情况确实不太妙,我不太懂你们人间的事,你且看且行罢。”

  “你这崽子莫不是想调虎离山?”将军挥起长刀抵在图甘达莫喉头。

  图甘达莫叫嚷:“老子好言好语跟你说你还......”

  “我会守在这里的。”神仙打断图甘达莫,“我是他祖宗,他要是做什么事,我杀他易如反掌。”

  将军看看神仙,他知道神仙有多强大,几乎可以与天穹比高。神仙不问人间事,有他守在这里,确实是个主意。

  “多谢仙人相助。”

  “无妨,举手之劳。你且回去吧,天地不只局限于此,你还有千军万马,还有天下百姓,还有万里河山。”

  末了,神仙又补充一句:“劳烦将军看好我儿子,我放心不下他。”

  将军看看另一边正走上来的上游和蒲川,抿了抿唇,对着神仙拜了一个大礼。

  神仙看着将军下去整顿军队,扭头问图甘达莫:“刚才为什么让着他?”

  图甘达莫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我还手了,晏翎还不要哭死?我已经把最后的血脉抢回来了,我现在是异族王!”

  他拍拍胸脯,顶着被揍青的眼睛,昂首挺胸地走下城楼。

  东厂的地牢中,滴滴答答落着水。下面是发臭的水池子,几个囚笼悬挂在水中。丞相把牢门关上,然后挂上铁锁。

  他从水池上走过,来到正中间的一个笼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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