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水冬汐
明明前世不是这样子的,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谢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脑子像是一团乱麻。
但乱归乱,他也绝不会就此放弃。
观今日情形,或许是他操之过急了,那么接下来他还可以转为徐徐图之。
谢衣暗暗下定了决心,又在东宫内晃了几圈,估摸着温行差不多已经入睡后方才回房。
房内,幽幽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照着床上那个睡得极不安稳的身影。
谢衣不禁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命福禄多添的那张床榻前。
温行此时紧紧地逼着眼睛,眉间拢起,似乎在为什么而困扰。
是平时都睡不好还是独独今夜特殊?
谢衣只感觉心脏像是被细针轻轻地戳了一下。他不敢去揣测原因,轻柔地伸手抚上温行的眉心。
一夜安好。
次日温行再醒来时谢衣早已去上朝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在床榻上走神。
昨夜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又久违地梦到了前世最后的那一个场景。不过后来又好似被人安抚了一般,那梦未做到结尾便消散了。
或许是他魔怔了吧。
温行摇摇头,不再多想,正要准备起床时又见福禄走了进来。
“温二公子。”
福禄露出一个恭敬的微笑。跟在谢衣这么多年,他早就退却了当年那种稚嫩。虽然生得一副圆头圆脑的模样,却显得稳重可靠。
温行莞尔一笑,问:“公公有何事?”
福禄回答:“陛下朝会后要在御书房召见您,特命奴才通知您准备好。”
“陛下要召见我?”温行心底微讶,一时间想不通安隆帝缘何要找他。
福禄看起来也不是很清楚,歉意地笑笑,说:“奴才也说不准陛下是何意,不过应当不会是什么坏事。”
温行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宽了心,笑道:“那便多谢公公提醒。”
“不敢。”福禄温顺地留下两个字,出房去吩咐宫女准备伺候温行起身。
温行自知本就已经接近下朝时间了,也不敢耽搁,草草地收拾了一番自己穿好衣裳后便赶到了御书房前。
当他抵达时,安隆帝也在里边了。
“孤不同意。”
御书房的门正开着,谢衣的声音透过门帘模糊地传出来。
怎么谢衣也在里面?
温行眉间轻蹙一瞬,很快又平复了过来,静静地等候门口的太监进去通报。
没过多久,那太监就出来告诉他可以进去了。
温行颔首致谢,缓缓步入御书房内。结果刚进去,就一眼看见了白衣绿裙的清阳公主。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随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太子殿下和清阳公主。”
“免礼。”
“谢陛下。”
温行不紧不慢地起身,根据自己的猜测站在原地,出声问:“不知陛下有何事召见微臣?”
安隆帝看了他一眼,说:“清阳公主同朕说,她昨日选中衣儿不过是个掩饰,她真正钟意的人是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行一愣,侧眸望了眼笑得腼腆的清阳公主。
谢衣虽知温行不可能会答应,但还是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黑着脸说:“孤说了,孤不同意。父皇,您也知道温行他不过一介小小伴读,怎当得起和亲一事?”
因着谢衣的这番插话,温行也回过了神来,抿出一抹浅笑,道:“回陛下的话,臣认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不过一个地位低微的伴读,当不起公主厚爱。”
“没关系的!”清阳公主上前一小步,“我……我不在乎这些的!”
她一脸着急,像是担忧温行真的会拒绝他,眼眶隐隐有要泛红的趋势。
可惜温行平日里看似温和,却也不是那种对什么人都会心软的性子。
他噙着一丝抱歉地笑对清阳公主说:“公主殿下,这并不是您介不介意的问题。您此番前来意欲和亲,倘若让您国人知晓您的驸马竟是如此低微的一个人,他们会怎么想呢?”
“更何况臣目前一心一意要辅佐太子殿下,恐怕并没有这些闲心思去考虑成家立业的问题。”
闻言,清阳公主咬住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屈地说:“国人那边我自会照料,而且我也可以保证绝不干扰你辅佐太子殿下。”
温行摸不清清阳公主到底图他什么,只是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抱歉公主殿下,臣想臣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清阳公主,向前一小步错开挡在身侧的谢衣,向安隆帝作揖道:“微臣意思便同方才所说,尚且无心婚嫁,还望陛下谅解。”
对此,安隆帝没有表态,只是轻点头后转而对清阳公主说道:“温行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吧?不是朕不愿成全你,只是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后日的和亲宴朕还会命人照常准备,你……重新再选一位吧。”
安隆帝语调温和,但面上看不出神情如何。
清阳公主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重新选过,我就要他。”
其语气之坚定使得温行心底更加疑虑。
安隆帝怎么说都是一国之君,云乌族的公主竟然敢如此无礼?是他们民风本就如此豪放,还是她真的有什么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温行猜测多半是后者。不过若是后者,这清阳公主也应该更清楚顶撞皇上是何后果。
果不其然,清阳公主话音落下后,一直勉强伪装得和颜悦色的安隆帝忍不住皱了眉,低骂道:“放肆。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干脆回国去算了,这亲不和也罢。”
清阳公主一咬牙,哼了一声赌气道:“不和便不和。”
说着她就径直离开了御书房。
温行料到了安隆帝会动怒,却没料到竟然会直接走到这一步。
为和亲而来的公主两次被拒绝,最后甚至被送回本国,云乌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再次发动边境之战,那么到时候他可就是实打实的罪人了。
“陛下……”
温行正想要出口挽回些什么,却被安隆帝的一摆手给打断了。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隆帝先一步开口,“你且放心罢,朕不会怪你的。云乌族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公主来和亲朕就已经猜到他们图谋不轨了。就算不是你,那什么清阳公主说不准还会挑上衣儿演一出什么‘非君不可’的戏码。”
“早在不久前就有探子上奏说云乌那边正在抓紧练兵。那公主只是派来制造一个借口罢了。你也算有功,替衣儿挡了这一遭。”
话及至此,温行也想起前世似乎这个和亲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着实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气刚送一半儿又忽地被一件事情提了回去——他记得前世温余正是在这几年一场与云乌的战争牺牲的。
“行了,你先退下吧,朕与衣儿还有事情要说。”
安隆帝一句话就要将温行打发走,因为往事而不在状态的的温行心神不宁地告退离开,心情格外沉重。
近来总是被谢衣搅得没空去思考别的事情,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宛如当头一棒,狠狠地砸碎了这些日子的纠结。
与谢衣的纠缠算得上什么?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办法让兄长避过那一场战役。
可是正如他方才拒绝清阳公主的话语一般,他一个小小的伴读能做什么?
一股烦躁钻进温行心底,紧紧缠绕着他,使得他只感觉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难道今生今世他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不管是与谢衣的距离还是亲人乃至家族的命运,这一切的一切他真的还是无能为力吗?
作者有话要说:莫得榜单,所以继续隔日更啦~
第二十九章
和亲宴因着清阳公主的有意为之,最终没能举办第二次便不欢而散了。
就在清阳公主要动身离京的当日,果然有一刺客夜袭温行的房间,可惜扑了个空,还被东宫的守卫捉了个现行。只不过这刺客竟然是个死士,眼见着逃脱无望干脆自尽身亡,而且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行刺原因的线索。
然而因着临近皇后寿宴,谢衣也没有继续追踪下去。
温行倒是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机会,旁敲侧击了一番只得到了温余倘若有战必不辞命的豪言壮志。
他从小到大被温余教的都是爱国忠君的思想,也早料到了不可能以温余为突破口,把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给掰得粉碎。
最后,温行只拿着许云宁要他送给皇后的香囊便回了东宫,并顺从地按照许云宁所说,以自己的名义将香囊赠予皇后作为寿礼。
又相安无事过了三个月有余,边境在温行的焦头烂额之下来了第一封战报——终于是要开战了。
“边境来战报了,父皇今日朝会后问了孤将军人选。”
好不容易争取着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温行坐在桌前,因为谢衣的这一句话忽地怔住。他握着瓷杯的手轻颤,尽可能平稳地问:“殿下选了哪位将军?”
谢衣随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笑道:“孤还没回答。云乌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孤考虑的人选是你父亲、你兄长或者是你舅伯。”
“你父亲曾驻守南部边境多年,对于地势对手会熟悉很多,只是毕竟年龄已大,或许会吃不消。而你兄长年轻力壮,也有一腔热血。不过比起云乌,或许他还是更熟悉北方的那些个游牧民族。你舅伯正值壮年,只是军功不多,战场经历也少。”
谢衣一一分析了三个人选,但心中其实更偏向于选择温行的舅伯许易——毕竟前世的那一场战役谢衣也是在朝会上从头到尾听着战报的,而且据说许易对于边境蛮夷多有研究,或许能够避免损失一名优秀将领的结局。
温行听到谢衣的话后心情截然不同,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控制住没有失态。他勉强压制住狂跳的心脏,试探似的说:“殿下不如考虑一下臣的舅伯?”
“嗯?”谢衣猛地一怔,抬眸对上了温行的视线。
温行却当他是有意考虑,连忙补充道:“舅伯他常年研习云乌、东胡等蛮夷之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舅伯军功少主要也是因着这些地方大多归了臣的父母亲和兄长他们,这一次或许于舅伯而言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谢衣确定性地又问了一遍。
说了一大段话,温行也差不多平复好了心情,点点头回了一个鼻音,清亮的眸子难得专注地放在谢衣身上。
谢衣牵动嘴角笑了笑,只留下一句“孤会考虑的”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前世因着实力发展不到,安隆帝是决定好了人选以后才询问谢衣,当作一个考核来考验他。而当时他也是选的这三个人去询问温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温行毫不犹豫地举荐了他的父亲和兄长。
他也记得,当时温行的理由就是“男儿本就应当为国效命”。
可是方才的说辞又算什么?
莫非……
谢衣心底隐隐有了一个猜想,蓦地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