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花开人如玉
送到墨林学堂读书的孩子都有十来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秦三旺听完沉默了，他想到了上次回家时偷听到话，阿爹和阿么想买田盖房子，还说了两句关于二叔他们的话，具体什么内容他没听清，不过不像是好话，是不是因为那些个原因？
秦大牛听了祥伯的话只感觉震惊非常，看祥伯的样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得不行。
在墨林学堂学了快一年，三个孩子都非常喜欢学堂的气氛，也很想读书，上次回家的时候家里不是好好的，为什么会闹出事情来。
年龄最小的秦大虎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听了祥伯的话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祥阿爷，我们家里出了什么事？”
祥伯摸了摸秦大虎的脑袋：“大虎不哭，就是你大伯和二伯闹着想分家，分家就不能继续佃我们少夫郎的田，所以你们也不能继续在墨林学堂读书。”
还记得去年他送这三个孩子到林家村的时候，他们的头发和枯草差不多又黄又干，到林家村之后伙食好了起来，他们三个现在的头发都又黑又浓密。
第330章 分家一
不止是头发有变化，脸色也好看了很多，身上的衣服虽然洗得有些泛白，但穿在身上的时候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还有周身的气质，即便坐在驴车上哭，秦大虎的腰板都挺得笔直，和没读过书的孩子一看就不一样。
秦三旺坐在一旁眼神黯淡，想着刚才祥伯的话，真和他家里有关，阿爹和阿么实在是太糊涂了。
秦大牛挪了挪位置坐过去抱住秦大虎，拿出手帕给他擦鼻涕眼泪，眼神坚定地说：“大牛不哭，咱们把书带走，以后在家做完事好好温习功课，不能把先生教的东西忘掉，以后有机会哥哥就劝四叔送你去别的学堂继续读书，你在学堂学了回来教我们，我们一定不能轻易放弃。”
“好，我听大牛哥的。”秦大虎抽抽噎噎地擦干眼泪，点头表示会听哥哥的话。
听了秦大牛的话，祥伯对他高看了一眼，没有听到不能去学堂之后自暴自弃，反而鼓励弟弟，以后抓住机会继续上学堂或，借鉴了林家村的做法，让去学堂的孩子学了回来教家里人。
祥伯联想到接秦大牛离开时郑夫子特意悄悄拉着他说的话，顿时有了培养他的心思，秦大牛这个孩子心性坚定且有头脑，是个可塑之才。
三个孩子三种表现，祥伯都看在眼里，等秦家这边的事处理完他回去给林夏至汇报的时候一并说。
到了背山村，祥伯将孩子们送回来，把秦家的汉子叫到一起，每一个人的表现都不一样。
不用说，他们都以为林夏至不满意他们闹事，才把几个孩子送回来。
秦大狗和秦三旺一样神色晦暗，隐隐有后悔的意思，秦二狗眼里有窃喜和幸灾乐祸，秦三狗和秦四狗非常惊讶、难过，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
“今天，我过来，除了把孩子们送回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办，那就是重新签佃田契约，考虑到你们几户人家的意愿，新的契约我已经拟好了，秦三狗、秦四狗，你们两过来签了吧。”祥伯拿出三份新契约，分给秦三狗和秦四狗两人。
秦二狗眼里惊喜一闪而过，以后他就可以单独种田、单独找活，家里很快可以积攒起银钱来。
眼看着祥伯把契约给了三房和四房，没有给他们二房的意思，秦二狗赶紧上前问：“祥伯，我们两户人家的呢？”
秦二狗知道自己的行为惹了东家不满，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拉上了秦大狗分散火力，让他一个人不那么显眼。
祥伯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你们两户不是不想跟着秦家种田了吗，所以这次新契约没有你们的份，以后我们家少夫郎的地也不会再佃给你们。”
“我们两都是秦家人，之前是一起佃的田，现在要分开签契约，凭什么就不给我们两户了！”秦二狗急了眼，撇开秦大狗要冲到祥伯面前。
祥伯身边的林家下人立马站上前拦住他：“凭什么？就凭之前是整个秦家佃田，就凭是你们两户主动闹事，这件事就算是闹到县衙，也是你们的错。”
祥伯站在后面，冷眼看着秦二狗：“我们少夫郎不追究你们违反契约的赔偿就已经心肠够好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人心呐就是不知足，总想要更多，秦二狗就是这样。
祥伯一番话说得秦二狗不自在极了，他看向秦大狗，让他也说说话。
可惜秦大狗根本不理会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二狗！”老秦头被孙子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
刚才，他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强撑着没好的身体让大孙子把他从里面扶出来。
秦二狗看着这样的老秦头，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终于低下头不说话，对把他养大的老秦头，他不敢说太过分的话。
“秦二狗，你现在满意了吧，以后你可以彻底单独挣钱，和别的人没有关系，今天祥伯在，就请祥伯做个见证，我们老秦家从今天起彻底分成四户。”老秦头颤颤巍巍地，说话声音也不大，却听得秦大狗身子一抖。
老秦头往秦大狗看过去：“还有你，秦大狗。”
“小叔！”秦大狗噗通一声跪在老秦头跟前，“小叔我错了，我被眼屎迷了眼，才做出这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事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咱们秦家不能散啊。”
三十几快四十岁的人，在老秦头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是秦家年轻一辈人里的老大，他没有做好老大应该做的事，有自己的私心，被秦二狗撺掇两句就跟着闹腾，害得秦家在老秦头还在的时候就要分家，让他没有脸面对爹么去世之后辛辛苦苦将他拉拔大的老秦头，等他死了之后如何有脸面下去见秦家的列祖列宗、阿爹阿么。
想到这些，秦大狗没有怪罪秦二狗挑拨离间，只是在不停地反省自己的问题，他觉得错都在他身上，不是他这个家就不会散。
秦三狗和秦四狗刚才拿着新契约书站在旁边听着，听了老秦头的话都吓了一跳。
秦三狗把契约书往秦四狗手上一塞，从侄子手上接过来自己阿爹：“阿爹，身体要紧，您别动火，大哥和二哥做得不对，等您身子好了再教训他们。”
秦大狗闻言跟着点头，真心实意地看着老秦头说：“对，小叔您身子要紧，我做了错事，等您身体好了要打要罚我绝对听着、受着，绝对不会躲闪，咱们家只有团结在一起才是一家。”
秦二狗闻言抬头瞪了眼秦大狗，真是个软蛋，一吓就把之前答应的话都忘了，还说什么自己的小家，就他那样，秦三旺什么时候才会有出头之日。
祥伯看着秦二狗，当初刚接手秦家的时候，这家四个汉子看着都是老实本分的，这才没过多久，就各自有了心思，尤其是秦二狗，简直变了一个人一样。
秦三狗和秦大狗的话让老秦头心里舒坦了一点，好在老大还不是个完全糊涂的，至于二狗子，就当他这些年养了一只白眼狼吧。
老秦头站直身子，把秦四狗喊过来，让他去把各家人都叫过来，今天就把家分了。
看着秦大狗还想说话，老秦头瞄了眼秦二狗，坚定地说：“今天不分家是不行了，有些人已经看厌烦了我这个老头子，早就想离开了。”
秦大狗和秦三狗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眼秦二狗，让秦二狗气炸了肺，等分了家，他绝对、立马带着夫郎和孩子离开，再也不回背山村受这份鸟气！
既然老秦头已经决定了要分家，这会儿被人用什么眼神看着秦二狗都忍着，只要能分家就行。
秦四狗到各家跑了一趟，把夫郎们和孩子们都叫到大院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大狗、低头看不清表情的秦二狗和满脸愤怒的秦三狗，静悄悄地谁都没说话。
秦大狗的夫郎最后一个到，他见秦大狗跪在地上，自己差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才走过去。
秦二狗的夫郎抬头，同看向他的秦二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了成算，思考等会儿怎么配合自己相公。
“好了，大家人到齐了，我们现在就说说分家的事。”老秦头不想耽搁时间，人齐了直接开口说重点。
秦大狗的夫郎瞪大眼，冲上去跪在秦大狗身边，嘴角努力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叔，咱们家好好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老秦头看了秦大狗夫夫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人心齐家才能旺，现在大家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家，人心不齐了，自然要分开过才行。”
“树大分杈，人多分家，大哥，你们家大旺都到了该娶夫郎的年龄了，咱们还不分家人口就太多了。”秦二狗的夫郎冷不丁在后面添一句。
之前，秦二狗夫夫就是以孩子为劝说点，把秦大狗夫夫拉到自己这个阵营，现在联合破裂，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大房这个盟友。
“闭嘴，汉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夫郎张嘴吗？”老秦头冷冷地看向秦二狗夫郎，“等会儿分家，秦二狗少分一百文，管不住自己的夫郎算什么汉子。”
秦二狗猛然抬头，不服气地看向老秦头，凭什么小叔这样对他们夫夫二人。
老秦头看都不看他，冷着脸继续说：“我先来说说家里的所有财产，最重要的当时是咱们现在住的房子种的地，显然不管是房子还是地，都不是我们自己的，程少夫郎怎么安排我没意见，等会儿三狗子和四狗子你们两把新契约签了自己收好。地里的庄稼都归你们两个人，反正都刚种上去第二轮，还没到收的时候。”
“地里的庄稼怎么就归他们了，我们家和大哥家也种了地，分不到地就得贴银子给我们，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种地，小秋您不能偏心啊！”秦二狗的夫郎憋不住了，又一次跳出来表达他的不满，依旧试图拉上大房一起。
第331章 分家二
可惜大房一点不配合，秦大狗对老秦头磕了个头，瓮声瓮气地说：“我都听小叔安排。”
不仅秦大狗是这样，他夫郎也老实跪在地上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
“秦二狗再少分二百文，放任夫郎顶撞长辈，没规矩。”老秦头面无表情地第二次说出少分钱给秦二狗的话。
秦家只剩下他们这一支四户，老秦头是唯一的长辈，他的话不说绝对有效，至少秦二狗不敢反驳。
秦二狗心里暗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夫郎，开口求饶：“小叔，我家那个昨晚没睡好今天脑子糊涂了，我马上说他！”
说完秦二狗转身对上自己夫郎：“你跟谁说话呢，那可是养大了我和孩子们的小叔，这么不懂规矩，你是想被我休回——”
“不要多说废话。”老秦头懒得听他们夫夫两个做戏，打断了秦二狗的话继续说，“咱们虽然之前没有分家，但是因为都是分开住的，所以到现在分家的时候不用分那些个锅碗瓢盆、被子衣物，你们谁家里的都是自己添置的，有多少你们自己清楚。”
“这一年多以来，咱们几户人家又是种田、又是养兔子、又是给人装竹管运水，虽然每个月都有给大家分钱，但是我手上还是有一小部分单独划出来攒着的银钱，现在你们手上有多少钱我心里多少有数，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我现在把我自己手上的钱拿出来分了，就算分家。”
说完，老秦头让秦三狗去自己房间，把他床下一块活动的地砖拿开，把下面用油布包着的小木箱出来。
小木箱外面有一层油布包裹着防潮，打开油布能看得出里面的小木箱有些年头，因为保存细致仔细，上面的花纹和锁还是好的。
“阿爹，这是不是我阿么的陪嫁？”秦三狗看到那个木箱眼睛一下就红了，这个木箱他小时候见老秦头拿出来看过，当时老秦头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这是他阿么唯一带到秦家来的。
老秦头感慨了一句，粗糙发手指轻柔地抚摸箱子外面：“是啊，这是你阿么留给我的念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等你阿爹我快死的时候就把这个箱子传给你。”
秦三狗不说话了，他怕自己说话会带上哭腔，这一次老秦头病的情况着实危险，今天已经是阿爹看上去最好的样子了，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老秦头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将小木箱打开：“咳、咳咳，这里一共有五十六两银子并四百文，虽然我们是四户人家，可老头子我如今病得不轻要吃药，就把我单独算成一户，给我自己留一些药钱，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所有人都不敢有意见。
秦二狗夫郎虽然眼馋，但他这一次学乖了，不敢再闹意见，生怕又把老秦头给惹到了，扣自家银子。
“先把刚才说的要扣秦二、二狗的三百文拿出来。”老秦头从木箱子里取出三串铜板，每串上面是一百文，将三串放在一旁空白的地方，然后不紧不慢地把剩下的银子和铜板倒在桌子上，“这里还剩下五十六两并一百文。”
“先把五十五两银子平均分成五份，每份一十一两，还剩下一两银子并一百文，我做主拿这一两银子给大旺取夫郎，他是家里最大的长孙，今年十六了该给他说亲，没分家之前咱们秦家人多，说亲容易，现在分家了别人看咱们家闹腾，就要挑剔一些了，多分点银子给大旺，好让他娶夫郎的时候硬气点。最后一百文用来交修改文书的钱，既然要分家，那就分个彻底，去官府把户籍一起分了。”老秦头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句话，又咳嗽了几下，“至于这三百文，大狗、三狗、四狗，把孩子们叫过来。”
秦大狗、秦三狗、秦四狗三户人家的小孩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三个，除开秦大旺，剩下的十二个小孩每个人分到了二十五文，孩子们的心情一下就由阴转晴，忘了刚才严肃的氛围，拿着分给他们的铜板笑眯眯地谢谢阿爷。
秦二狗夫郎都快气炸了，拿自家的银钱给这些小东西，自家的孩子还没份，他怎么想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秦二狗及时扯下他的衣角，让他不要说话，可秦二狗没有看住自家孩子，当初冤枉秦大牛偷钱的秦二柱跳出来：“阿爷，我也要钱。”
“你也要钱？”老秦头刚刚和缓的脸色又沉下来，“去找你阿爹和阿么要，不要来找我。”
“我不，我就要钱，他们都有钱，为什么我没有！”秦二柱不管，他看到别的哥哥弟弟都有钱，心里难受极了，阴沉沉地看过去。
刚才得了钱高兴的孩子们不敢再露出高兴的样子，躲到自家阿么或者哥哥身后。
祥伯一直在旁边看着，总算找到了秦二狗变化这么大的原因，看他夫郎的样子就不是个安分的，天天吹枕头风，难怪会把秦二狗也给带歪，连教出来的小孩都越来越不讨喜。
老秦头不再理会秦二柱，他亲自把钱分好的钱放在秦大狗手上，再把那一两银子拿给秦大旺，嘱咐秦大狗夫夫好好给秦大旺相看夫郎。
随后，老秦头把剩下的银子给秦三狗和秦四狗，再拿起分给自己的十一两银子装进小木箱，没有管秦二狗一家，对秦四狗说：“四狗子，你去一趟咱们村里正那里，把咱们秦家的户籍拿上到县里改了。”
“祥伯，还请您跟我进屋一趟，我有些话想跟您说说。”老秦头的精神头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祥伯见状点点头，跟在老秦头后面进屋听听他想说什么，也宽慰两句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头。
秦三狗痛心不已，他把自己的钱交给夫郎，上前扶着老秦头进屋。
秦四狗也把自己家分得的钱交给夫郎，拿上那一百文准备去找里正，离开前他拉起还跪在地上的秦大狗夫夫二人，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大哥、大哥么，不是做弟弟的说你们，这件事你们确实做得不地道，明知道最近小叔身体不好还闹这闹那，现在也如你们的意愿分家了，小弟在这里就一句话，你们没事多过来看看小叔，好让他老人家心里不那么难受。”
说完，秦四狗拍了拍秦大旺的肩膀：“大旺，你阿爷心里想着你，我这个做四叔也不在这里说什么，亲事上有什么地方需要四叔帮忙，你过来说一声四叔能帮的绝不推辞。”
说完这些，秦四狗看都不看秦二狗家一眼，转身离开。
秦大狗家的几个孩子拉着自家大哥，神情很难过，还带着害怕和迷茫，他们以后不能种这里的田，也不能住现在住的房子，他们家以后怎么办？
秦二狗等人都走光了，才上前拿属于自己的那份银子，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秦大狗冷嘲热讽：“人都走了，大哥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可没有人记得你会在这里跪多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