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同疏 第22章

作者:俞洛阳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古代架空

  到如今十几年过去,大衍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很难有人再忆起当年的温侍郎。而他带回来用心教养长大的凌疏,却长成了个麻烦,会顶嘴,会气人,恼怒了踹他一下,自己还崴了脚。

  他伸手揉揉依旧针扎般刺痛的脚髁,忽然轻笑起来:“死得冤屈,他死也许就是因为你跟他走得太近。你若再为他叫屈,恐他连投胎转世都不能了。远梅,你还是赶紧偃旗息鼓,回你的大理寺去吧!”

  凌疏脸色一顿,咬住了下唇,涩声道:“是,那么臣……就去大理寺了,以后永不再出来。”缓缓起身,在秋风阵阵中,转身走了出去,背影很萧瑟,很决绝。

  杨焘回味过来,低声自语道:“这是给自己禁足了?如此也好,倒省得再出去闯祸。一辈子不出来,也好!”

  皇帝陛下崴了龙足,连着几天无法上朝,缘由是愤怒之下,踹了大理寺少卿一脚。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未免惹得朝堂上议论纷纷,各种流言桃红柳绿,异彩纷呈,可惜都传不到皇帝陛下的耳朵中。

  到得第四天,奏折太多,杨焘不得不让人将奏折送到寝宫里来批阅,压在最上面的是北边来的邸报,言道杨熙带着全军将士,竟然在大肆祭奠偏关自刎的守将罗瀛。

  杨焘大怒,将奏折摔在地上:“惺惺作态!若不是因为尔等,朕何苦去和那金雅仁借兵?罗瀛又如何会自刎身亡?!还有那柳叔蔺是怎么死的,别想着糊弄朕,朕心里,明白的很!”

  赵王杨熙和北辰擎出于崇敬之心,在驻营的两地均都一本正经地替罗瀛搭设了灵堂,令将士祭拜亡灵。

  杨晔跟着北辰擎祭拜罗瀛,私下里却悄悄对北辰擎道:“罗瀛真是的,觉得委屈为何不来投诚我们?这般把命搭进去,当真亏大了。还煞了皇帝的面子,杨焘现下心中,必定对他恨之入骨。便是死后的封赏,也不过做做面子功夫罢了。”

  北辰擎对罗瀛存了惺惺相惜之心,闻言叹道:“他这种脾气,倒也不敢指望他投诚。从前他镇守在偏关,东面是不用多虑的。我们只要守住凤于关,西迦对我们,便没有太大的威胁。但如今金雅仁的五万骑兵逼近过来,却着实让人头疼。我等恐怕只得先暂避其锋芒了。”

  

  第47章

  

  杨晔道:“为什么要躲避?我还想出去报一箭之仇呢!你知道在西迦的王宫里,他们多少人围攻我一个,要不是我……脸皮厚,这条小命早就没有了。云起,你可是怕了那金雅仁?纵然他们凶猛,你不是跟西迦兵士交战很多次了吗?还是没有把握?”

  北辰擎道:“不是怕不怕他的问题。你从西迦带来的消息我已经传给赵王殿下了,看他的定夺吧。”他叹口气,轻声道:“我的话,你终究是不听的。好歹等你哥哥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你再说出去报仇也不晚。”

  这一年的秋天,金雅仁的西迦骑兵加入了剿灭赵王杨熙的队伍,并且迅速地从东侧向府谷双镇北辰擎的兵马逼近,不日就兵临城下。于此同时,西迦在关外组织另一批骑兵,开始疯狂地攻打凤于关。

  幸而杨晔消息传递回来的及时,杨熙一看势头不利,下急令召集北辰擎和袁藕明回来合兵一处。杨晔本赖着不想走,还想跟金雅仁正面较量一番,但杨熙催得紧,邸报一封接着一封,杨晔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终于委委屈屈地答应随着北辰擎撤兵。

  趁着一个夜晚,北辰擎特意让人扎了许多的稻草人,着兵士服侍站在墙头,旌旗等都未曾收走,而后悄悄撤出了府谷镇。那边袁藕明也同样撤了兵。

  杨熙这边,卫勐铎的十几万大军一步步逼得正紧,各路的勤王之援兵据说也在一批批前来,形势同样甚是不利。

  闻听众人到来,杨熙亲自迎出去,见杨晔的伤还未痊愈,当场发作起来:“又受伤了?云起你是怎么看得他?便由得他跑那么远?”

  众人如今为杨晔受气已经成了惯例,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北辰擎立时低头认罪:“是,都是属下看护劝诫不力,请殿下责罚。”杨晔看北辰擎窘迫,稍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哥,你算了吧,我跑出去,云起不知道的。

  杨熙冷哼一声,自去椅中坐下,杨晔赶紧凑到他身边挤进椅子里,道:“我知道哥哥你为什么催着我们回来。”

  杨熙沉着脸不理他,杨晔就接着道:“皇帝陛下请金雅仁进来对付我们,是想搞得我们两败俱伤么?他好收渔翁之利。哥哥,咱的兵马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折损了,所以要避其锋芒,对吧?不过我们躲得开吗?”

  他侧头看看头杨熙的脸色,道:“哥,你再不理我,我坐你腿上。”

  杨熙断喝道:“起来,一边儿去!”

  杨晔依言跳起来换了把椅子坐下,杨熙脸色缓和了一些,将余人遣散出去,等营帐中只留了杨晔和北辰擎二人,方道:“我们粮草不够,起事之初我就说过这个事情,但是除了粮官和几员要紧的将领,余下的兵士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必定乱了军心。如今金雅仁大举来犯,有我那皇兄的支持,有卫勐铎这老狐狸的协助,而且还有荆怀玉,也许此人他会一直在金雅仁的军中。荆侍郎看起来圆滑胆小,但实则绝非等闲之辈。所以如今比不得从前在凤于关,西迦来了,我们就出去扫荡一番,博得个守卫边关的好名声。我急招你们回来,就是商量对策,看如何解这燃眉之急。我们有些兵马,最好能隐藏起来。这隐藏的时间长了,粮草从哪里来,就是个大问题。”

  杨晔道:“我曾和云起商量过,我们可以去借对方的粮草,但既然我们想得到,想来对方也想得到,估计不太容易借出来。哥,大衍真正的粮仓,我记得你说过,集中在洛阳和长安附近。如今长安那岑老王爷指望不上,那么我们就赶紧拿下洛阳可好?这拿下洛阳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可好?你给我一队精兵,我带人直接突袭洛阳,我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杀进京师,抢占粮仓,拆掉大理寺,火烧紫薇宫!纵然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我要穷我一生之力,上刀山下火海,也非把洛阳拿下不可!”

  他一边斗志昂扬地发誓,一边将座椅扶手拍得啪啪响。杨熙唇角弯起了一只,轻轻抽了几下,片刻后冷声道:“杀进京师,抢占粮仓,火烧皇宫,犹可理会,为什么要拆掉大理寺?”

  杨晔自悔失言,忙道:“没什么,顺嘴说说罢了。”

  杨熙却不肯放过他,转头问北辰擎:“云起,你说小狼他为何要拆掉大理寺呢?莫非你们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北辰擎脸色沉稳,应对从容:“小狼未来边关之前,被皇帝陛下派遣杀手,抓入大理寺天牢中拷打了一番,所以想必记恨大理寺。”

  杨熙只不言语,片刻后方道:“回头我再跟你们算这笔糊涂账,一个两个的都来骗我!言归正传,这次来围剿我们的人太多了,我等便是尽力周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至于小狼说的突袭洛阳,难度太大,姑且说说算了。我在想,凤于关我们不用分兵把守了,看如今这形势,守也守不住,这面子活没必要再做,随它去吧。”

  他望望帐外,见天色已晚,便道:“小狼睡去,云起留下,我有话问你。”杨晔道:“哥,你要问什么?云起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直接问我就好了,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晔瞪他一眼,道:“出去。”

  杨晔只得灰溜溜地走掉。北辰擎见帐中只剩了自己二人,微微有些紧张,道:“殿下,什么事儿?”杨熙道:“我问你一句话,不许再替小狼骗我。你知道侍卫的消息都要及时传报到魏临仙这里,他也从来不瞒着我什么。小狼在西迦王宫里,跟那位凌少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北辰擎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狼从云中城逃出来,是凌疏带着他出来的。见到我,两人才分手,所以我……”

  杨熙打断他,道:“你果然不知道吗?我发现你只要牵涉到小狼,就糊里糊涂的。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你都替他百般遮掩。”他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北辰擎身前,沉声道:“小狼还小,我心里一直想让他将来娶妻生子的。他从前不太挑男女,四处胡混,我倒是放心得多。实则只要不动真格的,他想怎样都行,瞧他那样儿,也就图个一时之痛快。可如今这是怎么了?就死死想着这位凌大人了。这种人能碰吗?碰不得的。”

  北辰擎低声道:“我看他碰了好多次了,也没什么。”

  杨熙道:“还没什么?每次都要受伤。杨家这么多的皇子皇孙,在我心里,却只有他才是我的弟弟,我可不想让他死到这种人手里。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打进洛阳,疯了一样!如今这局势,我们只能退避三舍了,我想还是退到长安左近去最合适。”

  北辰擎道:“退到长安?殿下还在想着岑老王爷的事情吗?”

  杨熙道:“我们从前在凤于关抵挡西迦,得益最大的就是关中百姓。没了西迦的骚扰掠夺,关中才能恢复农事丰衣足食。岑靳他不是不知道,却从来不领情。如今若果然支撑不下去,不退到他那里,却往哪里去?”

  他一本正经地道来,语气虽端正淡然,细品其中意思,无赖之态和杨晔如出一辙,果然兄弟二人勾搭成奸是有缘由的。北辰擎微笑道:“去长安就去长安。不过看小狼的架势,是攒足了力气要攻进洛阳呢,将来殿下不如就把这打进洛阳的重任交给他好了。也许他凭着一时之意气,真能将洛阳拿下。况且他单独在洛阳那两年,和朝中不少的官员交好,这或许就是切入洛阳的契机。何妨让他一试?”

  杨熙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有朝一日可以把打洛阳的重任交给他。但是他打进洛阳前,大理寺官署中的凌少卿,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小狼再见到。”

  北辰擎闻言皱眉不语,心中却隐隐担忧,瞧杨晔的架势,对此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杨熙侧头,温声道:“你这一段带着兵,在东面独当一面,还要抽空去救那个混小子,真是辛苦你了。你累不累?”

  北辰擎微微红了脸,低声道:“我不累,多谢殿下关心。”

  杨熙道:“你总是这样,唉,要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性情柔顺,知晓我的心思,该有多好。”

  这一年的秋末初冬时节,对起事的赵王杨熙来说,无疑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凤于关关口被西迦骑兵攻破,而后进关的兵马从后面给了他极大的威胁。接着他隐藏在凤于关附近樱花沟中的一万多精兵,在一个夜晚,被金雅仁和卫勐铎派出的兵马包围了起来。堵在谷中先是一番殊死搏斗,接着是一番循循善诱,最后丢盔卸甲,虽然有柳叔蔺的前车之鉴,也只好随了卫勐铎,生死由得他去了。屯在里面的大批粮草,自然也归了卫勐铎。杨熙的部下,只有一小股人马翻越后面的山崖,抄小路逃了出来,一路狼狈逃窜到杨熙这里,在半夜里将他惊醒。

  接着卫勐铎收拾兵马,和金雅仁分两路,迅速往杨熙的驻营地逼近了过来。

  闻听这一系列消息,杨熙沉着脸默然无语,他这一股兵马潜藏的一直很隐秘,除了几个关紧的人物知晓内情,余者皆不知就里。如今弄得全军覆没,外带粮草损失大半,他痛惜万分的同时,未免也在心中疑惑不定。

  他抬头看看那几个一身血污的将领,温声道:“去歇歇吧,胜败乃兵家常事儿,别太过忧心。我这儿恰好还有几批人马,明天给你们带着。”

  北辰擎和杨晔闻听消息,也匆匆地赶了来,见众人退出,杨晔举起双手,一本正经地道:“我发誓,我是清白的。虽然我去过樱花谷几天,但绝对没有把消息泄露给别人,也没去告密。”

  杨熙叹道:“去去去,你有个正形没有?我心疼那些粮草啊,如今没了这些粮草,我们稍稍有些麻烦了。”他转头向着北辰擎道:“云起,我写一封信,你再去一趟长安,别人去我不放心。我们就厚着脸皮再试探一次,看岑王爷究竟愿不愿意援手。”

  杨晔笑道:“哥,岑王爷那么精明的人,如何肯轻易援手?你若是真想争取岑王爷这一面,你得给人家好处才成。而且让云起去长安的同时,不如让我也去一趟洛阳。我到洛阳放些风声出去,说岑王爷已经暗地里派人来和你勾搭了,还提供了不少粮草呢!嘿嘿嘿,消息传到皇帝陛下那里,他疑心重,也许就当真了,若是对岑王爷有微词,岂不正是我等的可乘之机?这一锅水啊,我们搅得越混越好!”

  杨熙本坐在椅中托腮发愁,此时却顾不得忧愁,站起身来几步逼近他。杨晔立时睁大了双眼,貌似纯良无辜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他六岁的时候这样看着杨熙,杨熙感动无比,立即把他抱进了赵王府。但今天还这么看着,杨熙却并不被他的装模作样所迷惑,盯着他双眼似笑非笑地道:“你的主意不错,但如今我们的处境,不管给岑王爷开什么条件,人家也不会稀罕,所以不开也罢,免得矫情。至于去洛阳散布谣言,我也会让人去实施。不过你不能去,因为我总觉得你动机不纯良。等有朝一日,我认为时机合适了,我会把拿下洛阳的重任交给你的。但如今,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候,你只能先跟着我。你还是死心吧,我的小狼!你若是敢自作主张偷偷跑去,哥哥我打断你的腿!”

  

第三卷 孤云万里

  第48章

  

  “你若是敢自作主张偷偷跑去,哥哥我打断你的腿!”

  杨晔并不傻,杨熙此言一出,他便知晓兄长对自己的心思洞若观火,也彻底明白了杨熙对此事的态度。他对北辰擎道:“有人在哥哥那里告我黑状了,我觉得是小白他们。唉,小人防不胜防。我这死心了,死心了。”

  北辰擎带着马氏三兄弟去长安的第三天,凤于关那边关口被西迦兵马攻破,两万西迦族人冲进关来,和金雅仁的骑兵胜利会师。同时卫勐铎和金雅仁的大军分别从两侧逼近了杨熙的大军。

  杨熙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却因为西迦人的加入,抵挡不住他们的两面夹攻。第一次交锋,便折损了不少兵马,只得带着余下的人马往西南方向狼狈逃窜,退却下去。

  沿路的兵荒马乱中,杨熙不小心被流矢射中,腿上受了轻伤,行动不便。杨晔看形势果然急迫,便也收起了嚣张性子,乖乖地不混闹了,带着侍卫们死死地守护着他。

  众人一路加急退走,往夏州方向退却,沿路越来越是贫瘠,最后几欲荒无人烟。杨熙看粮草越来越少,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未免忧愁满腹。这一日在一谷地中,杨熙的兵马被抄小路横窜过来的卫勐铎旗下一路兵士拦截住,经过几番殊死搏杀,好容易甩脱了敌兵的追击。

  一路加急退却,到得晚上,杨熙见兵士疲惫,下令择一有利地形来安营扎寨。杨晔顾不上吃饭,先陪在他身边巡营,同时四处查看地形。杨晔见兵士受伤的很多,不由得恨恨地骂道:“若不是杨焘借了金雅仁那鞑虏之辈的虎狼之师,我们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我操他列祖列宗……”

  杨熙眉头紧蹙,低喝道:“你好歹有个分寸!”杨晔顿时住口,转头看看杨熙,却替他宽心道:“哥你别急,再撑几天,等得云起回来,我觉得事情也许就有转机了。”

  杨熙叹道:“瞧卫勐铎他们步步紧逼的架势,谁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你知道军中是绝对不能断粮的,若没了粮草,就什么都完了。”杨晔问道:“还能撑几天?”

  杨熙道:“最多两天。这两天功夫云起赶不回来。”

  杨晔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看他走路依旧一撇一拐,心道:“看来造反果然不是个什么好差事。”便对杨熙道:“哥,看你累的,咱去歇歇吧,我这饿得心慌。”

  杨熙道:“饿了?那咱就回去。”

  两人回转了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帐,魏临仙等人一直候着,见他二人回来,魏临仙慌忙呈上了一封信,原来马天宝从长安回来了,带回来了北辰擎的亲笔信。杨熙拆开看来,杨晔也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北辰擎信上写到岑王爷依旧不肯见他,一直拖延着,长安也依旧夜夜宵禁,众人只得晚上了退到城外去,白天再重新进城。现在一点进展俱无,北辰擎请问赵王殿下,闻听殿下这边战事甚急,自己再耽搁下去徒劳无功,是否可以回来了?

  杨熙把信在蜡烛上慢慢点燃,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悲喜莫辩,低声道:“见都不肯见,可真麻烦。实则只要能见到人,总有转圜的余地,如今可怎么办?”

  他微一思忖,侧头看了杨晔一眼,接着道:“夏州城就在前面不远处。隶属岑王爷管,他派遣了他手下的将军楚丰羿镇守着。因四周都是戈壁沙漠,夏州又是边关重镇,所以岑王爷必定往城中囤积了不少粮草。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轻易得罪岑王爷,否则咱这就去夏州借粮,先解了燃眉之急也行。可惜我这里真不能啊,真不能。”言罢摇头叹气,遗憾无比。

  他所言之借,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其实说穿了就是抢。杨晔揣摩杨熙的心意,暗道:“哥哥不好出面借,我去借总可以吧。回来就说哥哥不知道,不就完了?”便不经意地问道:“那楚丰羿,很厉害么?”

  杨熙道:“我见过他一次,觉得他论打仗不如云起,论撒泼耍赖不如你,也不过如此罢了。他的弟弟楚丰尧,曾是长安岑王府的侍卫长,不知如何获得了岑王爷的长女、那位大岑郡主的青睐,如今两人是未婚夫妇的关系。他现下跟着兄长在夏州,想借机立些功劳,好彻底配得上这位大郡主。所以楚家兄弟,对岑王爷的忠心是显而易见的。”

  此时魏临仙送上了饭食来,不过是些干面饼、肉干和热水,杨晔的确饿得心慌,一看又是这些东西,便皱眉道:“连着吃几天了,谁要一直吃这个?我不吃!”

  魏临仙当着杨熙的面,不敢说杨晔的不是,只拿眼睛扫了杨熙一眼,叹道:“便是这个,也快没有了。”

  杨熙正心烦,闻言道:“你给我乖乖的,别乱闹。过来吃!”

  杨晔只得去坐在他身边,勉强咽下几口肉干,杨熙递一块儿面饼给他,他不肯接,沉着脸只说吃饱了。杨熙气得把饼拍在案上,道:“这几天每次吃饭你都要闹一闹,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杨晔道:“这么点事儿,哥你就训斥我,平日里还说最宠我!今天不跟你睡了,我找袁藕明去!”言罢起身出帐而去。杨熙一怔,道:“这是怎么了?你回来!”见杨晔头也不回去了,魏临仙在一边低声嘟哝道:“人家袁将军有妻室的人,他是准备去挤到人家夫妻俩中间睡么?”

  杨熙道:“这会儿先别理他,等天晚了你去叫他回来。”

  杨晔一路头也不回地窜到袁藕明专用的营帐外,还未进入帐中,就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传了出来。他暗自诧异:“哥哥瞧上了袁藕明的骑兵,果然优待他,这是单独给了他好东西,让他自己吃吗?”

  想至此,他酸溜溜地嫉妒起来,在帐外道:“袁将军,吃什么好东西呢,也不让让兄弟么?”言罢一头就扎了进去。

  袁藕明端坐在一张临时支起来的案边,面前摆放了几块面饼,一碗莫名其妙的东西和一碗汤,香气便来自于这叫不出名堂的东西。杨晔厚颜无耻地凑了过去,仔细观察半晌,忽然惊呼道:“肉……肉啊!啊啊啊,袁将军竟然有肉吃,那个……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肉我得尝尝。”

  他不等袁藕明回答,伸手拈起一团就塞到了嘴里,入口细嫩鲜美,有细碎的骨头在里面,杨晔含含糊糊地道:“这是什么?”

  袁藕明道:“是凤阁拿灶上用的罗捉了许多麻雀,用做叫花鸡的法子给做熟了,你喜欢就多吃。她会做许多好吃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也不费什么事儿。”

  杨晔闻言,不免一阵羡慕嫉妒夹杂着后悔尴尬,一口肉梗在咽喉上不来下不去,噎着了。袁藕明见他被噎得直翻白眼,慌忙将那一碗汤奉上,杨晔端起一饮而尽,入口清香微甜,好容易咽下了口中的东西,问道:“这汤又是什么名堂?”

  袁藕明笑道:“拿芨芨草煮的。戈壁上长有这样的草,也可以给马做饲料。这也是凤阁做的。”杨晔咬牙笑道:“你好福气,我现在后悔了,我得把凤阁讨回来!”

  袁藕明皱眉道:“你不要出尔反尔。你又不喜欢她,讨回去干什么?”

  杨晔气哼哼地道:“做饭!”

  恰此时凤阁掀开帐门走了进来,见杨晔在这里,正将那叫花麻雀一只只往嘴里塞得起劲儿,一声不响地低头又退了出去。

  袁藕明便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问道:“找我有事儿?”

  杨晔边吃边抽空道:“是这样的,军中粮草马上没有了,你知道吧?”

  袁藕明道:“知道一点儿,四殿下不说,我便不多问。四殿下曾经承诺我,说不管到什么地步,会尽量先保证我这一支骑兵的粮草。”

  杨晔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说至此,我不得不再一次羡慕你的好运气啊!你说你带着这一支骑兵,吃得饱,穿得暖,有了危险我哥也舍不得让你们往上冲,总想保存这点实力。我带着那一百多个歪瓜裂枣的侍卫,天天出生入死,戎马倥惚。我这侍卫头子,已经落到了混叫花麻雀吃的地步,简直丢尽了我们大衍皇族的脸。我说,咱粮草这么紧张,你一路跟着白吃白喝的,不出些力气怎么成?”

  袁藕明一怔,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道:“你一定是有了主意才来找我的,有话就说。我只管训兵打仗,别的不爱管。”

  杨晔便附耳过去,低语一番。袁藕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道:“此事我有几分把握。”他一向慎言,却从来言出必行。杨晔闻言大喜,接着将他的肩头拍得啪啪响,笑道:“知道你有把握。你比不得我,我就是个吃货,遇到要紧事儿了就抓瞎。我不来找你搭伙可怎么办?咱们这就行动如何?”

  袁藕明翻检出一枚令牌揣起,道:“好,这就走。我带上人马,你我作为第一路,轻骑兵分成两批跟着,第二批带上运粮车,每一队间隔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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