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刀绣春
江岭心沉默地看着头顶帘帐,眼前尽剩那天周焰策马离去的决绝,他知道,本不该再想这些。
“主子。”卯四又唤一声,道:“主子身上的伤需静养一段时日。”
江岭心撑着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昏暗,半晌才缓过一口气,道:“赶在师兄之前,回金陵。”
天衣府这一任府主总共有三个徒弟,江岭心上面还有两位师兄。如今府主有退位的念头,便亲自写下三个任务缠在玉签之上,师兄弟三人各抽一支,半年为期,能成事者便是下一任天衣府的府主。
江岭心筹谋半年,如今事成,自然不能耽误在路途之上。
卯四眉头紧锁,将头垂得更低,道:“主子,您腹中胎息不稳,实不宜再赶路了。”
江岭心侧过脸去,怔怔看着他最忠心的影卫,一瞬间心中撼动牵扯了身上的伤,下腹钝痛更甚,惹得他忍不住低哼一声,捂住了冰凉的小腹。
“主子!”卯四伸手去扶,却被江岭心一眼瞪了回去。
江岭心的眼里是有杀意的。
卯四收回手,静静地等候发落。
江岭心沉默良久,艰难道:“打胎药。”
“是。”卯四毫不犹豫应下。
江岭心闭眼躺在床上,指尖松松搭在腹部,脑子里光影混沌间偶尔闪过周焰的面孔。“周焰……”江岭心五指稍稍用力,抵在自己腹上,似乎想将腹中那团血肉挖出来。半晌,又泄劲似的松开。
卯四很快就送来了一碗药,摆在江岭心床边,伸手就能碰到。
江岭心坐起身来,端起药碗,又恍惚想起他身中七星菡萏毒时,周焰总是哄着他喝药,又腻歪又烦人。
卯四眼看着江岭心脸色不对,只得出声道:“主子,药要凉了。”
江岭心回过神来,问他:“药王谷那边如何了?”
卯四知道主子问的是谁,如实道:“主子派巳六去探听,方才巳六传信,周焰已被逐出师门,出药王谷时身上皆是伤,想必是受了惩戒的。”
江岭心沉默一瞬,抬手掀了药碗,冷冷道:“他愚钝。”
若周焰肯跟他走,又何苦受此一遭罪,他还会亏待了周焰不成?
卯四看着膝边碎了一地的药碗,心道主子生气归生气,掀翻汤药作甚。
江岭心摆了摆手示意卯四下去,也不再提打胎之事。
掀了就掀了,他乐意,他高兴,他不后悔。
第60章
回到金陵时,天已转凉,江岭心换了长袍,遮住隆起的小腹。天衣府里,他的两位师兄还未归府,他是第一个找师父交任务的。
府主看着自己最小的徒弟,神色无波:“你大师兄勇毅,却心软缺一分狠厉。你二师兄果敢,却莽撞少一分慎思。唯有你……为师早就猜到,该是你。”
江岭心俯身叩首。
府主道:“等你二位师兄回来,有些事,你自己拿主意。”
江岭心明白师父所言,应了下来。半年多未归府,他的院子还如从前一样,日日有人扫洒,他也安心等师兄们回来。只是虽回了家也未能闲下来,师父有意将天衣府交到他手里,他开始逐渐接手天衣府的势力了。
这让江岭心感到疲惫,腹中那团已经会动弹的小东西是个累赘。令他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困乏嗜睡,逐渐憔悴下来。
二师兄回来的那天早上,江岭心在房里睡得正沉,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贪床误时了。
江岭心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他二师兄坐在他床边。
“二师兄何时回来的?”江岭心被褥下的手下意识掩住腹部,冷静地坐起身来,眼底一片清明,毫无半分初醒的迷蒙。
二师兄一笑,神色戏谑:“没能比师弟回来的早。”
江岭心冷冷抿唇。
二师兄状似闲谈道:“这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师弟贪懒,睡到这个时候。”
“让二师兄见笑了。”
二师兄忙摆手,眼底满是讥诮:“不敢不敢,今后师弟是什么地位,以后还得靠师弟多多照拂了。”
江岭心知道二师兄这是恼他先回一步,拔了头筹。
二师兄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江岭心一眼,道:“方才我进来前一直在想,药王谷被逐出师门的那位如何就被蒙了心、迷了眼,可见到师弟睡梦里的模样,倒也体谅他一二了。”
江岭心抬眸,深深望了他一眼。
杀意自现。
二师兄从身旁抛了一物过去,江岭心伸手接住,是一小坛酒。
“师兄这一路没碰到什么好东西,就捎了一坛美人醉给师弟。”二师兄嗤笑着推门离去,临走不忘嘲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待人走远后,江岭心方缓缓起身穿衣。卯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将门合拢。
“主子。”卯四单膝跪在江岭心面前,从他手中接过一段白绸,熟练地裹拢在江岭心腰间。
江岭心脸色又惨白一分,他将外衣穿上,按住泛酸的后腰,冷冷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坛,道:“收起来,毕竟是……二师兄给的最后一样礼了。”
第61章
府主离开金陵,由江岭心暂接管天衣府权柄。
大师兄回来,江岭心设宴府中,为两位师兄接风洗尘。园内风灯高悬,烛灯摇曳,往来婢女衣袂飘摇,卷起清风含香。江岭心坐在主位,叠叠重衣下,腰背笔挺身形如竹,面色如常地亲自为师兄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