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70章

作者:岩城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夜风卷着热气,从窗子里打进来,叫人喘不过气。萧贽无所察觉一般,就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救火的士兵在底下奔走,运送沙土的,抬运尸体的。

  石脂水的威力很强,许多尸首都烧成了灰,剩下的,也都是烧得焦黑的断臂残肢。

  一整条长街化为灰烬。这条街原本就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闹市街,人多拥挤,楼房挨着楼房,棚子挨着棚子。

  铃铛上的镂空花纹印在掌心,萧贽却把拳头越攥越紧。

  他一拳砸在窗框上,窗扇晃了一晃。

  他这个人,生来冷情冷性,对谁都不曾上心,偏偏是许观尘,唯独是许观尘。

  裴舅舅放缓了脚步,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从楼梯走上来。

  小成公公只是呛了几口浓烟,喝了点水,再吐了两回就好了,这时候虽然守在外边,也不敢进去劝。见裴舅舅来,忙上前道:“找着了么?”

  裴舅舅皱着眉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隔间里边。

  小成公公握起拳头,砸了一下墙。

  这两人一起叹了口气,裴舅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萧贽道:“不该把你一个人撇下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裴舅舅走了两步上前,在案上拿起茶碗,给他倒了一碗热茶。

  此处原本是个茶楼,现下被朝廷临时征用了,什么都缺,就是茶水不缺。

  裴舅舅将茶碗捧给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舅舅。”

  “嗯。”

  萧贽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苦涩,便放下了。

  裴舅舅轻声道:“已然加派人手去查了,钟遥带着飞扬也去了,萧绝也去了,等此间事了,还能腾出些人来。观尘人缘儿好,朝里几个老公爷,也急得一晚上没睡,在等信儿。”

  萧贽只问:“什么时候能查完?”

  金陵城大得很,挨家挨户的盘查下来,也要花不少的时候。

  裴舅舅便道:“总还要等几天。”

  “几天。”萧贽拂袖起身,站在窗前,看那火场,“他那病还有一天就又发作了。”

  裴舅舅亦是叹气,却还是要劝劝他:“玉清子道长不是在观尘身边么?想来……”

  萧贽转头:“把那两个暗卫还有成德提上来,我有话问。”

  其实连夜审问过三遍了,除了小成公公还能回忆起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都慌了手脚。伤的伤死的死,留下来的,只有两个人,而那两个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裴舅舅不敢推辞,只好转身出去提人。

  还没走到门前,萧绝就推门进来了,作揖唤了一声“陛下”,道:“有件事情觉得蹊跷,特意过来回禀。”

  “你说。”

  “方才经过驿馆,看见元策手臂上也烧伤了一道,问起他,他说昨日下午,他也在风月楼。”萧绝顿了顿,“他又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文人知微,在楼里被烧死了。后来他又说,前几日西陵来了急信,说皇帝病重,要他快些回去。他问我,能不能通融通融,这几日就让他出城。”

  萧贽道:“留几个人看着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飞扬亲自看着他了,他若出门,叫飞扬一定跟着他。”萧绝张了张口,轻声道,“对不起,若不是我拿陈舟的事情求小公爷,也不会……”

  萧贽不理会他,径自往外走去。

  倒是裴舅舅拍了拍萧绝的肩:“连一整条街都烧了,也不能时时防住。你若有心,还是再去找找罢。陛下心里难受,不喜欢说话。”

  萧贽又向几个人,连带着小成公公,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再问了一遍。

  小成公公思忖道:“奴才那时候晕乎乎的,被人敲昏丢在地上,离窗子也离得远,又个人把奴才从窗子丢出去。奴才看着,倒像是小公爷的兄长许问。”

  “你还认得他?”

  “奴才从前做御史,记着他的旧账记了一年,所以认得出他。”

  “你怎么想?”

  “元策手下有一群人,是专门炼制武傀儡的,近来或有传闻,西陵的武傀儡都是我大梁的俘虏炼成的,若是如此……”小成公公抿了抿唇,“不过他若是还能认出我,想来也不是被炼成了武傀儡。”

  他继续道:“前几日小公爷让我查丹书铁券的事儿,奴才愚钝,还没有进展。但倘若萧启与元策勾结在一处,萧启要的,应该是国公府的丹书铁券,是先帝养在雁北的私兵。”

  “朕知道。”萧贽低头,看了看抓在手心里的铃铛,“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元策若是要走,便放他走;萧启拿不到丹书铁券,会再冒头;许问若是在,也会再出现。”

  小成公公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萧贽重新握紧手中铃铛:“可他还有一天就犯病了。”

  小成公公轻叹一声,也只能说:“小公爷吉人天相,有许问暗中看护着,还有玉清子道长陪着,应当不会有事。”

  其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许观尘这个人,好的时候对你倾尽全部,固执的时候也很固执,不懂得服软变通,委屈求全,若是惹恼了萧启,只怕不好。

  ……

  直到下午,金陵城里的大火才灭。

  封闭了十六处城门,裴将军亲自统率,挨家挨户的盘查,却也绝口不提要找什么,或者找的是谁。

  如萧绝所说,元策这日下午就递了折子来,说金陵城乱成这样,他来梁国不到一个月就遭了两次的险,实在是惶恐至极。再加上朝中来了信儿,说皇帝病重,召他回都。西北的边界也不划了,说改日再议,他这几日就要回去。

  在知情人看来,在这时候说要走,他这分明就是要跑了。

  萧贽头一回斟酌了很久,照小成公公说的将计就计,终究还是准了。

  这折子还是在火场对面的茶馆批的。

  长久地待在外边也不方便,再加上他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小成公公与裴舅舅都劝。

  大火灭了之后,他又在烧成了灰的长街四处走了一圈,没有找见别的东西。

  小成公公将马匹牵过来,请他回去。

  萧贽在心中叹了一声,翻身上马,准备回去。

  福宁殿里,小成公公早先就吩咐人把殿中收拾过了。许观尘临走前还在抄写的书册,打翻的笔架,还有长得没来得及剪的烛芯,都暂时被收走了。

  萧贽入了殿,换下外衫,在案前坐下,随手翻了翻底下人呈上来的供词。

  他面上不显,其实心中急得很。

  一天一夜,连茶水也顾不上喝几口。

  小成公公把知节莲沏的茶放在他手边,没敢再劝,就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良久,茶水由热转凉,萧贽转头,却看见眼前的长案下边,散着一支笔,是许观尘前日打翻了笔架,掉在桌案下边,收拾的宫人们大抵没看见。

  那时候许观尘还说他来捡,萧贽没让,一把把他揽进怀里,用念珠圈起来了。

  萧贽环顾四周,才发现殿中许观尘的东西,都被收回去了。他原本随手乱丢的衣裳经书,都被放回去了。宫人们不敢拿这些东西来惹他。

  他起身,披上干净外衫,要出门去。

  着的便服,带的人也不多,去了定国公府。

  那时候许月正等在庭中。

  许月见过他,却不知道他是皇帝,只道他是与许观尘交好的朋友。她知道金陵城中失火,烧了一条长街的事情,却不知道许观尘就牵扯在里边,此时见萧贽过来,忙迎上前,行了个万福。

  萧贽摆了摆手,不大想说话,只道:“没事,他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这话说给许月听,也说给自己听。

  许月仍是着急,喃喃道:“老道长也一整日都不见回来了。”

  萧贽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吩咐小成公公:“去玉清子房里搜一搜。”

  他自个儿,却提脚去了许观尘的院子。

  许观尘不常在府里住,他总住在宫里。但是房间不大,收拾得齐整,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小道士的小玩意儿。

  小成公公仍旧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案上便出去了,临走前道:“陛下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在小公爷房里歇一歇也好。”

  这时候天色近晚,他看过从玉清子房里找出来的一些东西,只有一些药材,旁的也没有什么。

  裴舅舅来回过一次话,说是东城西城都搜过了,总关着城门,也不好。

  萧贽冷着脸,不管旁的人说不好,又调拨了人手往城外去找。

  他总待在国公府许观尘房里,国公府里没人敢赶他走,宫里也没人敢请他去,他今晚就在国公府里歇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周很是寂静,却忽然传来很是凄清的虫鸣声。

  萧贽掩上窗子,听了一会儿虫子叫,只觉得聒噪。

  便起身打开许观尘的衣柜子,把他的道袍全都抱出来,丢到榻上。自个儿和衣躺下,窝在许观尘的衣裳与被褥里,在许观尘的榻上眯了一会儿。

  小道士的衣裳与被褥上都熏了香,不似寻常的香,只有他身上有。

  只过了半个时辰,萧贽就又起来了。在院子里徘徊,一面等底下人把事情随时报他,一面思忖着对策,想到后边,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心想着,许观尘该犯病了。

第66章 喃喃不清

  静虚观后边的静室里。

  许观尘初来时,就已经将静室里边仔细摸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就连茶杯也是木头做的。

  这静室是开凿山石挖出来的,也没有再砌砖砌墙,只开了个小气窗。

  许观尘趁着没人,便扯下半边衣摆,把布料扯成长条,咬破了手指,在上边涂了两个字,绕在洞里的碎石子儿上,把石子从小气窗里投出去。

  静室虽然不大,但是却高得很,气窗也开得高。许观尘要跳起来丢石子,脚上手上还挂着镣铐,折腾了半天,也只丢出去一个。

  怕只怕金陵城里乱成一片,萧贽却不知道他在城外。

  后来听见外边有响动,他理了理衣裳,就爬到榻上去打坐,只做出念了一晚上经文的模样。

  他闭着眼睛,还没来得及稍稍睁开眼睛去看,便听见小孩子喊他:“小师叔。”

  是静虚观的小道童。

  小道童将饭菜与换洗的衣物放在案上,走近又喊了他一声:“小师叔。”

  许观尘缓缓地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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