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者
有第一个人来吃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一天傍晚,哑巴的面摊爆满。哑巴的面味道出众,而且面条绝对够筋道,吃在嘴里有嚼劲,於是客人们都很满意的扔下几个铜钱,吃饱离开。也有别有意图想套哑巴话的,结果看到哑巴比比划划的样子,知道是哑巴之后,也只能死了这个心。
夜深的时候,哑巴数著竹罐里的铜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正乐不可支的时候,眼前人影一晃,吓得哑巴手一抖,竹罐掉在地下,里面的铜钱满地乱滚,可哑巴却没敢去捡。
愣愣的看著来人一会儿,哑巴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去灶台边上,劈呖砰楞一阵乱响,片刻后他小心翼翼捧著一碗面放到了来人的面前。
来人正是阁主。
“你很开心?”阁主并没有急著吃面,反而看了哑巴几眼。
哑巴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又忍住,偷偷瞄了阁主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大著胆子用力的点头。
“我也很开心。”阁主咬了一口面,表示他吃面很开心。
哑巴终究没有忍住,低下头咧嘴笑了。这一刻他觉得阁主不仅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有些可爱。
阁主埋头吃面的时候,哑巴就趴在地上,开始捡铜钱,面摊上挂著两盏灯笼,但哑巴为了省油,没有客人的时候,就吹灭了一盏,只剩下一盏灯笼,灯光昏暗,铜钱又小,捡起来极为费力。阁主吃完面的时候,哑巴才捡了不到一半,更多的铜钱躲在角落里,让哑巴眯著眼睛狠找。
“让我来。”
阁主把哑巴从地上拉起来,在哑巴迷惑的眨眼中,他的袖子一卷,地上的铜钱就一个个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角落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哑巴吃惊张大了嘴巴,两只手无意识的比比划划,直到阁主握住他的手,将所有的铜钱都放在他的手中,他才从极度吃惊中清醒过来,看了看阁主,又看了看铜钱,终於鼓起勇气,手指沾了和面的水,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写出长久以来的疑问:“仙人?”
毫无预兆的,阁主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低低的,断断续续,笑了好久。
“我很开心……”阁主的手轻轻抚过哑巴迷惑的脸。
哑巴犹豫了一下,稍稍向后退了一点,低下了头。他的脸,很可怕的。
阁主收回了手,又看了哑巴一眼,然后如同在小县城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依旧没有给面钱,不过……哑巴已经不在意了,这个面摊,就已经值得他一辈子给阁主做面条吃。
五里地,对於阁主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距离,回到黄天宫内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镇龙阁顶层灯火通明,阁主的眉头,微微的拧了一下。
“你还知道回来!”
大厅里坐著一个宫装打扮的女子,额间贴著桃花妆,容颜艳丽无双,十根手指甲足有二寸长,如笋尖一般,涂满了红蔻,在灯光下,闪耀著寒光,宣告著它并不仅仅只是装饰品。
如果仔细看去,这个宫装女子和阁主,其实有九分相像。
事实上,他们是龙凤双胎。这女子就是黄天宫的宫主,镇龙阁阁主的亲姐谷如华。
此刻,女子的脸上弥漫著一股显而易见的怒气,文星和昭华垂手恭立在两旁,脸色也都不好看,显然,阁主不在的时候,他们已经代替阁主承受过谷如华的怒气。
阁主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看了女子一眼,然后端起了下人送上来的茶,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这是典型的端茶送客。
宫主气得俏脸发白,一拍桌子道:“好好好,谷少华,修炼了九转化神功,你连我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阁主又斜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应该感谢我修炼了九转化神功。”
如果当年不是谷少华选择了修炼九转化神功,以他的资质,黄天宫宫主的位子本应是他的,而谷如华才是被前任镇龙阁阁主看中去修炼九转化神功的人。
“你……”宫主气结,目光一转,看到昭华一脸偷笑的模样,“有什麽样的主子就有什麽样的手下,扣你半年俸金。”
昭华顿时一副吞了苍蝇的苦像,姐弟俩吵架,干嘛要把气撒到他头上?
宫主转过脸又看向阁主,脸色又一变,泫然欲泣:“你回来了不通知姐姐一声就算了,冰涎果呢,你答应给我带回来的,为什麽文星说没有?”
撒娇是女子的天性,不过看著刚还怒气冲冲的宫主,一下子从暴怒的母老虎变成红著眼睛的小白兔,巨大的反差别说昭华忍不住捂住嘴巴把笑声堵回喉咙里,就连文星也扭过头,把脸对著墙壁,好像墙壁上长了花儿一样。
阁主却依旧没有表情,对著茶盏又吹了吹,吐出两个字:“忘了。”
“那你出去这麽久,到底干什麽去了?”宫主抓狂了。
“忘了。”又是这两个字,阁主慢悠悠的又吹了吹茶水的热气。
接二连三的送客,让宫主再也拉不下面子死缠活赖,只能跺了跺脚,气结离开。
第4章
“阁主……”宫主前脚一走,昭华後脚就凑了过来,“你看刚才宫主百般逼问,我可什麽都没有说哦。”
这是在表功了,看透了昭华那点小心思,文星对天翻了个白眼。
“半年俸金,我补。”阁主冷冷的抛下一句,然後径自离开了。
“诶?这麽顺利……”昭华摸了摸脑袋,一脸迷茫。
文星却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什麽,他觉得今天阁主的心情很好,可是……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会有开心这种情绪吗?
如果文星听到了阁主和哑巴的对话,他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哑巴卖了几天面,突然发觉,小镇上的食客,和小县城里的有很大的不同。这不能怪哑巴反应迟钝,实在是面摊重新开张把他乐坏了,全副心神都沈浸在揉面、切面、下面、卖面、收钱、数钱这些动作里,以致於忽略了其他。
当然,如果不是出现了让哑巴特别注意的状况,也许他还会继续迟钝下去,一直到他适应了这种不同为止,到那时候,这些食客们跟以前的食客有什麽不同,哑巴也不会在意了。
这一天,来了两个很奇怪的客人。
这两个客人并不是一起来的。
第一个客人天不亮就站在面摊外面,那时候,哑巴还没有睡醒,等他睡眼惺忪的从小隔间里出来,那个客人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上都挂著露水,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让哑巴想起了面条周的老黄狗,每次老黄狗和别的狗打架然後淋了雨回来的样子,就和这个客人有些像,一样的疲惫,一样的饥饿。
客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穿了一身土灰色的布衫,已经洗得开始发白,下襟上还打著一块补丁,显然是个和哑巴一样的穷人。不对,哑巴觉得自己比他还强一些,因为自己有个面摊,只要有面摊在,他就觉得日子一定会过得越来越红火,总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养上一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