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上西楼
沈之秋如今已经可以坐起身,只是双手依旧不能自如,他披着一件外衣,斜靠在床上,沉香拿着一本书站在他身前,为他一句句地读,傅徇进来时,正好听到几句,听起来像是个话本子。
见傅徇进来,沉香行了礼后将书放在矮桌上,自觉退下,傅徇走过来拿起书一看,果然是个话本子,于是看着沈之秋,笑道:“怎么开始读这个了,从前没见你读过这类书。”
沈之秋道:“如今整日躺在床上,闲着无事,杂学旁收的,消遣罢了。”
傅徇伸手将沈之秋披在身上的衣裳拢了拢,拿起他的右手查看,手上面还是缠着纱布,傅徇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沈之秋摇头,“不疼了,太医说再过一天就可以拆了。”
傅徇将那只缠满纱布的手放在手中虚握了握,心疼道:“好好的一双手成了这副模样,我真应该将那些人五马分尸,宫里竟还有这么狠毒的刑具。”
沈之秋看一眼自己的手,淡淡道:“后宫阴毒的刑罚太多了,很多时候你是见不到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呢。”
“那是以前,今后北吴的后宫交给你来管,我相信,一定不再是这样。”傅徇牢牢看着沈之秋,像是给了他一个无上的承诺,也给了他沉重的枷锁。
沈之秋眼神变了变,带着一丝闪躲和抗拒,他依旧记得之前和傅徇那次争执,那次之后,他分明告诫过自己,不该想的不要想,可是此次受伤后傅徇对他的种种都表明,他在傅徇心中应该还是占了很重要的位置。他不免想到,当初不过是以妾的身份进宫的,如今能得到这样的重视,应当感恩戴德,不该再如此矫情。或许是身体不舒服,整个人就更加多思,这些事儿他一时想不清楚,也不想再费心,于是只道:“此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刚谈完,金福在外敲了敲门,隔着门回禀傅徇,“陛下,景怡宫的火已经灭了。”
傅徇问道:“可有人伤亡?”
金福回道:“宫人们都没事,只是……王美人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所以没能救出来,听景怡宫的宫女说,火就是从正殿里烧起来的。”
傅徇侧着头,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淡淡道:“知道了,按选侍的规制安葬了吧。”
金福领命走后,沈之秋才于震惊中回过神来,怔怔问道:“景怡宫着火了?”
傅徇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沈之秋察觉到他的情绪,不敢再多问,王美人画的他的画像傅徇是看过的,自然也明白了王美人不为人知的心思,这种宫闱秘闻,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更何况此次还和他扯上了关系,傅徇心中定然比上次还要生气。
沈之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是有一丝心虚,他抬起包的严严实实的手覆在傅徇的手上,小心翼翼道:“此事也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我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
傅徇抬头看他,“我相信你,我只是在想,身在我这个的位置,看似至高无上,其实有时候连真心都得不到,说起来,也算是一种悲哀。”
沈之秋听得心中一沉,一股凄凉感应运而生,傅徇此前就说过,他从小到大一直活在周太后的管控之下,从不敢对任何人有一丝真心,所以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如今周氏和王氏接连出事,他愤怒之余,更多的应该是悲哀吧,他没有将真心赋予他人,他人自然也不会回馈真心给他。
可是总有例外的,沈之秋道:“无论你处在什么位置,我这里总是只有你一个人的。”
沈之秋说着,抬起他的手碰了碰自己心脏的位置,傅徇定定看着他,良久后,微微扬起嘴角,捏住他的脸,道:“原来要这样,你才会对我吐露真情吗?”
沈之秋的脸被捏的鼓起来,他摇摇头挣脱掉,红着耳朵没有说话。进宫这么久,见了这么多死亡之后,王美人的离去已经没有多少震撼了,但仍是免不了唏嘘,一直以来,他对王美人的印象极淡,除了仅有的几次见面,再没有过多的交集,他实在想不通王美人为什么会对他抱了不该有的心思。
景怡宫正殿经了大火后,变成了一片废墟,王美人的贴身宫女彩娟坐在偏殿抽泣,刚刚哭的累了,这时候已经哭不出声,另一个宫女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红着眼睛对彩娟说:“彩娟姐姐,这是主子房间没被烧毁的物件,我来问问你该怎么处置。”
彩娟接过来翻开看了看,多是些金玉首饰,有些被火烧的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样子,有些虽然熏黑了,但仍是完好无损,彩娟翻出一块荷花状的白玉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它在身上擦干净后,收进了怀里,她道:“其他东西你看着处置了,这一样我拿去给主子陪葬。”
宫女从没见过这块玉佩,好奇问道:“这是主子从娘家带来的吗?”
彩娟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视线落在空中,她缓缓道:“这是从前主子在街上被父亲逼得走投无路,有人救了她,将此物交给她救急用的,主子的父亲将这个玉佩当了换了银子赌钱,才没有将主子卖掉,后来主子有钱了,寻了好久才将它赎回来。”
宫女不解道:“可是我听说,主子当时是被陛下救了带进王府的啊。”
“那是之后的事了。”彩娟淡淡道,说罢沉默了很久才从回忆里抽身,她对那个宫女道,“行了,去忙吧,没有人来送主子一程,咱们也得好好送送她。”
第38章 密谋
被烧死的人怨气太重,灵魂会被困于人世间,得不到轮回,王美人死去的方式太过惨烈,她没有家族势力,连亲人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人为她超度,若她的魂魄长困于此,她将永远无法安息。沈之秋想了三日,还是觉得心有戚戚,于是他让人从库房找出一份之前王美人送的玉器,那上面多少有她生前的痕迹,命银杏将物件带出宫去交给沈嫣然,在宫外的佛寺请高僧为她超度,算是了她一个心愿。
此事沈之秋依旧没有告诉傅徇,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傅徇知道后生气的打算,但是这一次傅徇似乎没有精力再留意他的动静,此事也不曾发觉,他除了每日定点来查看沈之秋的伤势,其他时间都待在御书房很少出来,沈之秋知道,大概是突厥终于开始行动了。
傅徇每日散朝后都会叫几个肱骨大臣去御书房商量突厥的事情,突厥在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动作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边防驻军来报,他们开始在距离北吴边境一百公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了,很显然是一副要攻打城池的打算。
边防虽然有镇南王的一部分军队驻守,但是京中还需要派人前往,他此前已经封了独孤修为大将军,此次与突厥的对战,自然是要派他去历练一番的。今日刚刚将这些事商议完,睿王急匆匆进宫来面圣,看他着急的样子,傅徇知道他是有所发现了,于是遣退了所有人,单独接见了睿王。
睿王这段时日一直密切注意着宁国公府的动静,终于让他拿到了把柄,他对傅徇说:“不知皇兄可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宫外看花灯的时候遇到的那名女子?”
傅徇回想了一下,“那天遇到的女子很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
“就是绑架了韫玉公子的那位,孙大师的后人。”睿王提醒道。
提到她,傅徇总算有点印象,当初可把他气的不轻,他皱眉道:“不是让你处置了吗?”
睿王请了个罪,道:“她是孙大师的后人,得了孙大师的真传,难得的手艺人,臣弟便斗胆做主留下了她,并暗中组织让她和孙大师团圆,后来孙大师弥留之际便将毕生所学全传给了她。”
“那又如何?”傅徇不知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睿王缓缓道:“此女名叫孙徽柔,在臣弟府中生活了半年,后来臣弟让她扮成无忧阁的风尘女子,成功潜入了宁国公府,她在宁国公府一面替我打探消息,一面慢慢展露出她出色的手艺,终于成功引起了宁国公的注意,宁国公开始调查她,被他查出了徽柔和已故的孙大师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里,傅徇明白了个大概,他撑着下巴道:“所以宁国公开始利用他为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错。”睿王道,“之前只是让她做一些印钞的模板或是其他人的印章之类的,这些都算不上大罪,前天徽柔突然传信与我,说宁国公要她做一个要命的东西。”
“什么东西?”傅徇问道。
“虎符。”睿王轻轻吐出两个字,抬头看向傅徇的神色。
傅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浮上愤恨之色,良久,他冷笑一声,“母后这是终于等不了了吗?”
睿王道:“宁国公只让她做,却没说原因,臣弟想,大概是母后觉得皇兄已经不能为她所用,所以要起兵造反了。”
“京城禁军和离京城最近的西郊大营调兵的虎符,一半在他们将领手中,一半在朕这里,宁国公哪里来的模板能复刻?”傅徇问。
“虎符几代传下来,太后那里必然早留了拓片,徽柔手艺高,做出来的东西往往十分逼真,到时候若是宁国公拿着虚假的虎符去调兵,西郊大营的将军和禁军统领未必会看出端倪。”
“很好。”傅徇冷笑一声,“朕正愁找不到他们的把柄,如此一来,倒是正好,不如将计就计,圆她们一个梦吧。”
之后,傅徇和睿王一直在御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睿王才从宫里离开。突厥的战报在第三天抵达傅徇手中,战报上写,突厥的军队由突厥世子带领,已经向边境城池进驻了五十里,并与边防驻军展开了第一次交锋。
傅徇接到战报后迅速下令要派人前去增援,他在朝堂上坚定道,此战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于是命独孤修为大将军,睿亲王为督军,率西郊五十万大军前往边境百集城击退敌军。独孤修和睿王领旨之后,立刻点兵,一天之后大军浩浩荡荡朝百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