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大伙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尤其是被他逼着叫老大的那几个,纷纷扎着脑袋,肩膀一颤一颤,明显是在偷着笑。
于大郎咳嗽一声,暗地里给他使眼色。
叶凡意识到不对劲儿,扭头一看——
李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到了他身后,此时正噙着笑瞅着他。
叶凡眨了眨眼,当众甩锅被正主抓到什么的,这就尴尬了。
“哈、哈哈,那什么,你来接我了?”
卧槽!这叫什么话!
叶凡敲了敲脑袋,正要改口,李曜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呃……
叶凡耳尖充血,暗搓搓拿眼瞪他,这么多人呢,都不知道低调点儿!
李曜勾了勾唇,转身道:“走吧。”
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叶凡不由自主地抬起脚,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牛车也不管了,滑轮也不顾了,眼中只有那个背着手,缓缓前行的身影,高大而可靠。
直到走出老远,李曜才率先打破沉默,“那物,叫滑轮?”
“啊?”叶凡呆呆的,脸上的热度依旧没褪下去。
李曜曲起手指,敲敲他脑门,“热傻了?”
被攻击了,叶小凡立马恢复清醒,“你才热傻了。”
他瞄了眼李曜身上样式繁复的常服,撇撇嘴,“这才七月半,就穿这么多件,不怕上火呀?”
绝不承认是因为他穿起来太有型而嫉妒!
李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近日秋燥,确实有些不适。”
诶?!
叶凡头顶的小灯泡顿时亮起来,脸红呀,嫉妒呀都顾不上了,一心拉着李曜看,“哪里上火了?吃药没?”
李曜遮住眼底的笑意,稍稍矮下.身子,把嘴角的燎泡指给他看。
叶凡抿抿嘴,“活该,这地方这么干,你还一天到晚穿成这样,八成也没好好喝水吧?不上火才怪!”
虽然嘴上说着凶巴巴的话,眼里的心疼劲儿却是藏不住。
李曜十分受用。
叶凡就像个小管家婆似的唠叨起来,“回头我给你泡点菊花酒,你有应酬时就喝那个,其他甜的辣的先戒了。”
以李曜如今的地位,还真没有不得已的应酬,不过,叶凡的关心他却不会推掉。
“好。”
“还有,多喝水,一天照着八壶喝,水里放点金银花——金银花家里有么?”
“叫他们去买。”
叶凡见他这么听话,心头泛上丝丝的甜。
抬头看见东坡上那些桑葚树,十棵里活了八棵,如今正精精神神地长着,映得坡上一片阴凉。
叶凡随口说道:“今年是吃不上了,明年结了桑葚我得多摘点,一半拿来吃,一半泡桑葚酒,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
“舍得。”长安侯大人毫不犹豫地应道。
完了还觉得不够似的,补充道:“都给你留着。”
嘻嘻!
叶凡晃着头顶的小揪揪,美滋滋地回了家。
于婶正蹲在井边洗菜,叶凡瞅了瞅,锯齿状的叶子,小黄花,看着倒像是蒲公英。
果然,下一刻,于婶便主动说道:“近来天气干,三娘采了些婆婆丁,今儿晚上拌个凉菜,下下火。”
叶凡看着满满一大竹箩,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说:“婶儿,匀我点儿呗!”
于婶失笑,“小郎若要尽管拿,说什么匀不匀的!”
叶凡咧了咧嘴,胡乱洗了两下手,便往盆子里一抓,满满两大把,就那样抓着去灶间。
于婶纳闷,小郎这是要干啥?
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听叽哩咣啷一通响,紧接着传来叶凡惊慌的叫声:“婶儿!帮忙看看火,烧出来啦!”
于婶一顿,慌忙跑到灶间。
只见灶膛外面烧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舌,她面上一变,也不怕烫,当即抓起木柴往灶膛里塞。
还来不及松口气,只听“轰”的一声,锅里的油也着了。
于婶抓着瓢,正要去舀水,就见叶凡抄起盘子,把蒲公英扣了进去,完了还机智地盖上锅盖。
于婶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小郎君想吃啥?交给我就成,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做给别人吃的。”
叶凡没好意思说,他是想亲手给李曜做一顿“爱心餐”,就像从前他给自己做的那样。
想到从前李曜做饭的样子,叶凡猛地捶了捶脑袋,“坏了!应该先放花椒的。”
“唔……现在放好了,他说过,不放花椒不好吃。”说完小心地把锅盖掀开一条缝,丢了一大把花椒进去。
于婶嘴角一抽,放了也不见得好吃!
确实,那蒲公英盛出来的时候,糊的糊,生的生,根都没切,叶子上挂着黑乎乎的花椒粒。
这么一盘黑暗料理,从进了李家大门,到端至李曜面前,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
下人们纷纷想着——
该不会有毒吧?
叶家小郎君想害侯爷不成?
那么可怕的东西,侯爷疯了才会吃!
没人知道,此时,他家侯爷正端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一根根夹起来,从容而优雅地放进嘴里。
尽管花椒太麻。
尽管忘了放盐。
长安侯大人的上扬的嘴角,始终没有压下去。
第57章
【出事了】
近来, 十里八乡又有了新的谈资——
北来村出了一样“神物”,叫滑轮, 安上这东西, 就连垂髫小儿都能轻轻松松拉起一担大石。
谭县令来了趟韩家岭,亲手拉动绳索, 借助滑轮吊上来一筐黄土。
仔细观察着滑轮的构造, 谭县令面上现出惊讶、凝重等复杂的神色。
他曾在《墨经》中看到过相关描述,却远没有眼前这物来得精巧, 倘若此物能普及开来……
谭县令沉吟片刻,敲响了李家大门。
李曜在书房接待的他, 琉璃盏中泡的是金银花茶。
谭县令顾不上喝水, 硬着头皮请示道:“侯爷, 此物可否容下官绘制一份……呈至圣前。”
说这话时,他心里带着几分决绝,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斥责、被防备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 李曜根本没理他。
他不紧不慢地执起琉璃盏,小小地饮了一口, 微苦的味道在舌苔上蔓延。
书案上放着一个胡乱包裹的油纸包,里面包着整整一斤晒干的金银花,是叶凡从百草堂买来的。
特意给他买的, 说是袪火生津解秋燥。
长安侯大人咂了咂嘴,嗯,这百草堂的金银花,有点甜。
谭县令稍稍抬头, “侯爷?”
“你在迟疑什么?”李曜淡淡地开口。
谭县令顿了顿,思忖着如何回话。
李曜没等他回,继续道:“我以为谭大人是个明白人——你十年寒窗,几进科场,即便被排挤到这弹丸之地依旧心存期待,为的是什么?”
这话犹如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燃起谭县令近日来所思所虑。
他闭了闭眼,不自觉地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为了国泰,为了民安,为了普天之下的百姓!”
不是为了龙椅上那个昏庸的君王,也不是为了眼前这位只手遮天的长安侯,只是为了穷苦的百姓,为了读书人的骨气,为了胸腔内的良心!
“记住你的话。”
李曜放下茶盏,长身玉立。
“莫辜负。”
谭县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曜。
在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即便只是一道背影,依旧萦绕着傲气,支撑着傲骨。
不愧是战神,他靠的永远不是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他不屑,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