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烟幻
薛承远又问。
乐儿半年前因为淘气上树打弹弓摔了胳膊,动了筋骨,当时可将薛承远和公良飞郇吓怀了。
公良飞郇不顾身子,几夜陪著世乐,直到确认孩子的胳膊无碍,这才放心。为了让孩子能够毫无後遗症的恢复,薛承远精心配了几副药,叮嘱著让乐儿必须每日都吃。
即便苦,也得吃!谁让他自己自作自受。
乐儿闷闷的点了点头。
薛承远看向王安海,目光便是在求证。
“都按时服了,将军看的紧,小少爷不敢不吃。”
王安海如实的道。
薛承远此刻抱著儿子们,有日子没见,儿子们似乎又长大了。现在让他担忧的,只是飞郇和他腹中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爹有些事忙,晚上再去看你们。”
薛承远实在是担心公良飞郇此刻的状况,无法专注陪著孩子们。於是将儿子们交给了奶娘,让先带著下去。
“爹,那我等著你……”
知儿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得。
薛承远扬唇微微一笑,对著儿子点了点头。顷刻之间,那表情却又消散了。
落日已收,这天色渐黑了。公良飞郇此刻究竟在哪里,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正在薛承远思量是不是该立即上路亲自前去京畿营地一趟,身旁的仆人突然指著路前唤了一声:“大人,马车!”
薛承远心头一震,快步踏出门槛。
即便日前侍奉在宫内,曾经历皇上生死一线的体验和眼下薛承远心头的窒息感也是不同的。
这真是一种生命彼此相连的感觉。
马车走的很慢,丛明廉带著几个侍从一直跟在旁侧,远远见到薛承远带著下人从府中疾走出来,立即神色凝重的迎了上去。
薛承远望了一眼马车上厚厚的墨色帷帐,一颗心狂跳不已。
“怎麽伤到的?!”
薛承远也不知怎麽的,本是心中有别的话想问,谁知见到丛明廉劈头就如此不自主的怒喝了一声。
丛明廉委实愧疚,纵然下马,在薛承远面前噗通就跪下,道:“是下官失职,致使将军不慎跌下马背摔伤了。”
正要解释之间,薛承远已经快步上了马车。薛承远此刻哪有心情处置丛明廉,只是急切的想看看公良飞郇究竟怎样了。
几个家丁点著明亮的大灯一起靠近马车,照的公良府宅前一片明晃。
撩起了帷帐,便见公良飞郇孤身一人坐靠在马车里,身上盖著厚厚的长毯,头轻轻向左斜靠著,借著火光那脸色惨白的骇人,腹部的轮廓也已然不可忽视。
公良飞郇的一只手轻轻的覆在腹上,另一只握著长剑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那英戾的眉眼,竟是睁著的,只是虚脱般的没了昔日光芒。
“飞郇?”
在见到公良飞郇之前的一刹那,薛承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见他竟然还能支撑著坐靠在车中,心中一块大石也算落地。
公良飞郇在朝中也算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若不是腹中的胎儿缘故,不致命的伤痛断然不会将公良飞郇折腾到这个地步。
公良飞郇见薛承远竟然已经从皇宫回到了家,深知他心中的这份爱和关切。略略挑起唇角,苍白的脸带著些许自嘲的笑意,像薛承远抬起了一只手。
指尖相触的一刹,薛承远将那修长又略显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公良飞郇张口,本想说什麽,薛承远略有迟疑,只见公良飞郇身子颤了颤,突然呕出了一口鲜血。
惊愕之间,薛承远一手架住公良飞郇的臂膀,另一手紧紧的搂住公良飞郇。
“飞郇!!”
腥咸的血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薛承远连忙摸上公良飞郇的脉搏。
一定是伤及腹脏了。
瞬间中,薛承远的心像被焚烧了一样的疼痛。
他是这泱泱一朝的绝世名医,却要眼睁睁看著自己心爱的人在产前遭受这种折磨,薛承远几乎自责的要将自己活剥了。
丛明廉和王安海等人见状也是焦急不已。
薛承远只想赶快为公良飞郇医治,也深知他此刻根本没有体力下车了,情急之下薛承远竟稳稳将消瘦的公良飞郇抱了起来。
公良飞郇腹内疼痛,靠在薛承远怀中,使尽全身的气力才隐隐忍住不再呕吐的冲动。
“拿披风来,给将军盖上,别让将军受风。”
薛承远一边抱著公良飞郇下车,一边吩咐。
丛明廉迅速将披风盖在了公良飞郇身上,一行人疾行朝著府中走去。
☆、番外 长相守(3)
番外 长相守(3)
两人的卧房是薛承远和公良飞郇彼此都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总是令人安心的。至於那胸膛中的温度,也是同样。
薛承远将公良飞郇一路抱回到卧房,安安稳稳的放在床榻上。王安海带著几个侍从迅速的进出准备好了为公良飞郇医治的用具。
公良飞郇侧过身子,稍稍缓了口气。
其实今日他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好好的就猛然间觉得一阵晕眩,接著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或许是最近太累了,透支了体力,才酿成今天的祸事。可这腹中说到底还有著孩子,孩子是两个人的,因而公良飞郇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愧疚。
“侧著躺好”薛承远站在床边双手抚著公良飞郇的脊背,神情分外凝重严肃,却倒也没有说一句责难公良飞郇的话,“对,就这样,别动……”
说罢,薛承远忙在床前坐下,为他细细诊脉。
“皇上怎麽样?”
公良飞郇低低的问道。
薛承远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一切安好。”
公良飞郇几日来悬著的心也算是有了著落,舒了口气。
薛承远心中则是不然。眼前这个人遇事总是先想著别人,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的安危和腹中胎儿当一回事?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麽状况?丝毫大意不得?!
可恼他归恼他,此情此景让薛承远去责难公良飞郇,他也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公良飞郇也许久没见过薛承远了,凝神看了看他的模样,只觉得薛承远看起来十分疲惫。
“怎麽……瘦了这麽多……?”
公良飞郇伸手抚上了薛承远的脸颊,嗓音低弱。
薛承远还是专注的查探他的脉象,淡淡笑笑,反问道:“有吗?”
公良飞郇本想点头,只是忍不住忽然又轻咳了几声,唇边的血渍涌出不少。
薛承远眉头紧皱,立即对著身後的管家唤道:“去为将军拿干净的衣裳来,要宽敞些的。全都退下,在外面等候我吩咐。”
摔伤之後这也几近拖延了大半日,还能够保住胎儿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事。用药的效果怕会太慢,眼下只能先施针来缓解公良飞郇腹中的状况。
公良飞郇身体沈重,腹中又疼痛不已,四肢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连动一动都觉得力不从心。
薛承远灵巧的为他褪下衣衫,这才看到胸腹上方几块紫色淤血的印迹。一时间想说,又不知该说什麽。
这就是他爱的人啊,一个总是最後才顾得上自己安危的人。
“承远……”
倒是公良飞郇开口了。若是回到几日前,他也万万料想不到这腹中的孩子,竟会将他的体力消减的如此猝不及防。
“我在。”
薛承远仔细的为公良飞郇更换衣衫,触摸著他熟悉的肢体,那带著疼惜的目光忽然变得柔柔的。
这些日子没见,他真是想公良飞郇了。在宫里的时候,便一直惦念著他和孩子们究竟怎样。如今缺失了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对薛承远来说,都像是一种不可再弥补的煎熬。
“是不是在怪我……?”
公良飞郇轻搭住他的手。
这该让薛承远怎麽答?是,亦或者不是?或许这就是属於他们俩的宿命,也是为人臣子逃脱不掉的责任。
“怎麽会? ”
薛承远为公良飞郇换好衣衫,便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再一次能够抱著公良飞郇,踏踏实实的感觉到他和孩子都在自己的怀抱之中,这种不可错失的幸福感薛承远怕是会在心中萦绕一辈子。
公良飞郇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覆上了薛承远的手。
当年他们俩可是在这京师内光明正大成过亲的,一朝相诺,终生为伴。
好一个终生为伴。薛承远从沅西一战开始就是这麽堂而皇之的让自己大了肚子,开始心甘情不愿的和他纠缠一生,之後便又生下了两个调皮可爱的孩子……
他怎麽就有这种造化?!
可回头想想,公良飞郇只觉得这些年过的太快了。
时光,什麽时候能够慢点儿?能让人不觉匆忙的徜徉在幸福之中,那该多好。
“我该为你施针了”薛承远在他耳边轻声道。
从马上跌落的一刻,那阵剧痛袭来,公良飞郇心中已有大概。只是真的希望,凭借薛承远的医术,他们还能留得腹中这个孩子……
“留住他,行吗?承远……”公良飞郇的声音里满含著期待和不舍。
“我会尽力,你别太担忧。”
薛承远覆住公良飞郇潮热的额头,说的坚定。
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尽全力一试。
而後施针的过程有些漫长,将近用了两个时辰。公良飞郇一直十分配合,薛承远的针法和手力自然都毋庸置疑,精准至极。
最後几针用上时,公良飞郇的心脉缓和,胎儿也十分安静,本就虚弱的公良飞郇,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临睡之前,还惦记著乐儿和知儿晚膳用的怎麽样,让薛承远一定要去看看。
薛承远轻抚著他的手,看著他熟睡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