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声去
霍氏现任家主是霍纭如的长兄,他对谢相知的态度并不如其他南州门阀那样敢怒不敢言,态度素来模棱两可,算是谢相知和南州世家之间的调和者。
霍氏家主一头雾水,不知道楚王把他叫过来做什么,出于一贯的谨慎,他没有轻易开口。
良久见楚王笑吟吟地开口:“纭如也到了婚嫁之龄,不知霍家主对纭如的婚事作何打算?”
霍氏家主更加糊涂,斟酌半晌才试探着问道:“这自然要看纭如心意如何了?”难道楚王这么多年终于看上了他妹妹,但不应该啊?没道理这么多年都看不上,突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吧?
但是为什么楚王突然又叫妹妹的名字,显得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霍家主倒是个不错的兄长。”谢相知淡淡道。
霍氏家主听不出他作何意,只笑了笑,并不开口。
谢相知下一句语气一转,带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不知霍氏将她送入宫时,是否也问过她的心意?”
“……”
霍氏家主闻言,额头上瞬间冷汗淋漓,惊恐地跪下。
“王上恕罪!”
倒不是他没骨气,而是南州这些世家门阀没一个不怕他的,生怕他手起刀落,百年门楣一瞬化尘土。便是这次,也是借着人多,本着法不责众的心态才敢逼谢相知退让一步。也真是到了末路,若是田赋改制,那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恐怕会因此衰落,便是从此一蹶不振也不是没有可能。
“起来吧。霍家主,本王今日无意问责于你。”谢相知等他跪好后才慢慢悠悠说,“霍家主不必如此害怕。”
但霍氏家主并不敢起。
“起来吧。本王今日是有事与霍家主相商,不谈国事,只谈谈纭如。作为纭如的兄长,霍家主不必如此。”
霍氏家主战战兢兢站起身,谢相知示意宫人与他看座。
等他坐下,谢相知方才道:“纭如入宫担任女官多年,素来恪职尽责。本王自幼孤身一人,并无兄弟姐妹,与纭如投缘,素来视她为亲妹,多年相处也算感情甚笃,欲要认纭如做个姊妹,不知霍家主这个亲哥哥意下如何?”
霍家主心道他们两人打哪儿来的感情甚笃?霍纭如往家中寄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提过她和楚王隔着半个王宫,没有公事半年也见不上一面。这能算哪门子兄妹情深不成?
但他面上不敢反对谢相知分毫,垂首一拜,“是臣妹的福气,但凭王上做主就是。”
他心知这不过是打着幌子的政治博弈,若是当真有心视霍纭如为姊妹,便不会是对着他在议政殿提这种事了。
谢相知对他的上道很满意:“那孤便择吉日封纭如为长公主,封号便定清河如何?”
霍家主心下微讶,时公主封号多是取自封地,但他可没想楚王愿意给一个外姓公主赐封地。而这清河刚好不是别处,正是霍氏本家所在之地。
他有些搞不清楚王究竟想干什么。
“但凭王上做主。”
霍家主再次行礼。
“依本王看,公主既到了适婚之龄,不如趁着此时凑个双喜临门。听闻公主入宫做女官前同林家少君有婚约,也是郎情妾意、人人称颂的一对。林少君为了公主更是至今未曾婚配,不若孤下旨赐婚成全这对有情人。”
霍家主听得冷汗直流,此时谢相知已是图穷见匕,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分化世家同盟,以推改制。
林、霍都是江南大族,此事一出霍氏在世家中将会如何自不必多言。只说那林氏乃蘅州第一世家,虽也在楚地内,但与南州相隔颇远。此时改制初下,蘅州那边还没得到什么消息,各方还在观察眺望。但婚约不同,赐婚的虽然是霍氏女,但有公主之名,代表的是楚王本人的意图。不管林氏如何想,其他世家必然对林氏有所顾虑,不肯再与林氏结盟。分化去林氏这个蘅州第一世家,剩下的家族都不成气候,楚王便可轻松各个击破。
而偏偏,林氏少君一定会答应下这桩婚约。林少君是个温柔多情的君子,他对霍纭如心怀责任,绝不会轻易抗旨拒婚。林家家主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偶然病了,放权给少君,林氏更是无人能管辖他的决定。
那林氏家主……便真的是偶然重病么?
霍家主背上的冷汗已经要浸透衣裳,但他还不能不答应楚王的条件——改制势在必行,世家衰微已成定局。若是及早抽身投奔楚王还能得以周全。
他深思后一咬牙,左右局势也坏不到哪儿去,不如搏一把。
“那臣就替臣妹谢过王上厚爱,只是还请王上能格外开恩,让纭如从家中出嫁。”
“公主是霍家女儿,应当如此。”谢相知应允。
霍氏家主拜谢退出去。
*
立冬前一日,封公主与赐婚的旨意到达霍林两族中,那林氏少君自然欢天喜地接下赐婚旨意。
霍纭如也特来领旨谢恩。
“我虽知王上有私心,但还是多谢王上成全我一段姻缘。昔年我以为一入宫门便是此生陌路,哪敢奢望再相见,不想如今这点遗憾也补全了。”
“你既知我有私心,便不该谢我。”谢相知垂眼望她,“王宫库房的钥匙还在你那儿罢?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挑挑,就当是嫁妆了。”
霍纭如谢恩起身,微微笑道:“王上是个好人。”
谢相知不置可否嗤笑。
“君王中的好人。”霍纭如又补了一句,纠正自己表达上的谬误。
……
立冬后几日,谢相知备车马出发欲去拜祭百里泽。这是谢相知多年养成的旧俗,身边的人都早已习惯,虽然他们无法理解自家王上为何对一个死了一百多年的前朝皇帝如此重视,但都无一人敢不按他的心意行事。
正因为阖宫上下都觉得拜祭这事过于平常,也就没人注意把这事说给裴渊有何不妥,甚至连最是八面玲.珑的霍纭如也没有察觉裴渊对此事过分在意的态度——这也并不能怪她,谁能想到楚王和百年前的昭帝关系匪浅?谁能想到燕王连一个死了百年的人都耿耿于怀?
唯一有所觉察的是系统。
跟着谢相知对裴渊此人深切了解过两个世界的系统莫名有点担忧:[以裴渊的性格一定会在意你和百里泽之间的关系吧?而且这个世界关于你和百里泽百年前的传闻不少,裴渊有心一打听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对之处吧?]
“前尘往事,可不是我叫他忘的。”他掩在阴影中的侧颜辨不出神情,只是声音细听有淡淡的冷漠。
人一直都是那个人,可一直都不记得也是真的。那么如今要自找麻烦也就随他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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