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刀绣春
“我们师兄弟也有好久未像这样聚在一处了,今日我且以薄酒,先敬二位师兄一杯。”江岭心说罢,率先将酒饮尽。
大师兄眉眼间一派清和,笑着接了酒杯道:“师兄在这儿先恭喜小师弟第一个回金陵,也愿小师弟今后凡事顺遂,得偿所愿。”这是对江岭心这个下一任府主的表态。
二师兄则不这样想,当着江岭心的面把杯中酒泼了满席,讥笑着扔了酒杯转身就走。江岭心看着二师兄的背影,没有说话,这个场面他一点都不意外。他的二师兄从小与他势同水火,多年来若非师父镇着,两人早不知将对方弄死多少回了。
大师兄倒略显为难,宽慰道:“阿岭,你二师兄向来是这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由得他生几天闷气就好了。”
“自家师兄弟,我又怎会计较这些。”江岭心笑了笑,语气温和,面上却不沾半分温度。
大师兄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只是道:“阿岭,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接手天衣府之事可缓缓来,身体倒是要仔细些。”
“多谢大师兄。”江岭心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撑了一下后腰,“我送大师兄回去。”师兄弟二人一路说着话,离了宴席。府主向来忙于事务,小时候江岭心多半是跟在大师兄身边,大师兄对他来说倒是有几分长兄如父的意思。
待走到苑门前两人作别时,江岭心忽而叫住大师兄道:“师兄,今晚早些睡。”大师兄眸色微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江岭心却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落仙湖上,游船画舫,靡靡丝竹,不绝于耳。
只有一艘画舫船格外清净,容貌清艳的琴师正在调琴,坐在他对面的锦衣公子自斟自饮。琴师挑眉抬眸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一个眼神,却平白惹了火。
酒坛打碎,污了衣衫,公子将琴师按在屏风上,紧紧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来。
“二公子。”琴师不动声色,只是勾了勾唇角。
“闭嘴,别说话,看着我就行了。”锦衣公子扯开琴师衣襟,俯身狠狠亲在他眼睑之上,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眼睛,像他。可他若是能像你这样听话就好了。”
琴师苦笑,眼底带泪。
锦衣公子皱眉道:“别哭,他从不落泪。”
“是,二公子。”琴师修长的双腿被迫分开抵在公子腰间,指尖琴弦泛起冷光,勾指一瞬,缠上身前人的脖颈,杀机乍起。血随琴弦溅起,却没有将锦衣公子的头颅割下。
府主教导出来的弟子,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二师兄眼底闪过震惊与恼怒却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五指攥住琴弦,血顺着手腕蜿蜒落下。
二师兄忽而大笑,自嘲道:“连你也背叛我。”
琴师衣衫未拢,指尖琴弦如索命的绳索再次袭来,他只道:“不过是奉主子之命行事罢了。”
二师兄躲开杀意腾腾的琴弦,重新审视琴师那双冷清双眼,道:“你是……江岭心的人。”
画舫船上瞬间多出数十人,有身穿粗布麻衣的小二,有舫间的卖花女,有瞎眼的拉二胡老人……此时尽数抛去伪装,带着视死如归的杀气。
“呵……老三这是下了血本。”二师兄舔去指尖血珠,道:“想把我的命留下,还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湖面晕出暗红血色,两船相望,江岭心看着对面影影绰绰,落下黑子。卯四添了热茶递了过去,江岭心接过,满意地看了眼棋盘,然后将棋子全部推散。
“走吧。”江岭心起身,去了腰封后,腹部隆起明显的弧度。他伸手贴在小腹上,微微垂眸,感受掌心下细微的动静,叹气道:“去送送你二师伯。”
船板上,一片血红,浸染了江岭心雪白的衣摆。
“主子。”琴师五指染血,跪在江岭心面前道:“午七,幸不辱命。”
江岭心看着他身后已经命丧黄泉的二师兄,点头道:“自己废去武功,走吧。”
午七愣住。
江岭心低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对我二师兄动了情,又为我亲手杀了他,难不成还要继续留在我身边?”
午七苦笑,磕了头,自行毁了丹田,逆了真气,吐出一口血来。江岭心毫无动容,只看着午七抱起那把无弦的琴,踉踉跄跄离去。那琴,是那人送给他的唯一之物。
江岭心解了披风,蹲下身去,盖住了二师兄的尸首。不等起身,就听见身后脚步声,还有半句轻呼。
“师弟!”
江岭心头也不抬,平静道:“师兄,我不是让你早些睡吗。”
第62章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大师兄不忍看满地血红。
江岭心叹息,缓缓起身,背对大师兄而立,道:“大师兄,很多事难容情理。若非棋高一着,来日躺在血泊里的就是我。我何尝不想与师兄们兄友弟恭,相携相助,可你也明白,师父当年收我们三人为徒,为的就是择优而用,胜者为王。”
大师兄沉默不言,眼看着四周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死士,将他包围其中。
“大师兄,当日师父留下三签时曾告诉我们。可选,可不选。”江岭心轻轻抬起手,衣袖滑落,露出清瘦腕骨。“我们师兄弟各取一支时,就注定会有今日。”
江岭心的手轻轻落下时,四周死士杀意暴涨,冷刃齐齐朝大师兄而去!
“阿岭!”大师兄皱眉,眼中虽有悲色,抽刀的手却很稳。江岭心转身,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神色平静。
不愧是天衣府的大师兄,死士以命换伤的打法都没能伤到他根基,刀影如瀑,游刃有余。或许是杀意与剑风惊扰了腹中的小家伙,江岭心忍不住微微皱眉抚住隐痛的腹部。
大师兄将一个死士一刀抹去咽喉,血色喷溅,死士的刀只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他似乎注意到江岭心的不妥,待看见他这冷心冷情的师弟竟挺着圆润的腰腹摇摇欲坠时,不免被惊到。
江岭心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了眼大师兄,轻声道:“我不为自己,也得为我和师父的孩子着想。别怪我,大师兄。”
大师兄刀锋一顿,猛地抬眸望向江岭心,哑声道:“你说什么?”四周剩余死士最能察觉时机,刀剑狠厉,直朝大师兄而去。
“我说……”江岭心抬手从卯四手中接过一把龙舌弓,搭箭拉弓如满月,对准被死士夹击无法脱身的大师兄,道:“大师兄,你的心乱了。”
箭出,血溅。
一枚悬在颈间的白玉叶落下,摔成两半。
江岭心缓缓走上前,看着他的大师兄目光渐渐散去最后一丝光,轰然跪在地上。
“大师兄。”江岭心捡起地上的碎玉,玉上是师父亲自为他的徒儿刻上的名字。“何必装作喜爱我呢。从七岁那年,师父将我带到你面前时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所渴望的宠爱被瓜分。
画舫船重新归于寂静,江岭心神色疲倦,轻声自语道:“动了心的人,才会有软肋,幸好……幸好那天你没有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