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城东
草包帐蓬,石小四一边手脚麻利地给高凌和自己的东西打包,准备等会就搬走,一边乐滋滋地和陆光宗得瑟:“咱王爷烤的羊,那滋味可真是绝了,半年前我吃过一次,惦记到现在,做梦都流口水……”
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不合格的人,尚清情绪低落,对明天就要分别的三人很有些依依不舍。高凌对于没争取到尚清留下也很遗憾,正在一旁陪着他聊花草分心,闻言警告地瞪了小四一眼,可惜小四没注意,倒是被陆光宗看了个正着。陆光宗意外被留下,兴奋劲还没过去,换上久违的从五品校尉常服,看看高凌又一次心安理得地享受“表哥”的伺候,目中疑窦重重,正想问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大叫:“尚清和萧白在不在?王爷传你们去见。”两人赶紧正正衣冠跑了出去。
安疆王早已卸去盔甲,王袍外罩着大大的围裙,一手执着装佐料的小竹筒往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身上洒,另一手拿着小刷子刷匀,还不时给羊翻身,厨子的架势十足。身旁除了有个军医打扮的人站着,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地,只眼光不住地往萧白身上脸上瞄,在袁大厨抬头扫了一圈后,全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等萧白尚清施礼,安疆王冷冷的声音带着无限压力传来:“尚清,你可知罪?”
高凌一惊,尚未开口便被薛刚拖到一边把脉,背对着尚清耳语道:“殿下辛苦了,让属下给您看看可有不适之处。”
高凌被他按着脉门,心却悬在半空,急切地低问:“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
尚清听袁峥冷冰冰的语气,心头砰砰直跳,双膝跪倒:“王爷,不知卑职何罪之有?”
“你隐瞒真实姓名和家世混入我西疆军中,究竟有何目的!”
第 103 章
“你隐瞒真实姓名和家世混入我西疆军中,究竟有何目的!”
一滴冷汗顺着尚清额头滚落到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
高凌也惊呆,刚才在小山包上袁峥说调查了所有草包的背景,莫非尚清身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自己和他朝夕相处了三个月,如果……不,不对,如果他心怀不轨,平日怎么可能如此坦荡,总有蛛丝马迹留下,然而自己却根本毫无所觉。……难道是因为尚清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所以故意装憨骗取信任?……高凌紧张地思索着三个月来的一切,连薛刚说的“殿下放心,王爷果然多虑了,您身体不仅安好无恙,还比以前强健多了”也没听清。
跪着的尚清抹了一把汗,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安疆王:“袁王爷,卑职全名王尚清,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对王爷您以及西疆并无恶意。只是不愿依仗父荫做官,只想凭一已之力打拼前程,因此隐了姓氏考武举投军,可惜才识浅薄,武艺又不精,生怕有辱门风,所以不敢提起父亲,望王爷明查。此事,前太傅韦成涛可以作证。”
安疆王忽然哈哈大笑,亲手扶起被笑得莫明其妙的尚清:“王兄弟请起,袁某和你开个玩笑,还请不要介意。令尊还是我和十殿下的主婚人呢!可惜我在京里的时候只拜会过一次,王尚书学识渊博谈吐风趣,本王佩服得很。”
尚清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躬身一揖:“尚清不敢,谢王爷关心家父,不过我很久没收到家中来信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王尚书身体康泰,皇上对他倚重得很,正在忙太子大婚的典礼事宜,你放心吧。”
“谢王爷。”
“不必客气,私下可以叫我袁大哥。”
原来尚清是太傅的至交、礼部尚书王睿垣之子,不是什么奸细,却害得自己一身冷汗,高凌长出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袁峥。
晚风送来阵阵烤羊的香气,袁峥抽抽鼻子:“尚清啊,你家的香料真不错,比孜然还要香。”
尚清有些郝然地抓抓脑袋:“这是我家厨子的秘方,我们父子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吃好吃的,我就缠着学会了,袁大哥要是喜欢,等会儿我把配料写下来。
“那敢情好。你对草药也有涉猎,又是跟谁学的?
“是家父所教。家父也是草原出身,对花草有些造诣,我一些草药知识就是跟他学的。”
“原来是家学渊源,对了,尚清兄弟,听说你也想留在我麾下是不是?”
“是。”王尚清红了脸,“不过我没合格……但是也不想因为其他原因有特殊待遇。”
袁峥点头:“有骨气,我喜欢。作为战将你的确不合格,但是呢,过阵子估计还要和楼兰开战,现在军中最缺的是大夫,你懂一些这方面的,刚才军医统领薛先生也和本王建议留下你给他做个帮手,既可以省了好些教学工夫,还可以帮他教教其他小军医,也算学以致用,你意下如何?”
“这……”尚清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了一眼旁边的薛刚,后者正在和萧白悄悄地说着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还有一个选择,”行医之人地位卑贱,尤其是在军中为将士们看伤疗病,虽有官职却更苦更累,尚清身为宦门之后未必愿意屈尊,安疆王想了想又说,“你性格温和,还会厨艺,我和十殿下出京匆忙,身边也没带几个贴身侍卫,你也可以选择跟在殿下身边做个侍卫,前途也不会差。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要不要留下,现在先回去吧。再过小半个时辰来吃羊。”
高凌和王尚清并肩往回走,尚清不时扭头看看高凌,走到空旷处时,高凌终于忍不住问道:“尚清,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王爷,不想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吗?”
“我……我是很想留下,但是我医术只是半吊子,最多识些药性而已,救不得人治不得伤。我要是草菅人命,会被家父打死的。”尚清一脸苦恼,“可是做十殿下的侍卫,又不知道殿下看我顺眼不顺眼,我笨得很,就怕万一惹恼了王爷和殿下,会连累老父……”
“你放心,十殿下一定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高凌笑笑没回答。
尚清犹豫再三,终于问出口:“萧白,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和王爷是不是旧识?”
高凌眉毛一挑,微笑道:“王兄此话怎讲?”
“其实……其实,我和陆光宗都怀疑好久了,因为你和小四实在不像是表兄弟,哪有哥哥对弟弟如此惟命是从的;今天王爷召见,明明是只问我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连你一起叫去?你见了王爷居然都不行礼;还有,你和薛军医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他还给你号脉,对你恭敬关心得很……王爷召你去,只是为了看看你身体好不好的吧?”
高凌笑着不答反问:“那你愿不愿意留下呢?”
尚清低头不语,高凌拍拍他肩膀:“有一晚上呢,不用急,慢慢想,至于我到底是谁,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再决定留下来做什么吧。”快步而去。
王尚清看着他的背影细思冥想。
与尚清同样苦苦思索的还有议事大帐内的西疆副帅岳崧。此刻的议事大帐内,燃着几枝粗如儿臂的牛油大烛,岳崧赶了侍卫们去外头自由玩闹,在灯下独自起草着给皇上的关于草包送回以及西疆战况的奏折。
帐外欢声笑语,帐内苦思冥想。这份奏章不仅要交代清楚与楼兰的战事细节,停战的原因和条件,更要说明草包去留的原因,还不能伤了皇帝和太子的颜面,更要考虑到将来的人事变动给西疆带来的影响,此间涉及许多机密事宜,所以不能假手军中谋士,真正煞费脑筋。
忽然有军士来禀报:“岳副帅,晚宴快开始了,王爷说请您休息一会,去吃羊。”
“知道了,我马上去。”岳崧把写了一半的稿子仔细收入怀中,出帐而去。
夜幕降临,羊也烤得差不多了,伙夫营敲了锣,人们聚拢到草原中央,草包们聚在一堆,西疆将士们则呼朋引伴自在地喧哗嘻闹。安疆王解了围裙净了手,笑容可掬地往小坡上一站,状似随意地往自己帅帐方向瞅一眼,只见石小四守着帐门伸着脖子正冲自己猛打手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下举手示意。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只听安疆王大声喊道:“京城来的各位兄弟们,这三个月你们着实辛苦了,本王也十分地过意不去,但是呢,本王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让你们拼了性命去前线杀敌,而是不能辜负皇上和太子爷的期望,把你们平安带回来,所以这三个月的苦练和考核是十分必要的,这些项目呢,是当年太子和本王根据战场实情共同制定的,只根据地形条件略作修改罢了。没有这些功夫和演练垫底,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旦应变不够,谁也救不了你!话说回来,人各有所长,西疆又是边远苦寒之地,兄弟们大多生长于中原,不适应此地的一切,成绩比较不理想也在情理之中,未必便是技不如人,回了京城,才是你们一展才华的地方,日后,说不定本王还要仰仗各位的恩德,哈哈。为表歉意,今天本王亲自烤了几头肥羊犒劳大家,还有附近牧民送来的美酒和瓜果,大家不用拘束,放开肚子吃喝,同时也为明天即将回京的兄弟们饯行!”
草包群里嗡嗡声响起,显然部分人并不认同这番话,有个胆子大的竟大声嚷了一句:“只会拿我们耍弄,难道王爷您帐下的所有人都能过这三十项?”
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袁峥脸上不明的笑意更深:“不信是吧?我可以告诉你,能留在本王身边的,除了军医和文官,武将者凡是百夫长以上的,每个人都能做到二十项以上!千夫长,每个人都可以过二十五项!偏将以上,三十项统统要过关,不然就降职贬官,绝无通融!”
这些话掷地有声,暂时压住了下面的低语。看看差不多了,安疆王重新挂上人畜无害的表情:“各位,评估已经过去了,去留也已定下,今晚只管痛饮,但是在这之前,本王还要介绍一个人给大家伙儿认识认识。”
安疆王回身向自己帅帐做了个手势,石小四看得清楚,一掀帘进去了。西疆将士立刻自动列队,站得整齐有序地伸长脖子静等。孙贺对着身边的副元帅挤眉弄眼:“刀哥,小弟同情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