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乡明月
故而大家伙儿只能下马步行,一只手牵着马儿,另一只手把硬邦邦的干粮送到嘴边……
这样的条件无疑是艰苦的,夏侯宣捧起水囊猛地灌了一大口,才勉强把硬得好似石头一样的干粮从嗓子口冲刷到胃里边去。但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却又觉得这场景其实也是颇为浪漫的——夏侯宣趁着夜色的遮掩握住了齐靖安的手,低低笑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旷野上牵马并行,那才是真有意思……”
齐靖安脸颊一热,紧紧地回握着心上人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和指腹上的薄茧,他的心头忽然泛起一股踏实的甜蜜感。
此情此景下,齐靖安再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原本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能与心上人在打赢了一场硬仗之后手牵着手走在月辉漫洒的原野上,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虽然已经累得快到极限了,但心里却还有很多力量,满满当当、仿佛无穷无尽。
就这样,夏侯宣和齐靖安领着近两千兵士,徒步走了几乎整整一夜,才终于回到了宁京城下,并被恭候多时的守城将士们当作凯旋而归的英雄、无比热情地请进了城里。
不过大家伙儿都来不及多看一眼他们拼命守护的旧都城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枕头——第二件事自然是沾着枕头就沉入了梦想,再没力气多转一个念头了——想想也是,他们本就是连夜赶来驰援的,冲杀了两场之后又整晚行军,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
但也正因如此,宁京城的将士们全都对夏侯宣佩服得五体投地,上至将军下至马前卒都表示愿意听从平蛮右将军的指挥;老百姓们更是把长公主殿下当成了大救星、下凡的仙女,甚至是他们的女神夏侯平宁的转世——所以一觉醒来,夏侯宣就成了宁京城内所有军民的最高指挥官,全权掌领一应军政要务。
对于这块本就是他应得的大馅饼,夏侯宣自是毫不迟疑地揣进了怀里;他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整个宁京城的重担,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一个又一个军令。
统筹粮草、补充军械、安抚百姓、整合兵马、征召壮丁、分批急训、动员男女老幼团结起来一同为守护家园做贡献……在夏侯宣的居中调度和众人的群策群力之下,不出三日,宁京城中就呈现出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所有人的心态都积极了不少。
再加上夏侯宣还进行了一次“公开演讲”,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并收拢了人心,令城里的老百姓们对北燕入侵者的感官由惧怕转变为深恨,壮丁们纷纷入伍,就连妇孺们也自发地帮忙搬运木石、加固城墙——真可谓是众志成城,无惧强敌。
“将军,这都三天过去了,燕贼竟然一直没动静,怎么回事?不如让我带着弟兄们去试探一下?”
这天一大早,在例行的议事会上,凌远这般说着,整一副耐不住性子、迫切想立功的模样——这几日里,他之前所受的皮肉小伤已经完全好了,而且现如今归属于他统领的弟兄足有一万余,所以凌远哪里还憋得住?恨不能直接冲到北燕大营来个直捣黄龙!
“阿远,现在是北燕大军来入侵我大魏,我们是防守方,合该稳重行事,可不能由着你那猴急的性子乱来。”夏侯宣严肃地说到这里,瞥见凌远抓耳挠腮的模样,略有些忍俊不禁,便对众人道:“你们听听阿远这话说的,好像巴不得燕贼马上就兵临城下似的。”
纪彦平咧了咧嘴,笑道:“说真的,看到宁京城的粮库那般充实,连我都有点想跟燕贼大打一场了!”
“就是啊,我们兵精粮足,怕个鸟?干脆直接跟燕贼拼了!”凌远大力拍桌道:“表哥你总算像个汉子的模样了,以后我都不说你是娘娘腔了!”由于纪彦平的嘴里总会时不时地蹦出“表哥”和“表妹”这俩词,再加上夏侯宣也偶尔会喊他表哥,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伙儿都爱管他叫表哥了,尤其以凌远叫得最欢,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喊人家作“纪表妹”呢。
纪彦平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会凌远。齐靖安摇了摇头,无奈道:“凌远,我们统共只有不到六万士卒,燕贼却还有将近二十万人,怎么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能够以一当十么?”
齐靖安其实也有大打一场、建功立业的心思,但他理智得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当前的任务就是守住宁京城、等来大魏朝廷的援兵,所以他继续保持着“贤惠”的作风,帮夏侯宣反驳这只好战的狼崽子。
凌远扬了扬眉,哼哼道:“我何止是以一当十,分明是以一当百!”
“好了好了,闲话不多说,”夏侯宣摆了摆手,正色道:“天石、阿远,趁着北燕人还没打过来,你们赶紧先跟手底下的新弟兄们熟悉熟悉,免得以后在战场上出问题。彦平,粮草虽多,但也不能随意挥霍,分几个粮库存放好,要特别留意防止奸细纵火。淑瑶,姐妹们的急救水平提升得如何了?伤药和绷带还够用么?连横,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可有结果了?靖安……”
当夏侯宣开始说起正事,大家伙儿就都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事实上凌远也是知道分寸的,先前众人是刚起床就聚在一起议事,所以他插科打诨几句,正好能让大家都清醒清醒、还能调节一下气氛——如果他真的不靠谱,夏侯宣又怎会让他独自统领一万骑兵?
现如今,夏侯宣手下的正规军队总共有五万八千余人,其中只有三四千人是他从兴庆和石岭关带来的,其余都是宁京城里驻扎的守军和大名府的残兵了。不得不说,两次奇袭令原本跟着夏侯宣的那七千人只剩下一半了,这损失不可谓不大,尤其是陆天石和凌远的弟兄们,甚至只剩下六七百人了,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
陆天石和凌远不是不心痛的,但他们也明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况且夏侯宣也给了他们哥俩极为丰厚的补偿,他让凌远领着剩下的那六七百弟兄去统领一万骑兵,几乎是把宁京和大名府的骑兵都交给了凌远——要知道,宁京附近的守军组成与兴庆是不同的,直面西蛮人的兴庆大营里基本上都是骑兵,但宁京和大名府的军营里主要还是以步兵为主的,所以骑兵在这里算是挺珍贵的存在了。
而陆天石则成为了一万步兵的统领,虽然他的统兵经验主要在骑兵方面,但道理都是相通的,能够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也好,夏侯宣是有意要把他培养成全能型的统帅的。
剩下的兵马中有两万是分别让宁京和大名府的两位将军统领的,毕竟若论军职,夏侯宣的级别其实是在那两人之下的,他当然不好把人家都给架空了。还有一万交给了许胜统领,而原本的禁卫军们也几乎都成了百夫长——没人不称赞夏侯宣厚道的:只有跟着这样的老大,才能真正吃上肉啊!
至于零散的八千余人,一部分是看守粮库和维护城内治安的,由纪彦平管辖;一部分交给了陈淑瑶,她想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夏侯宣完全不干涉,这也算是对好闺蜜的信任和优待吧;还有一部分交由秦连横组建了一个“情报处”……最后就是专门负责保护齐靖安并且为他跑腿干活的亲兵了,再加上若妍要教导娘子军的姐妹们基本医术、负责组建“后勤保障救护队”,可以说夏侯宣的安排已基本囊括了方方面面,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对于当前的这种局面,夏侯宣是颇为满意的,他的班底基本上是齐备了,而且势力也铺开了,仔细想想,或许他应该感谢一下给予他这番机会的北燕人?
“将军,城外发现三万左右的燕贼,他们似乎是打算试探性攻城?领头的正是那个郑其英!”
巧得很,这边厢夏侯宣他们刚议事完毕,那边厢郑其英就带着人来了,夏侯宣马上点了凌远跟他一起去瞧瞧……郑其英的身份背景,夏侯宣已然打听清楚了:得知那家伙就是曾经递国书想要求娶他的北燕王子,公主殿下还真是感觉有点儿微妙。
“郑其英?我也跟你们去看看。”齐靖安目光一凝,顿时露出了几分杀意——他也知道郑其英的身份了,真是恨不得连射一万支箭、把对方射成一只大刺猬啊!
夏侯宣了然一笑,点了点头,带着齐靖安和凌远一起风风火火地去往城门处……再后来,双方在城外小战了一场,打得并不算太过激烈。总而言之,打到傍晚时分,他们双方分别扔下了几百具尸体,这一天便又差不多过去了。
在之后的五六天里,郑其英是每天都要来一趟,每次就带三万多人:他们玩了不少花样、也使了好些战术,总要惹得夏侯宣等人带着人马出城迎战——但偏偏双方的战斗都不怎么激烈,如果他们这边硬是要狠狠地打,郑其英就会带着人马溜之大吉……
“那个姓郑的到底是在搞什么?!”每天的战斗都有种“欲求不满”的感觉,这让凌远的心中邪火陡生啊。
夏侯宣沉吟了片刻,道:“大约是在练兵吧……正好我也想练兵,两相得宜。”
第45章 援军
“练兵?!”凌远呆了呆,一时没有转过脑筋来,正想再问,却被陆天石给拽走了:练兵这个词里包含了太多的深意,比如培养心腹、扩大势力,又比如捞取军功、争夺兵权,还比如趁机提升在朝中的影响力、以便攫取更大的权利和更高的地位……总之都是些心照不宣的事儿,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只要听令行事就好,不需要多嘴多舌、追根究底。
“陆天石真是个聪明人。”
齐靖安目送那兄弟俩拉拉扯扯地离开,转头望向稳坐于桌案后的夏侯宣,续道:“可那郑其英看着也不像是个蠢蛋,他必然知道若是再这样玩下去,我们的援兵就要到了,他总不能为了私利而误了北燕突袭宁京、以图夺回国都的大计划吧?因私废公、智者不为,所以……也许我们在明天或者后天就会迎来一场大战?”此时正值又一场“练兵”之后的傍晚,书房里只剩下公主殿下和准驸马两个人了,所以齐靖安便也直言不讳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没什么顾忌。
而且自入宁京城以后,夏侯宣和齐靖安等人便住进了宁京府衙里,并把这里当成了临时指挥部、算是彻底征用了,所以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基本上杜绝了奸细和刺客混进来的可能性。
“那可未必,从郑其英的身世和经历来看,做做‘损国而利己’的事,他大约是不会有什么压力的。”夏侯宣似笑非笑地说着,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沿,脑海中思绪纷杂。
这几日来,秦连横按照夏侯宣的吩咐重点收集了郑其英的情报,收获还是挺有不少的,所以夏侯宣也将那些零零碎碎的消息集合了起来,尝试着分析了一下郑其英的心态。
总的来说,郑其英在北燕的处境跟夏侯宣在大魏的景况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近似的,因为他们二人都是一国之主的儿子,而且都有不得不奋起拼搏、力争上游的理由。
——郑其英虽是北燕国主仅有的二子之一,但他的生母却是个舞女,而且还是个被北燕王后毒杀的舞女……由此可以想见他在北燕王室中的地位究竟有多尴尬了,说得残酷些,要不是因为北燕国主一共就只有俩儿子、而且长子郑其豪才具平庸,郑其英或许早就被“解决”掉了。
“啧,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齐靖安语气微酸,道:“难不成你觉得你们俩很有相似之处,所以便对他的经历深有感触?”
夏侯宣哑然一笑,正直地说:“我跟他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我在做事和制定计划的时候,从不会有‘损国而利己’的倾向,总会尽全力做到‘利己不损德’,甚至以‘利国利民利己’为最高追求。”
齐靖安表情颇有些古怪地说:“利国利民利己,就连圣人都难以做到……你还真是不谦虚啊。”
“哎,圣人做得到也好、做不到也罢,都不会影响我的自信,”夏侯宣笑吟吟道:“当然了,我在外人面前还是会稍稍谦虚些的,只在你的面前我的脸皮特别厚。”
齐靖安翻了个白眼,他那故作不屑又暗含甜蜜的小表情怎么看怎么有趣,于是夏侯宣便起身走前一步,一把揽住齐靖安,嘿笑道:“靖安啊,你也该对我很有信心才对,因为我是你的爱人嘛,爱人难道不比圣人更值得信赖?”
“……我对你的脸皮有十足的信心,绝对比圣人们的脸皮厚得多了。”齐靖安不轻不重地给了夏侯宣一拳,心跳却是为了“爱人”这两个字加起了速,脸上也有点热热的感觉了。
“承蒙夸奖,我心甚喜。”夏侯宣得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说:“好了,时候不早,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然后就早些休息,明天应该还要‘练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