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冬十五
不过,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高兴的。
不是他自恋,李家来船一个月里少说得有个四五趟,比这回数目多、船只大的时候不是没有,为啥偏偏这回放炮?
还单捡着他在坡上的时候。
当他不知道么,李曜就是在明里暗里提醒他,他们已经六天零四个小时十八分钟不说话了。
哦,叶凡瞄了眼系统面板——又过了两分钟,现在是六天零四个小时二十分钟了。
叶凡憋着一口气,就不过去,就不理他,气死他!
“嘿!瞅啥呢?”
中气十足的声音猝然响在耳边,吓得叶凡一哆噎,差点栽到坡底下。
他一手揪着草叶,一手抓住一块土疙瘩,作势要扔。
“哈哈,手下留情。”李三郎豪爽地笑笑,“这么不惊吓,还是爷们不?”
“不。”
李三郎被他不要脸的样子惊到了,抬起的手抖了抖,“你、你……你真是个人才。怪不得老大那么在意你,八成是想把你当成秘密武器,两军叫阵时扔到城楼上,气死对方。”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叶凡揪着草叶,暗搓搓吐槽——我可是身娇体软的小姘头,他才舍不得让我去送死。
他转了转眼珠,似笑非笑地看向李三郎,“不会的,要送也是送你。”
李三郎还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哈哈一笑,“叶兄弟不必自谦,老大说了,两军对垒,头脑一样有用。”
“是呀,脑子是个好东西,所以要留着。”叶凡不怀好意地笑笑。
“在谈何事,这般开心?”
牛叉叉的“黑衣人”迈着方步走到近前。
李三郎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的发现,“我们在说,兄长会不会把叶兄弟送到战场上。”
“不会。”李曜毫不犹豫地说。
叶凡冲李三郎挑挑眉,睨了李曜一眼,慢悠悠地问:“那你会不会送三郎兄弟去?”
“自然。”
李三郎纳闷,“为啥?”
因为,像你这种四肢发达的蠢弟弟,不扔去长长脑子,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叶凡同李曜相对而立,默契一笑。
第65章
【吸阳气】
叶凡并没有自作多情, 李曜放鞭炮的确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确切说,那一船的东西主要是为他准备的。
李家的船工从那艘双层两桅大船上抬下来两个巨大的保鲜柜, 柜子本身不重, 重的是里面的东西——
一个柜子里装的是西边来的葡萄干、核桃、杏脯等甜的酸的小零嘴;另一个柜子里装的是满满当当活蹦乱跳的青虾河蟹。
中秋佳节,京中之人以食河鲜为趣, 李曜记得叶凡也喜欢, 所以就给他买了满满一柜子。
村民们一路行着注目礼,眼睁睁瞅着那两个怪模怪样的大白“箱子”被抬进了叶家窑洞。
欸?咋进了叶家窑洞?那不是长安侯大人的东西么?
李三郎笑呵呵地说:“那是我家兄长给叶兄弟送的中秋节礼。”
人群中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大伙不约而同地朝着叶凡看过去——长安侯给叶小郎送礼?这是多大的脸面!
李曜抿着唇,淡淡地扫向李三郎。
李三郎一个激灵, 连忙补充说:“我、我家兄长还说了, 那个……失怙的孤儿、寡居的老人、勤奋进学的廪生, 并孝子贤孙等,皆可来领!”
此话一出,大伙的关注点顿时从叶凡身上移开, 纷纷感谢李曜的慷慨。
叶凡抱着手臂,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这不是明摆着让别人说我闲话么?”
“没人敢说。”李曜郑重道。
叶凡挑着眼, 语气阴阳怪气,“别指望着我会感激你,‘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种话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李曜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用感激。”
叶凡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拿下巴冲着他,“呐,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就考虑一下是不是暂时结束冷战。”
“抱歉。”李曜毫不迟疑——虽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同他冷战。
叶凡咧开嘴,从坡上跳下去,一步步蹭到李曜跟前,主动撞撞人家的手臂。
“老子今儿心情好,有什么要求趁早说。”
李曜勾了勾唇,配合地道:“请小郎君赏个脸,同在下去个地方。”
叶凡一把搭在他肩上,黑亮的眼睛弯成小月亮,“这个脸,赏了!”
于是,一人骑着枣红马,一人骑着小毛驴,并驾朝北而去。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特意去看,便不难发现,毛驴不紧不慢、姿态悠闲,骏马紧赶慢赶、累死累活,即便如此,那大马依旧落后了半个身子。
***
清溪谷,正是先前白鹿带叶凡到的那个谷地,也是他们捡到小灰兔的地方。
然而,若不是李曜告诉他,叶凡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一切同那个荒草萋萋的野谷搭上边。
此时,两人立于断崖之上,目光所及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溪流,水底铺着白色的山石,两岸长着青葱的水草。
溪水自北向南,淙淙流淌,原本该是在断崖这里拐个弯,继而向东汇放汾水。
不知是谁将崖下打通,清溪偏在这里多了一道支流,向南而去。
断崖南边本是寸草不生,此时却因溪水的浸润生出嫩嫩的草芽。
断崖以北,从前的灌木、乱石皆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及膝的牧草,草地上三三两两立着黑的红的白的小马驹。
壮壮实实的小马驹,这么多!
叶凡惊喜地看向身边的人,“你养的?”
李曜轻笑,“可喜欢?”
叶凡睨着他,“我若说喜欢,给我呀?”
李曜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有一句漂亮话,叶凡却知道他是真心的,只要自己说一声要,他定然眼睛都不眨,全部送给他。
这么一想,心里就美得开出一朵朵小喇叭花。
“真好。”
看着这清水长溪,丰草良驹,叶凡不由感慨:“没想到这关内干旱之处,也有这么好的养马之地。”
回忆自己学过的历史,一代贤相为了在中原养马,甚至想出往民户家中“摊派”的方式。
即便如此,还是养不出草原上那种能征善战的良种。
他知道,这个谷地一定是李曜的主意,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弄成如今的样子。
“你要是当皇帝,肯定是个明君。”叶凡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殊不知,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李曜面上平静,心内却掀起万丈波澜——倘若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那他怎么也算不上“明君”。
“欸,你看,那是什么?”叶凡指着东面的一处山壁,疑惑道。
李曜压下烦乱的心绪,用最轻松的姿态面对眼前的少年——这个真实的、会说会笑的人。
“刚发现么?走,去看看。”
不待叶凡拒绝,他便拉住他的手,沿着断崖一步步向东而去。
叶凡第一反应是把他的手打开,可是……都快七天不见了,大老爷们,就、就拉一下好了。
于是,他不仅没把手抽回来,还反客为主,暗搓搓地把另一只手也放上去,摸了摸。
唔,硬硬的,粗粗的,热热的,和六天前没有什么变化。
叶凡扎着脑袋,一边悄悄占着便宜,一边偷偷笑。
李曜仰着头,唇角微微扬着,细细地享受着小少年难得的主动。
一直走到断崖尽头,叶凡原以为没路了,没成想,李曜随意地拨开一处灌木,竟奇迹般多出一条隐蔽的小路。
小路很窄,仅能由一人侧身而过。
叶凡后背贴着山壁,像螃蟹似的横着一步步挪。
李曜原是想让他走在前面,这样他可以在后面护着,没成想他竟怕成这样。
“不许笑!”叶凡看到他脸上的笑,气恼地瞪过去,“还不兴人家恐高么?”
“我记得,你不恐高。”不仅不恐,还拉着“他”跳过伞、蹦过极。
不经意说到禁忌话题,两个人皆是无语。
最终,还是李曜率先打破沉默,“别怕,有我。”
说着,便伸出手,护在了叶凡腰间。
叶凡鼓鼓脸,他也不是真的怕,就是跟这个人在一起时会习惯性地产生依赖心理,想让他在意他,护着他,就像现在这样。
狭窄的小路并不长,不过几十步,便到了一处宽阔的平台。
两个人脚下皆是一顿,有股名为“遗憾”的气息在心间荡来荡去。
虽然路宽了,叶凡依旧走得很慢,李曜的手也没有收回去,两个人默契地维持着先前紧紧相贴、一步一挪的样子。
直到路过一丛酸枣树,李曜手臂一紧,将少年勾至怀中,“小心,有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