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日梦0号
「属下方才将人要了过来,眼下就在外边儿候着。」
不多时,人带了进来,怀舟眼一扫便瞅出这人全无武艺,看穿着打扮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神态倒真同商贾无异,不由便起了几分疑惑,上下打量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顿一顿,又问:「你说是本王的师弟派你来的?哪个师弟?」
他天生贵胄,说话间便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口气,兼且一张脸板惯了,眸光直直射过来,端的是不怒自威。冯德才哪里经过这个,当即膝头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一面磕头一面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冯德才,夷陵人氏,受恩公阴怀风所托,来……来给王爷送样东西。」
他没见过这样大的官儿,也不敢抬头去看,磕完了头便老老实实跪着,等了半天,听头上轻轻一句,「起来说话。」
这才抖抖索索站了起来。
「你说他让你送东西来?什么东西?」
冯德才便慌慌张张去怀里掏摸,片刻把那锦囊和碧玉蝙蝠摸了出来,武城上去接过,呈到怀舟手上。
一见到那蝙蝠,怀舟双眸便是一亮,紧紧握在手中,摩挲了一阵儿收入怀中,另一手拿着锦囊,见那囊口封得严实,便用匕首小心翼翼挑了个口子,倒转了袋子一倒,倒出来一颗蜡丸并一张短笺。
那短笺折成个方胜,拆开来看,上面只聊聊两句:用银匕取心口血三滴,滴入蜡中红丸,温酒吞服。
字迹清隽,自是怀风亲笔,口气亦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一语寒暄也无。
那药丸是用白蜡封的,蜡脂半透,隐隐约约窥到里头一抹殷红,怀舟把玩那丸药半晌,忽地问:「你说怀风是你恩公,怎的回事?」
他见到那碧玉蝙蝠,语气倏地和缓许多,冯德才便不似方才那般害怕,将如何受怀风医治痊愈,如何娶了水沉烟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又说到怀风夤夜来家求他送这两样东西,如何嘱咐怀舟千万小心保重身体。
怀舟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但那眼中已透出些许暖意,待冯德才说完了,温言道:「你远来辛苦,先下去休息罢。」
当即便有下仆带了冯德才下去。
武城便在一旁站着,见怀风千里迢迢派人送来个药丸,不免十分好奇,于是悄悄抻长了脖子去看,扫着那短笺上字迹,也是一怔,又等片刻,见主子只是捏着那药丸沉吟不语,终于憋不住道:「王爷,二爷不是已给了您一瓶解毒丹,怎的忽巴拉地又送来一丸,这个却又是管什么的?」
怀舟瞥他一眼,「你问我,我去问谁。」
武城挠挠头,「可惜胡太医上个月过世了,不然叫他来瞅瞅,说不得能瞅出些门道。」
停一停,小心翼翼问道:「王爷真要吞了它?」
怀舟眉梢一抬,缓缓道:「怎么,你疑心这药不妥?」
武城纵然心觉奇怪,又哪儿敢说怀风半个不字,赔笑道:「哪儿能呢,二爷跟王爷兄弟情深,又有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自然不可能送丸毒药来害您。只不过属下觉着那吃药的法子忒怪了些,没见过还要拿自己心头血做药引子的,又说要用银刀子来割,怎么听着这么糁得慌。万一咱手头没有银匕,这药效是打个折扣还是反而不妙,二爷也不多写两句说清楚些,倒害得王爷费思量。」
怀舟把玩半晌,将蜡丸收进怀中,淡淡吩咐:「磨墨。」
提笔重写那份奏折,于那药丸如何处置却只字不提。
武城直觉那药古怪,本想再劝两句,务必求主子慎重行事,但见怀舟这样儿,也不好再多嘴说些什么。
这一日哀牢关平安无事,到了晚间,怀舟绕城查看一圈各处守卫便回了帅府。
他住的仍是当初怀风那屋,屋中点了十来支红烛,甚是亮堂,待叫人送来把割鹿肉用的银刀,便将屋门一关,掏出那枚蜡丸。
那蜡封得严实,轻轻一捏也就碎了,露出里头一枚梧桐子大小的药丸,殷红如血,泛着微微腥气,又似有些甜香。
怀舟托在掌心之中,右手执刀,照着心口轻轻一划,便有鲜血逸出,一滴两滴三滴落到那药丸上。
那血才坠到表面,便似被那丸子吸了进去,一丝也不曾渗出来,待三滴滴完,药丸红得越发诡异,竟似活了般,烛光下浮出一层红晕,甜香气息也越发重了起来。
第100章
怀舟嗅着那味道,恍惚间竟觉似极当日在这屋中吃到的蜜饯香气,心中倏地掠过一阵温馨,看了看那药丸,和着一杯温酒,一口吞下。
说也奇怪,那药闻着微腥,吞下时却一丝也尝不出来,落进肚中也不觉异样,过去片刻,方觉心跳得有些急促,胸腔里,除了自己那一颗心蹦蹦跳着,竟似还有另一颗正鼓鼓而动,如此又过片刻,心口处一股暖流汩汩流过,那两处心跳便渐渐归于一处,重又宁定下来。
怀舟盘膝坐在床上,抚着胸口一阵纳罕,实不知这药到底有何用处,方才那阵悸动又是因何而生,却因深信怀风断然不会害他,倒也夷然无惧,只静静体味体内这一番细微变化。
等了一会儿,再不见什么动静,方才睡下,躺了不多时便做起梦来,梦里怀风站得远远的笑吟吟瞅着自己,也不说话,待要去拉他,却怎么也够不着,正着急间,忽听怀风道:「哥哥,你的命便是我的命,我纵不能在你身边,却定是和你同生共死的。」
这话虽说不大吉利,却不知怎的,听在耳中只觉从未有过的温馨宁定,便在梦中亦不觉微笑起来,一夜安安恬恬,直到鸡鸣。
翌日天还未亮,怀舟便睁开眼来,躺在床上静静回味昨夜梦境,心中一片静谧地欢喜。
过了片刻方才起身,带了几个侍卫出去转了一圈,看各营兵士陆续起来操练了一番,便回转府里用膳。
武城仍旧惦记着那药,一早见了怀舟,支支吾吾半天,仍是忍不住劝道:「王爷,俗话说药不可乱吃,还是去京里叫个太医过来看一看罢。」
怀舟也不理他,待吃得饱了放下筷子,方淡淡道:「不必,我昨儿个已吃下去了。」
唬得武城险些跳起来,总算见怀舟仍旧平安无事,这才讪讪地不再提了。
用完了膳,怀舟自去处置军务,待到午时方得了空儿,叫人去把冯德才请了来一道用饭。
那冯德才送了东西便急着家去,本想着早上来辞行,却被下人拦了,只说王爷不得空闲见他,请他再等上一等,这时见怀舟招他,忙不迭来了,还来不及说辞行的话,便被人请了入席,见竟是同王爷一道吃饭,只唬得坐也坐不稳。
怀舟昨晚做了那样一个梦,自早上起来心情便出奇的好,见了冯德才甚是和颜悦色,还亲自夹了块鹿肉到他碗里,只将一旁伺候的下人看得险些没瞪掉眼珠子,冯德才更是受宠若惊,一叠声儿道:「不敢当,不敢当。」
席间怀舟问什么便答什么,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怀风在夷陵城里如何落脚开店如何行医济世后来又怎的遣了小厮嫁了沉烟统统说了。
这些琐事怀风从未细说过,偶一提及也是一语带过,眼下由知情人细细道来,怀舟只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听到怀风写信说寻到了家人,又将药铺给了水沉烟,不由追问:「你可知他府上何处?」
冯德才说了这半日,口齿也利落起来,摇了摇头,「这个阴相公可没说。」
怀舟眸光便沉下来,眉头微微蹙起。
冯德才见他似有不喜,乍着胆子道:「不过阴相公总不成再也不回夷陵了,下次小人若见着了他,便替王爷问上一问。」
怀舟一怔,沉吟片刻,笑着点点头,「如此有劳。」
用罢了饭,冯德才便即辞行,怀舟巴不得他早些回去碰见怀风,当即叫人端来五百两银子给他做盘缠,又点了两个近身侍卫跟着,一路护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