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商时景觉得一阵寒意涌起,忽然说不出话来。
相处这么久以来,巫琅这个人给予商时景的感觉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言谈斯文得体,为人冷静谦和,颇有城府,对几个兄弟相当关心照顾,之前试探商时景时只问了自己在意的事,并未刨根究底。
一时间商时景也很难想出他这样的人物,居然会犯下弑亲这样丧心病狂且蔑伦悖理的罪行来。
“这里面有什么缘由吗?”商时景沉思片刻道,“巫琅是个正面角色的设定吧,我想按照这个思路来想,他必然是受了什么冤枉或是委屈,是背了黑锅还是?”
易剑寒摇了摇头,平静道:“他是杀了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救尚时镜,还收留这个不定时炸弹义结金兰吗?”
“……他的确是杀了人。”商时景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母亲跟弟弟有什么问题,还是这件事跟尚时镜也有关系?”
易剑寒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件事不好说,便沉默了会,才缓缓道:“你看过儿子患了病,找多年前丢弃的女儿来换骨髓或者器官之类的新闻吗?巫琅就是这个倒霉的‘女儿’,只不过他是被从小养起,活着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可以给他的弟弟换骨。”
商时景皱紧了眉头。
“你看,如果你是天之骄子,自幼就备受重视,父亲严格训练,母亲严苛却也妥帖,弟弟生得纨绔懒散,你虽然日日过得艰辛折磨,但是知道亲人是为自己好,作为兄长理应保护弟弟,便咬牙努力在训练之中煎熬,同样的岁数,弟弟可以在母亲怀中被千娇万宠,可以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游玩嬉戏,你却只能练功读书,容不下半分松懈,没有半日偷闲。”
易剑寒淡淡道:“突然有一日,你发现这些心甘情愿所受的痛苦其实都是虚假的,父亲并不重视你,母亲与你毫无关系,他们养你长大只不过是为了给平庸的纨绔弟弟未来打算,他们是你的杀母仇人,养你就如同养一头待宰的猪……”
“巫琅没有什么弱点,他唯一的弱点,是过于渴望亲情。”易剑寒轻声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讲,就是缺爱。尚时镜怕他,是因为巫琅在必要的时候,连唯一的弱点都能割舍,尚时镜的特点就是破坏跟毁灭,可巫琅最重视的东西早已经被他自己毁灭了。他救尚时镜,是因为尚时镜跟当年的他自己很相似。”
“肥鲸。”商时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爱的战士?”
易剑寒:………
作者有话要说:玉本身也是一种石头,但是这里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懂。
明天估计也是凌晨或者是晚上23点左右更新。
之后都是稳定晚上八点档。
第三十四章
斟酌片刻后, 易剑寒决定就当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问题,于是干脆把它就这么忽视过去。
易剑寒严肃道:“我对巫琅的设定也就记得这么多了, 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非要从他那里下手的话,多利用兄弟之情。缺乏什么, 就会过于追求什么, 只要不挑衅到巫琅的底线,基本上春云五绝都是被他宠着的,所以我才会觉得容易出事。不过你要是想好了的话, 就去做吧。”
“你不问我想了什么法子?”商时景看着他一脸壮烈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由开口问道。
易剑寒看起来有些犹豫,沉吟片刻才问道:“对我或者四海烟涛有害吗?”
“无害。”商时景摇了摇头。
易剑寒想了想,又摇头道:“那我还是别知道了, 这是跟你自己性命相关的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分寸, 如果我知道了, 不管是我觉得计划有问题, 还是进行着觉得损害到我自己突然临阵退缩, 都会害了你的。”
商时景不由得一怔,又试探他道:“你不介意被瞒着吗?”
“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啊。”易剑寒挠了挠头, 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了,就会担心害怕,自以为自己可以说出更稳妥, 更可靠的谋划来,人一旦有了不同的想法,就很容易对立。而且我掌控自己的人生已经很艰辛了,不想再负担别人的,老实说吧,我这个人怕事,怕麻烦,爱偷懒,我是知道我自己的毛病,所以你想告诉我的话我愿意听,不想或者是没有必要就不要说,我就算做不到帮你,起码也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
压制好奇心说来简单,事实上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假如易地而处,商时景是绝对没办法容忍易剑寒不告诉自己在筹划些什么,因为他不能确定该易剑寒的计划是否对自己有碍,又或是这计划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商时景低声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易剑寒歪头想了想,应了声:“想活下去又不是什么坏事。”
他实在太年轻了。
商时景看着易剑寒的脸,那张面孔上是纯然的稚气与真诚,他的言语称不上稳重,举止也偶显得轻佻,目光却真挚澄澈,连带着心如明镜,干净得仿佛赤子。易剑寒歪着头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问道:“我刚刚说得那些,能帮上忙吗?”
“当然。”商时景缓缓露出微笑来,他向来沉着凝重的时候多,欢喜愉快的时候少,这会儿笑了起来,竟像冰雪被捂化成春水,颇有惊艳之感。
易剑寒看了他许久,又开口道:“你别笑了,尚时镜这张脸笑起来好恐怖啊。”
商时景:…………
清晨天冷,之前没说几句就转到了屋子里头,两人开了几句玩笑,正要散去一起吃早饭,忽然有人敲门,一道影子投在窗户上,低声问道:“易剑寒,你起身了吗?”
这人一开口,两人便知是詹知息来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十分糊涂,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詹知息来找易剑寒能有什么事?
商时景使了个眼色,回身滑进了床侧的屏风之后,正好靠着搁置衣物的木架,就躲在了易剑寒的衣袍之下。屏风上是刺绣,只被晨光照亮了一角侍女绯红的绣裙,线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精细,并没有照出商时景的影子,易剑寒打量了下,站起身来将老乡的衣角踢了进去,然后才去开门。
易剑寒去将门打开,把人迎了进来,又倒了杯冷茶给自己,清晨起来婢女还没来得及换水换茶,他以前就不太介意隔夜的水,这会儿有了功体,就更不在乎了。詹知息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两个人一道儿坐下,竟闷不吭声,谁都不搭理谁。
真稀罕,到底是什么事?
商时景蹲在屏风后,抓着自己的衣角,竖起耳朵打算听个清楚明白,正纳闷怎么没半点响动,就听见詹知息开了口。
“双生果之事,到底是我三哥要你告诉我,还是你真心相告?”詹知息沉着脸道,“易剑寒,你我于剑道很是投缘,我也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此事对我十分重要,我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介怀。”
商时景本是有些紧张,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暗道:原来是为了此事。
其实詹知息起疑并不奇怪,自从春云六绝来到此地之后,易剑寒就与“尚时镜”感情突飞猛进,而詹知息指导易剑寒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双生果此事敏感无比,易剑寒前脚刚说出口,商时景后脚就去堵死了,换是商时景自己,也会觉得事有蹊跷。
这事可大可小,只看肥鲸怎么应对了。
易剑寒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我也不瞒你,詹大哥,之前时镜嘱托我寻一样物品,具体是什么不便直说,只是我一直想错了角度,因此始终毫无头绪。那日你与我提起生死苦海之事,我才突然想起世间还有双生果此物,我那时告诉你,的确是单纯因为此物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效,后来才想到,这东西不光有起死回生之用,还可以解决时镜的麻烦,因此又告诉了他。”
他句句真诚,詹知息看了他许久,见毫无吞吐慌张之色,便知易剑寒并没有撒谎,犹豫了会儿才问道:“三哥告诉我,此物对一泓并无用处,你……你以为呢?”
“双生果并非万能之物,活生死,肉白骨确有奇效。”易剑寒缓缓道,“詹大哥,你曾经告诫我许多,咱们相识不久,却如老友一般,我很感激你打醒我,也很感谢你劝诫我,无论是否因为我身上有半分北一泓的影子。”
“有些话听起来难受,可我不得不说。”
詹知息脸色苍白,他仰起头看着站起身来的易剑寒,听对方斩钉截铁道:“没有任何东西,能救回一心求死的人。更不要提双生果此物,我当日也说得清清楚楚,它并不是神物,只不过是身体受到重创时,能容纳灵魂,重塑肉身,纵是如此,也已是难能可贵的宝物,它究竟有没有用处,你应当自己最为清楚。”
他当真……与一泓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