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井冰糖
陶家大姐和姐夫储信忙着催促:“小华,快走啊。”
☆、第五十八章 送菜
陶令华本就是被逼着来上门的,打着人家不让进门的主意,自己正好顺水推舟回家去,谁知此时被卡在中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进去。
说是比邻而居,其实从来没有从这个大门进到过穆启的府中。
一般,都是爬墙头 。
两家格局是一样的,前院是接待外客的客厅。
陶令华以为会在前厅,谁知仆人直接穿过夹道进二门去了。
他也只好跟上。
仆人把他们带到二层院的客厅,上了茶,请他们暂侯,转身去禀报主人。
厅前一株粗大的梧桐,枝繁叶茂,天气虽渐渐凉了,落叶并不多。离着不远一个院中院想是穆启的居所,门前一侧竹影婆娑,北方气候到底比南方冷些,所以黄黄绿绿的竹叶铺了一地,另一侧种着很多菊花,大朵的黄菊红菊正在怒放,随风送来清爽的香气。
陶令华当然是很熟悉这个院子,所以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也不喝茶也不说话。
陶家大姐两口也有点局促,虽然是老邻居了,但是毕竟人家已经是京城高官了,所以也不敢高声讲话,只是四处打量着厅中素朴中显出华贵的摆设,偶尔两相耳语几句。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墙上的镂空花窗都开着,只有纱扇关上,透过糊着绿纱的格子能看见外面人影晃动,须臾走了进来。
陶令华不由抬头一看,穆启穿着一身湖蓝色家常的软缎锦袍,没有系腰带,就这样大袖飘洒地进来了,显得格外风流潇洒。只是有个把月没见,竟然瘦了很多,神色也有些许的憔悴。
穆启可没有管陶令华有多尴尬,脸上笑容如三月春风,上前拱手笑道:“是陶妹子和妹夫来了?早就想接你们来,现在总算来了,小华都想你们想的睡不着觉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把人接来的似的,而且听上去好像他每天和陶令华一起睡觉一样。
陶家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陶令华只狠狠地攥了攥拳头,他姐姐陶令荷和姐夫储信连忙上前见礼,口称穆大哥。
穆启和颜悦色地请他们入座,命人换好茶来,又上了几色精致的点心。这才带着笑容慢慢攀谈起来。
陶家两口子见穆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悄悄吁了口气,放下了肩膀,也攀谈起来。
说起来陶令荷对穆启当年为自己的弟弟奔走救助的事情是铭记在心,后来又多亏他帮弟弟洗脱了罪名,脱了军籍,才能平安度日,如今姐弟重逢,怎么能忘了人家的好处呢?所以她反复对穆启表示感恩之心。
穆大人端着茶杯轻轻吹茶叶,带着温和的笑容听着,时不时表示谦逊,只说看着小华长大的,不可能放任不管,以前既是好街坊,现在依旧是邻居,要多多亲近往来才是。
陶令荷和储信几乎是感激涕零。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陶令华心中极其复杂,忍了半天还是没说什么。让穆启把这好人装到底,反正自己是不会理他的。
陶家大姐又拿出自己带的一些土产点心和一些孩子的玩意儿,说是没什么好的可送,只是些家乡的风味而已,拿不出手。
穆启直接走了过来,打开一个纸包,拿出一块层层叠叠白面砂糖做的小点心,放到嘴里,稍微嚼了一嚼,眯着眼睛叹息道:“好几年没吃过了,真是想念呢!”
陶令荷见他语气真诚,觉得非常感动,忙道:“穆大哥喜欢吃,以后我再做就是了,这个也值不得什么。”
穆启又叹道:“在京城这几年,别的还好,就是吃不上家乡的菜肴,有时候做梦都想啊。”
陶令荷只好答道:“这样啊,穆大哥,我们吃饭都是自己做,自然是家乡风味,穆大哥不嫌弃,就来我家吃饭也行。”忽然想到自己还住在人家家里呢,有点不好意思,改口道:“穆大哥没空的话,我做了,让小华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穆启连连点头称谢。
陶令华暗骂:厚脸皮!
心里暗暗懊恼,看来说是下到黄泉也不想相见是不可能实现了。
三人告辞,穆启命人收拾出好多京城的精致吃食给他们带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前准备的。
陶令荷两口边往外走边赞叹穆大哥为人热心又和气,做了高官还不忘乡邻,竟然提前就买了这许多点心送人,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一家来了呢?真是难得。
陶令华心里嗤笑: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来了,人家能不知道?有心哄你们,自然是热心!
第二天,穆启还是傍晚才回家,陶家大姐提前做好了家乡风味,装在食盒里,让陶令华送去。陶令华百般不愿意,但如果不去就要解释原因,这一解释就会出事,所以还是乖乖去了。
走到穆府的门口,交给看门的家丁就立刻想向回走,陶令荷知道弟弟有点懒,偷偷跟着,见此情形不高兴,立刻说弟弟不懂事,对待救命恩人这样敷衍。
陶令华只得带着食盒走去亲自交给穆启。穆启看上去心情不错,也不追究陶令华转头就跑的行为,自顾轻笑着打开食盒看。
里面是四个小菜:一碗白鲞炖天堂肉、一碗酱烧胡桃,还有一碟子白菜炒千张和一碗香覃蘑菇乱炖的白豆腐。都盛在白蓝相间的青花大碗里。红白黄绿,很是漂亮。菜肴热腾腾冒着热气,香味扑鼻,令人食欲大开,穆启朝屋外大声吩咐:“来人!盛两碗饭来。”
俞三带着人送饭进来,穆启拿过饭大口吃起来,吃完了一碗又碗,一连吃了三碗才停。
“老爷今日倒是好饭量,想是吃到家乡风味很开心。您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过饭了。都瘦了许多。”俞三心疼地看着自家老爷吃的香甜,不由心下安慰。这都多少天没这样吃过饭了?不对,自打他到穆府来伺候,就没见老爷这样吃过饭。
穆启点头笑道:“不错。对了,红烧肉以后家里就别做了,我都吃隔壁的。”
俞三笑着应了,又问道:“老爷,那,白吃人家的?”
穆启拿帕子擦了擦嘴,狐狸一般牵起嘴角笑了笑:“自然不是白吃!咱们也可以做些给他回礼嘛。”
俞三点头就去通知厨房那边去了。
穆启见下人都走了,自己垮下肩膀,叹道:“唉,吃不到人,只好吃点菜了。”
陶家大姐住了半个月,就和弟弟商量,还是做点小生意,总这样白吃过意不去。
陶令华自然是说赵泰的俸禄和赵华的医馆都是收入不菲,养家里几个人是不成问题。
但是陶大姐发愁道:“小华,姐姐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既然想跟他们一起过,姐姐也不拦你。可是好的时候自然是好,可是万一有什么事,你没个营生,到时候要走到哪里去呢?姐姐和你姐夫可以开个小店子糊口,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陶令华笑道:“姐姐,我也会挣钱,你担心什么?”
“那也不行!我们还是开个胭粉店干你姐夫的老本行,挣点银子的好,就是你将来万一有个事情,我们也有银子好回家去。”
陶令华不语,姐姐自然是担心自己的,虽然自己有把握,但是也挡不住别人担心的。只得随她。
回去和赵家兄弟一商量,两个人只笑:“又不是缺钱,每月给姐姐姐夫十两银子的家用应该够了。何必再去辛苦?”
陶令华不好直说,只道:“十两哪里用的了?我们在家一年也用不了十两的。只是他们劳碌惯了,歇着难受。”
赵华心里有点明白,但也不好说出来,只道:“既如此,我去找门面,正好我们医馆那条街有个铺子要寻租,我去看看,若是合适,就给姐姐姐夫租下来,至于进货,我去找相熟的商家去问一问。只要细心找,事情也难不到哪里去。”
“那就辛苦二哥了。”赵华做事向来是妥当的,陶令华很是放心。
赵华点头,三人收拾睡下。现在天气渐渐凉爽,所以赵华也搬到大床上来睡,锦帐层层放下,烛影摇摇,隐约听到马棚里“铃铃”的马铃之声,趁着静夜沉沉,格外好听,那是乌金在吃草。陶令华忽然想道:“大哥,咱们都来京了,富春你送给谁了?”富春是他在大同的时候收养的那条狗。
赵泰道:“送给代王府的管家了,放心吧,没人吃它。”
“你干嘛不带它回来?那管家对富春好不好?”
“好!”赵泰心里有点闷了,暗想,我当时都快急疯了,还想的到它?能想着送人就不错了。手下用力一揽,就把人压在了身下。
陶令华欲再问,被堵住了嘴,“呜呜”几声也就放弃了。床帐帘钩登时响成一片,人影摇动在帐子上。门窗紧闭,无人来探看这一室春光。
第三天晚上,赵泰从外面回来,不高兴地把乌金的缰绳一扔,就走进屋里来,问道:“隔壁是怎么回事?怎么天天送菜来?”
陶令华没说话。
赵华嗤笑道:“是姐姐天天让陶陶去送菜给穆大人,穆大人回礼嘛。”因为是陶令华的姐姐,所以赵家兄弟就随着也叫姐姐了。其实他们兄弟比人家年纪大不少。
赵泰气得一拍桌子:“咱们又不缺他这点东西,不要,退回去!菜也不要给他送了!”
陶令华默默地帮他脱下官衣官靴,服侍洗漱换衣。
赵华无所谓地笑道:“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不让送,姐姐必是要问怎么回事,那时候岂不是让陶陶为难?”
赵泰也只得作罢。
因为这个缘由,穆启又和陶令华接续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心里十分欣慰。而且还有穆平这边的关系,陶令华想打断骨头,可还连着筋呢!“死也不见”岂是那么好做到的?
两府之间虽然主人互相看不顺眼,下人们却很相得,时常互相送个东西串个门,交谈几句,倒是一件奇事。
十一月间,储信的胭粉铺子开张了,凭着自己一手做胭脂的手艺和纯良温厚的品行,储信很快就站住了脚,慢慢的货品丰富起来,各种首饰香粉和手帕纸伞等各种东西都齐全了。
京城毕竟比那小镇繁华多少倍,虽然铺子的租金也高了几倍,但是收益也高了几倍,渐渐的陶家两口就不让赵泰给家用了,说是自己能挣家用,不必花家里的钱。
其实家里的钱都是陶令华管着呢,姐姐不要,陶令华就偷偷塞给姐夫储信,储信回头还是给了陶令荷。
陶令荷无奈,只好把银子收下,暗暗收藏起来,自己挣的钱用的也很节省,就怕小弟万一有需要,可以提前有个准备。
陶令华除了去医馆帮忙,有时候也去姐姐姐夫的铺子看看,日子忙碌而平顺。他常常有些晃神,觉得头顶的太阳有点不真实,太幸福了。
只是最近街面上不是很太平,有时候见到大队的锦衣卫在街上策马疾奔。行人纷纷避让在两旁,还听到有人耳语道:“真是缺德啊,听说梁太监去南方,把人家的祖坟都掘了。”
另一个道:“难道没人能管吗?挖坟掘墓可是斩立决的大罪!”
旁边又有一人悄声道:“挖坟掘墓算什么?听说国库几窖金子都被他们偷光了!”
另一老者咳嗽了两声,轻声喝道:“不要命了?莫谈国事!”
众人纷纷道:“对对对!莫谈国事,还是保命要紧!”
看看马队疾驰而过,掀起遮天的尘土,陶令华小心地贴着街边走到家里。
赵华今天出诊,要晚点才能回来,他去厨房看了今晚的饭菜,安排好了就坐等家人回来。
不一时只见赵泰拉马进门,扔掉鞭子就骂道:“什么世道!奸臣当道,忠臣反而受枉入狱!没法活了!”
陶令华接过他官帽挂好又帮着脱衣,问道:“怎么了?可是朝中有事?”
赵泰点头:“刑部的林员外郎因为弹劾阉党被老太监陷害入狱了。”
陶令华吃惊道:“不是你平时很说的来的那个林大人?”
“是。如今朝中臣子忙着结党,太监忙着捞钱弄权,天子一味宠幸万妃党羽,暗晦不明,民不聊生。何时是个了局?”赵泰一边伸脚让他脱靴子,一边愤愤地说道。
闻言,陶令华有些担心地皱眉,劝道:“唉,官场凶险,你还是小心些。不行咱们就不做这官了,哪里不能过活?”
赵泰笑嘻嘻地答应:“我晓得。”回头亲了一口笑道:“担心我啊?来来,亲热亲热安慰我一下。”
“去!”陶令华转身去拿官府和靴子准备出去洗。
赵泰一脸的鄙夷: “不过隔壁穆大人可算是火中取栗,倒便宜了他。” “便宜什么?”陶令华回头,奇怪地问。
“你的穆大哥如今不止是户部侍郎了,还兼任刑部员外郎!可不是便宜了他么?我看他还有的高升呢!”
“他不是我大哥,你才是。”陶令华拿着衣服和靴子出门,面无表情。
赵泰一喜,连忙跟上。
☆、第五十九章 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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