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第95章

作者:秦九郎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强强 古代架空

  “季松,季松。”锦衣把濮季松的头按在颈窝里,“我是锦衣啊,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濮季松还有一口气在,抬起手茫然地摸了摸锦衣的脸,摸索着,拂过他的鼻梁和眼睛。

  他睁着血流如注的双眼,唇角竟带上笑意,泪水混合着血水从颊畔落下:“锦衣?相公?”

  “嗯,是相公,你是我娘子。”锦衣强装欢笑,终于没忍住让泪水落了下来。

  七宝燕走过来把二人扶住,抬眼看看上游,惶恐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说神仙保佑。

  上游蹲身看看濮季松,说:“还有救,贫道能救好他。但是他这双眼睛,是没得办法了。”

  锦衣崩溃了,他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愤怒。濮季松伸手去摸上游的衣袖,颤声道:“我这双眼睛,是用来还债的,现在还回去了,没有了也无妨。”

  上游笑笑,朝七宝燕抬抬下巴:“你帮忙把人扶好,跟着贫道走吧。”

  这明目张胆的使唤人,七宝燕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但上游是神仙,神仙说话他一个凡人还有反驳的余地吗?

  七宝燕半个屁不敢放,帮锦衣把濮季松架住,跟在上游身后往城中走去。

  那天是九月末,战争终于结束了。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帝都就从春风上国,变成了一片废墟。无数人背井离乡,逃往河北和辽东。

  广陵王已死,新皇第二日便即位,为公主璞氏。东海总兵见大势已去,缴械投降,表示归顺朝廷。琅琊王本就是受广陵王要挟,如今广陵王一死,便撤兵回封地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

  日子来到十月初一,这一天,是丞相的生辰。

  

  ☆、结局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活着,他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初一那天的黎明,他才醒转过来。屋子里略有些昏暗,秋天一来,天就亮得越来越晚了。

  丞相觉得胸口好痛,他看了看,缠着密密匝匝的绷带,里面还包着不知什么草药,有一阵沁凉的香气。

  他动了动喉咙,觉得喉咙干得要裂开。他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想要下地去,双腿却挪不动一分。

  床边有个人影,看起来是伏在床沿熟睡。丞相凑过去看了看,把那人散开的头发钩到耳后去,看他深明的眉目。

  将军睡得有些深,眼下有一层阴影,想来是实在熬不住才睡了过去。丞相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四下一片安宁,窗边的花架上摆着新栽的菊花。

  他有些恍惚,抬眼环视了屋子,屏风上刺着苍山飞雪,香炉旁摆着景泰蓝,纱幔层层叠叠,白瓷缸里养着睡莲和锦鲤。

  这是自己在丞相府里的卧房。

  他颓然笑了笑,这算不算是故地重游?

  丞相坐直身子,靠近了将军一点,想要看清他的眉眼。将军的长眉让人想起北疆的雪山,眉尾像飞燕,一下子刻进丞相心里去。

  身边多少人离自己而去,只有他依然陪在自己身边。将军还是那个将军,丞相还是那个丞相,一树梅花,一时明月。

  这样真好,只有他们两个,要是能一直这样好下去就好了。

  将军呼吸匀亭,头枕着臂弯,一只手还按在自己腿上。丞相悄悄握住将军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一阵暖意,他心上缓了一缓,桃花又盛开了。

  丞相再凑近了一些,温热的鼻息扑在将军的脸颊上,他睫毛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丞相见他这样,轻轻地笑出声来。将军唇角弯了弯,微微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在丞相唇上亲了一口。

  “醒了也不起来?”丞相调笑两句,他心情难得变好,笑起来眉梢有情。

  将军撑起身子,歪着脑袋看丞相,说:“等着你来亲我呢。”

  丞相薅了将军一头,不小心碰到将军后脑上的伤口,将军缩了一下,疼得咧了咧嘴。

  “怎么了?”丞相慌了,“转过来我看看。”

  “不给你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将军握住丞相的手腕,“就是救你的时候撞在了石头上,磕了一道口子。”

  丞相一脸着急,要将军转过身去,将军就是不肯,拽着丞相的手不放。两人较劲了一会儿,丞相没力气了,靠回软枕上,嘟囔了两句:“不看就不看罢,小心眼。”

  将军笑着揉了揉丞相的脸,问他:“身子好点了没有?今天十月初一,是你的生辰,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丞相抬眼看看他:“你给我做?你做的来么翁公子?”

  将军的气势瞬间矮了一截,丞相净说大实话,这让他很没面子。他撩撩头发,无所谓地摊摊手,说:“你都会做,我怎么就不会做?我从厨师那里学到了做凉糕的手艺,我知道你很喜欢吃。”

  丞相愣了一下,将军还这么清楚地记得自己喜欢吃凉糕。他想起将军府里那次宴会,宴会上的凉糕很甜蜜。

  他垂眸笑了笑,耳朵微微泛红。劫后余生,一觉醒来将军还记得自己的生辰,他很是感动。

  丞相说他想出去走走,将军小心地扶丞相下地。丞相的腿脚受了伤,走路不太利索,将军挽着他的手臂,把他揽在怀里。

  院中的栀子花全都凋谢了,墙角的菊花开了一层又一层,秋天的黎明有些寒意,天光正在拨开云层。

  “院子里凉,我给你抱一件披风来。”将军让丞相坐在栏杆上,进屋去抱来衣裳给他披上。

  丞相靠着廊柱,看向屋檐上的天空,问道:“战争结束了吗?”

  将军把手炉放进丞相手心里,淡淡道:“结束了,我把广陵王杀掉了。”

  丞相应了一声,面上难得飞上笑意,他顿了一会儿,才问:“新皇即位了吗?”

  “即位了,战争结束第二天就颁布诏书了。”将军在丞相身边坐下,“是公主殿下,现在该称她女帝了。”

  丞相看着将军的侧脸,牵过他的手,按在怀中的手炉上:“当初我是想篡位的,后来又不想了。但早先又跟广陵王定了约定,本来想让梁顾昭把他杀掉,结果那蹩脚杀手错杀了柴蒲川的母亲。”

  将军反扣住丞相的手,说:“所以你就联合公主,等最后把她推上王位?”

  “破罐子破摔,烂摊子要自己收拾。”丞相叹了一口气,“天下还是在璞氏手中,这样做,也不算糟糕。”

  将军沉默了一阵,丞相看看他的眼睛,黯然道:“只可惜错杀了你的舅家夫人,我一直心中有愧。”

  “嗯。”将军摩挲着丞相的手背,低眉垂目,神色看不出悲喜,“梁顾昭会把真相告诉蒲川的,他需要时间来接受。”

  丞相有些哽咽,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一直不敢告诉柴蒲川。蒲川后来又答应他去刺杀乌罕那提,这种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说起来,你与梁顾昭很熟?”将军忽然转了一个话题。

  丞相点点头,神思飘渺:“当年走江湖,听说他是厉害的宗师,就去拜见。我和他下了一盘棋,他输给了我,然后我们就成了江湖朋友。”

  这些是久远的记忆了,远得丞相都有些记不清。

  将军抿唇想了想,又道:“梁顾昭的别号叫‘满堂花醉’?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个好名字。”

  “满堂花醉,七宝飞燕,衣锦夜行,秋水雁翎,是四大宗师,江湖上很有名。”

  “嗯,秋水雁翎。”将军点点头,神色莫名,“你知道我那把刀叫什么名字吗?”

  丞相看着他,没说话。将军有一把白银长刀,与他那匹黑马一样,陪着他冲锋陷阵。但丞相没有多在意一把刀的名字,他见过天下名器,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将军笑了笑,帮丞相把披风拢紧一些,说:“叫雁翎,秋水雁翎,我爹传给我的。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先帝作诗‘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雁翎......”丞相咂摸了一下,“读起来跟我的名字一个音呢。”

  将军笑着在他颊畔亲了一口,说:“所以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特别有缘。听说你是美男子,是状元郎,就日思夜想着见一见。后来见到你了,就拔不出来。”

  “嘁。”丞相探过身子按他的头,“你还拔不出来了,明明是我先拔不出来的好么!”

  将军不恼,他叫丞相等一等,进屋去取了自己的刀来,横在腿上给丞相看。刀身窄长漂亮,形如雁翎,上面刻着盘绕的夔龙。

  丞相仔细地摸过刀身,眯起眼睛夸这刀难得,果然是宗师风范。将军心里高兴,说他爹原来在江湖上这么出名。

  丞相也跟着高兴,将军垂眸看着刀,笑意却渐渐淡下去。他的手指细细抚摸刀上的纹路,神色眷恋而缅怀,又有些忧伤。

  将军的爹死在北疆的战场上,灵位还供奉在将军府中。将军时常去拜灵位,坐在堂前喝酒,陪着月光和花香。

  “没事了,生子当如孙仲谋,大家都说将军神勇无敌,所向披靡。”丞相知道将军在想什么,他揽过将军的肩膀,温声说道。

  将军闭上眼睛,把悲伤压下去,收刀回鞘。他抱住丞相的腰,靠在他怀里,说:“我还有你啊。”

  “嗯,你还有我啊,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丞相把披风拉起来,拢住将军。他们就这样靠着,一起看黎明冲破黑暗,初阳自东方升起。

  将军去厨房给丞相做凉糕,他拨拉出面粉,加了好几盆水,搅成糊了再倒进锅里熬。丞相靠在旁边看着,将军说他身子还没好全,不许下厨,无奈之下,只能在旁边帮着指点。

  府里的仆人早就被遣散了,厨子一个没留下。战乱过后还没人做生意,吃食也买不到多少。

  “你搅快一点,别让面糊住了。”丞相招呼一声,“我嘴巴很刁的,要是你做的不好,我可不会吃。”

  将军撇撇嘴,嘲笑一句:“丞相夫人亲自下厨,你还挑三拣四,活该你光棍一辈子!”

  “一边说自己丞相夫人,一边说我是光棍,自相矛盾!”

  将军背对着丞相,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他不敢去看丞相,怕自己败下阵来。锅里的面糊咕噜噜冒着泡,淡淡的米香在厨房里漫散。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丞相撑着手,眯起眼睛看外面的光景,枫树渐渐红了。将军站在光里,灶台前烟火升腾,他挽着袖子,一下一下搅着锅里的面浆。

  这是真实的日子吗?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没有似水年华,没有尔虞我诈。

  他们官至将相,可不也是围着一日三餐打转的普通人么!

  正当丞相出神的时候,将军突然转身问:“虞景明呢?他死了没?”

  “早就死了,他那种人,比较蠢。别人说啥就是啥,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叫崔老鬼给他作证。”丞相笑着说,像是说着什么好笑的闹剧。

  将军听了心里舒畅起来,这个渣滓总算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冒充丞相欺负他了。丞相永远只有一个,姓晏,名翎,字鹤山,来自泸州晏氏。

  “你当初养这么一个影子,也是为了今天?”

  “我找人来给他正骨,所以他才能和我这么像。现在天下都以为丞相死了,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退隐朝堂,再也不用理会那些乌烟瘴气的阴谋了。”

  将军笑道:“功成身退啊,你倒是想得仔细。”

  丞相嗤笑一声:“要说那虞景明,之前长得可不算好看,还不是得了我这张脸皮,才狗仗人势么!”

  “退隐了好啊,可以跟我一起去北疆,过松风竹庐,提壶相呼的日子了。”将军走过去在丞相头上敲了敲,舀了一瓢面粉倒进锅里。

  丞相笑了,这正是他的愿望。

  一旬后,十月初十,花匠带着管家回到了丞相府。是丞相写信去把他们召回来的,说有事情要托付。

  当时管家收到丞相手书,正坐在院中修剪菊花。他捧着一张信纸看了很久,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花匠与他一起读信上的内容,末了,他们都长舒了一口气,所有的沉重都随着秋水流逝了。

  “相爷还活着,真好。”管家说,他坐在轮椅里,侧身抱住花匠的腰。

  轮椅是花匠亲手给他做的,做得很精巧,扶手上还雕着海棠花。花匠知道管家在富贵人家待久了,又是读书人,自然比较风雅。

  花匠拍拍管家的背,眼里蓄满了泪水,他眼眶泛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真好,真好,所有人都还活着,所有人都还有希望。

  他们不日便动身离开邯郸,往帝都方向去。秦家主母有些不舍,但还是站在城外送自家儿子去了。管家拱袖答谢秦家的款待,花匠辞别了父母和兄弟,挽着管家的手把他送上了马车。

  初十那天,柴蒲川和梁顾昭也前来丞相府拜访。

  梁顾昭被广陵王捅了心脏,但好在刀锋是从偏一些的位置穿过的,没有当场死亡。蒲川找到梁顾昭,和羲和一起把他救起来,带到原先的院子里去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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