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曹昂喉头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封信在袁绍帐下也不是什么秘密。”刘协冷笑道:“袁绍得了这信,恐怕是正中下怀。不过几日,便有主簿耿苞受他指使,给他找出袁氏该做皇帝的依据来,说什么‘赤德已败,袁氏乃黄帝后裔,当顺应天意’。”
如今信奉五行之说,汉乃火德,由土德更替;黄帝为土德,若袁家为黄帝后裔,则取代汉朝,便是“天意”。
“袁绍还是太着急了些,将耿苞这些不经之语传播开来。奈何僚属们都认为此人是妖言惑众,袁绍抵不过众人之意,也试探出时机不对,只得下令杀了耿苞。”刘协平静道来,仿佛说得并不是天下更替这样的大事,而是今晚要吃什么一般,“袁绍虽然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袁术要沉稳些,却到底也是露了马脚。”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弘农王妃留下的那个孩子,如何了?”
弘农王妃唐珏已经在去岁那场疫病中故去,留下的孩子便是当初少帝的遗腹子,名叫刘寿,假作是弘农王妃弟弟的儿子,一直养在唐府之中。唐珏已死,她的父亲也在会稽任上被乱党杀死,如今阖家迁徙在长安,话事人便是唐珏的母亲。自刘寿的存在被刘协知晓后,相关的事务都是交给曹昂去亲自处理的。
曹昂道:“刘寿一切安好。今岁跟族中的子弟一同进学了。陛下可是听说了什么?”
刘协与他对视一眼,点头道:“不只在长安,远在袁绍帐下,如今关于少帝遗腹子的风声也越来越大了。”
“陛下是说——袁绍要从刘寿身上做文章?”
“袁绍虽然有野心,从前不肯走刘寿这一招棋,但形势比人强,如果不抬出刘寿来,他怎么巩固身边的跟随者?又怎么跟朕分庭抗礼?”刘协轻声道:“朕如今在西京(长安),真到不得已的时候,袁绍自然要往东京(洛阳)再摆一尊皇帝。”“陛下,这孩子留在长安,终究要生是非。”曹昂看得分明,一旦袁绍挑动此事,会给皇帝惹来大麻烦的,而真到了那样的境地,这孩子也就没了活路,“他是少帝遗脉,当日臣要为陛下除之,陛下不忍。如今不如将他送往远方,叫他在远方长大,天下平定之前,不要再踏足故土。苏双与张世平的商队,不日便要启程,不如将这孩子交给他们……”
刘协垂眸一笑,轻声道:“当初哪里是朕不忍心?分明是你不忍心。你今日这话,也还是为了给那孩子一条生路。”
曹昂一噎,他虽是为了陛下安宁,可的确不能辩驳皇帝的话,一来他确有活刘寿之心,二来以君臣两人的关系,他若是开口剖白自己,反倒显得生分了。
“要他跟着苏双等人西往大秦,路途艰险,也未必就能活成。”刘协不咸不淡道:“倒是留在这长安城中,诱着袁绍犯错,还算有些用处。”他近乎冷漠得做了决定,转而询问起曹昂身体,却又恢复了和煦,“张仲景给你诊过脉了?开的药吃着怎么样?”
曹昂一一答了。
君臣二人忙里偷闲聊了几句日常,便各归其位,继续处理手上诸事。
这日曹昂归家,就见母亲丁夫人早在厅堂中等候着。
“孩子这会儿睡着了。”丁夫人迎上前来,命从人摆上温热的饭食,又道:“宫里医工开的药,我已命人熬着了。”
曹昂坐下,与母亲一同吃饭。
丁夫人瞧着儿子的面色,心中有事要问,却又疼惜儿子忙碌,不忍打断他用饭。
曹昂早看在眼中,用了半碗饭,喝了一点汤,便觉饱腹,温和道:“兖州无碍的,陛下明白父亲的心。”
丁夫人闻言,长松了一口气,又看儿子,感慨他这般能体察旁人心情,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练就的,愈发心疼起来,道:“再用些吧。你吃这么点,哪里够呢?”
“在未央殿陪陛下进了些点心。”
丁夫人点头,分明还有话想问,却又顿住。
“母亲还有何事忧心?”
丁夫人望着儿子,嗫嚅两下,屏退左右,低声道:“我其实并不是为你父亲担忧。”说到底,她与曹操之间新婚燕尔时的柔情蜜意,早已淹没在时光里,如今只认他是曹昂的爹罢了,“我是为你担忧。”
“母亲为我担忧?”曹昂微愣。
“你父亲在袁绍手下,你却在皇帝身边,从前倒也罢了,如今袁绍命你父亲对朝廷动兵,陛下待你……”丁夫人是一颗慈母的心。
曹昂笑了,垂眸忆起陛下的话,往母亲面前的碗里挟了一箸鱼肉,柔声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忧,陛下从不疑我。”
丁夫人原是从不过问儿子在朝堂上事情的,此刻初开口时还有些羞赧,从儿子口中听到皇帝的态度,放下心来,既然开了口,便索性把心里的想法都掏了出来,“陛下待你这样好,你又年轻又权重,难免有人要看着眼红。”她也风闻过当初朝中老臣与儿子起过龃龉,“若是有人寻衅,你只不要理会,别一生气做了触犯禁律的事情。可如果真有人欺到你头上来,你也不能傻傻受欺负,既然陛下是好的,你便都告诉陛下。”
曹昂垂眸,静听母亲质朴而又满是慈爱之情的教子之语,听到最后,眉睫一动,低声笑了,应道:“嗯,儿子都告诉陛下。”
“好,好,你比母亲更懂得该怎么做。”丁夫人放下心来,起身道:“我不久留你了。等会儿让他们把药给你送到书房去。”
她知道儿子政务繁忙,书房的灯火总是要亮到深夜的。
曹府书房中的灯火亮起来,而丁夫人所住的小院内机杼声也响起来,那是慈母心织就的陪伴乐章。
长乐宫中,如今也有一种机杼声,不甚流利,却也别有生趣。
皇帝要蔡琰在伏寿出嫁之前教导她,为了方便,伏寿仍是居住在长乐宫中。
是日蔡琰午睡醒来,宫女捧了她惯用的笔墨,正要赶往未央殿行女史之职,因上午皇帝在批阅奏章,倒是不需她在侧的。
蔡琰从门前过,就见伏寿坐在三尺高的花楼上,正挽花提综,不禁笑道:“纤纤静女,经之络之,动摇多容,俯仰生姿——说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景?”
伏寿手上不停,紧张笑道:“先生快别笑我,我只怕错了一丝。”对面另有一织工踏杆引纬织造。
伏寿虽然在家中也学过织布裁衣的基本技能,但从未上手过这样复杂的提花机,所谓“寸锦寸金”,她学了许久,又有织工配合,一整日下来也才得不足一寸。
蔡琰笑着望伏寿一眼,见女孩神色认真、潮红面上隐有汗水,倒是有种与她年龄相称的勃勃生机,比之最初的端庄肃穆又或是前段时间的娇媚婀娜,可是要美丽太多了。
坦白来说,伏寿在入宫之前,已经完全做好时下贵女嫁人该有的准备了。
她学过《女诫》《列女传》,懂得清闲贞静,守节整齐等妇德;会洁齐酒食,以奉宾客;蚕桑女工都不在话下。她也接受过贵女该有的素质教育,懂音律,能赏歌舞。而不同与刘清少时抵触阅读经史子集,她在大长公主府上,正经学过《史记》《韩诗》等,能与蔡琰对答如流。
也许适龄的贵女中,有人比她更有灵气,但没有人能比她所学更全面了。
阳安大长公主早已着力将她往皇后的模子里培养。
在这一点上,蔡琰自认为无法再教导伏寿更多了。
伏寿歪头看来,笑道:“先生还不去么?莫要迟了。”她变得比从前爱笑了。皇帝赐婚后,又派了蔡先生来教导她。她初时以为要把从前在家中学过的“女子卑弱”等书再学一遍,还有主持中馈等事,谁知道竟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最开始皇帝令蔡先生问她想学什么,她答不出来,也不敢答。于是皇帝便给她拟了个单子。她非但可以毫不顾忌皮肤是否白皙,而整日练习骑射;也可以跟随医工,学习基本的医理与妇人生产之事;甚至能亲自学习如何操作提花机,不再是普通的织布,而是织出金子一般的锦绣来。
伏寿感到她从前全部的人生,都没有这几个月来得快活肆意,叫她感到活不够一般,恨不能每日变成十三个时辰。
皇帝甚至还许诺,待到她出嫁之时,可以沿水路而出,在汉江上游亲自看一看船是如何造出来的。
蔡琰下午去未央殿之前,看到的伏寿还是热烈欢乐的,待到晚上回到长乐宫,却见伏寿房门紧闭,左右守在门外都不敢稍动。
“怎么了?”蔡琰上前。
左右宫女轻声答道:“下午回了一趟大长公主府,回来路上便哭了。”
蔡琰微微皱眉,推开门扉,在床榻角落里找到抱膝发呆的女孩。
她抚着伏寿僵硬的颈背,柔声问道:“回家受委屈了吗?”
伏寿这旬月来与她已是相熟,此刻被关切一问,再忍不住,想到母亲的申饬与劝导,伏在她怀中,呜咽问道:“先生,女人到底是什么?什么才是女人?”声音中满是迷茫与不安。
*
“你们来问朕,什么是女人?”翌日未央殿中,刘协原是要查验未来江东女主的课业如何,谁知引出来这样一段公案,他望着下首一大一小两位女人,扶额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们不曾听过一句话——凡是男人写女人的文章,历来都值得怀疑,因为他既是……”他说到这里又顿住,在已历三世的记忆里转了个圈,意识到这是他在现代学过的哲学内容。
原话是法国哲学家普兰·德·拉巴尔所说,“但凡男人写女人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男人既是法官又是当事人”。
刘协望着半藏在蔡琰身后的伏寿,女孩神色中有痛苦、迷茫,还有一种强自忍耐的羞耻。
他忽然意识到,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对眼前这个人来说,乃是人生的关键问题。
第151章
伏寿下午回家, 被阳安大长公主怒骂了一通。
母亲从未如此失态过,像是忘记了大长公主的体面。
当伏寿顶着一张被晒成小麦色的脸,走到阳安大长公主面前时, 阳安大长公主再也忍不住怒火与失望。
“怎么弄成这个丑样子?你就要嫁人了, 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阳安大长公主怒道:“你原本就生得不够美丽, 随了你那卑贱的生母, 只剩一身年轻的皮肤还算看得过去,现在晒成黑炭一样,待你到了江东,你的未来夫婿看你一眼都会觉得恶心!我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教你的?我前阵子手把手教给你的东西,你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伏寿知道自己没能进后宫, 实在让母亲大大失望,这些时日以来母亲一直是憋着火的, 她小心应对着, 以为可以维持表面的平和直到出嫁,没想到母亲的怒火在今日喷发, 而一喷发就要把人伤透。
也许是因为母亲对她生母的诋毁,也许是因为母亲真的伤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嫁人在即……
伏寿没有像从前那样乖乖听训,她抖着嗓子小声申辩道:“是陛下令我学骑射……”也许潜意识里,她想要抬出皇帝来与母亲对抗, 她隐隐知晓这正是母亲的痛处。
母亲对皇帝无能为力。
伏寿是聪慧的, 她的确触到了阳安大长公主的逆鳞。
阳安大长公主彻底进入了狂怒状态, 这愤怒不只因伏寿而起,还因为她发现近来一切都不在她掌控之中了。她要给高祖祭祀用鲜荔枝,荔枝树没能种活,皇帝派冯玉来打她的脸, 她非但不能问罪养荔枝的宫人,还要挤出笑脸留冯玉用饭。早年她救了柔夫人,养在府中,以为天长地久终有用处,谁知吕布竟长久回不到长安了,而柔夫人已是半疯,留下去不是与吕布结缘,倒是结仇了。丈夫伏完做了执金吾,照她看来,公务并不繁忙,但就是不见归家,早晚都在外面,只是为了减少与她相见的时间。而长子伏德虽然出息,却与儿媳林氏情好日密,不当值的时候来她面前请安,也不过蜻蜓点水一般,敷衍得很。连她养了五六年的长公主刘清,近来都待她冷淡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因为皇帝疏远她,她离权力越来越远了。在她身上无利可图,连亲人都面目可憎起来。伏寿原是她最后的希望,培养出一个皇后,一个被她握在掌心的皇后,一切的荣光还会回到她身上。可是皇帝不要伏寿——伏寿无用!而她失掉了权力,人也渐渐老去,还剩什么?只剩满腔的怒火,此刻都冲着伏寿而去。
“少拿皇帝来压我!”阳安大长公主嘶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就凭你那卑贱的生母和虚伪的父亲,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在你身上花的心力,就算是条狗也会冲我摇尾巴!你倒是投了新主子,就回过头来冲我呲牙了!”
伏寿面色涨红,眼中蓄泪,一生之中从未听过这等羞辱粗鄙的话。可羞辱她的人是母亲,她不能离开。
阳安大长公主感到身上一阵潮热,背上又沁出冷汗,忽冷忽热的症状,是她近来常有的妇人症状,是青春在离开她的明证。
她越发恨伏寿,“哪怕你有董意一分的美貌,又岂会不能成事?”
伏寿的泪落下来,泣道:“母亲若要美貌,何不去寻美貌的歌姬来?为何又要教女儿诗书,让女儿懂得廉耻?难道女儿十年所学,不及旁人生来的美貌吗?女儿能读会写,善骑射弓马,通医术纺织,会持家宴客,难道只少了美貌一项,便全无用处了吗?”
“嗯,全无用处。”阳安大长公主冷冷道。
伏寿愣住,含泪望向母亲,因为太过震惊而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的阳安大长公主冷漠到了骨子里,她亲手撕开女儿眼前那层玫瑰色的纱,要她看清这个真实残酷的世界,“哪怕你已做不成皇后,但你要嫁去的江东孙氏。你能读会写,但孙氏手下缺士族文人吗?你善骑射弓马,比得过孙氏手下的精兵猛将吗?你通医术纺织,孙氏手下的医工与织工又岂会少?你会持家宴客,孙氏府中自有长史操办。”
阳安大长公主冰冷得一样一样数下来,语意中的恨意越来越深,不只是冲着眼前的女孩,也许是为她自己这一生而怀恨不已,“在你出生的家族给你的身份荣光之外,你对丈夫唯一的用处便是生儿育女,你唯一的武器就是年少美貌。所以我教你修饰自己,教你曲意逢迎,教你柔弱体贴——这一切都需要你有一张能看得过去的脸。”她嫌恶得扫了一眼伏寿晒成小麦色的脸,“可现下,你连这仅剩的有用之物都毁坏了。”
“如母亲所言,我竟不是我,只是一张脸。”伏寿哀泣而怨怒。
“还是岔开的两腿之间。”阳安大长公主冷笑道。
伏寿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再也承受不住,捂住脸蹲下|身去,拼命压抑着哭声。她在哭泣中,还妄图挣扎,脸埋在手臂间,含糊道:“可是陛下说……”
“陛下?”阳安大长公主击碎了她最后一张盾牌,“陛下若果真为你好,怎会不要你?”
她早已听闻这数月来陛下对伏寿的安排,她深恨陛下的插手,毁坏了她精心培养的武器。
伏寿应该是完全符合她意图的容器。
她绝不能容许皇帝改变伏寿。
伏寿恨不能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她再也无法忍受母亲的羞辱,生平第一次,未经母亲点头,便转身离开。
可是在她背后,阳安大长公主的声音像是阴魂不散的幽灵。
“你仔细想一想,若不是我教你的法子,那孙权又怎会在芸芸众人中记住一个不起眼的你?”
伏寿掩面跑出了阳安大长公主府,自尊心已经粉碎,回到长乐宫缩在床榻上,充满了自厌的情绪,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抱膝呆呆想了半日,许多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恨老天为何不把自己生为男儿,却要叫她受这等磋磨。她想到母亲冷漠嫌恶的面色,想到最后一次见董意时她凸起的小腹……
直到蔡琰推门而入,将她从一个人的地狱中拉出来。
蔡琰听伏寿边哭边诉,断断续续讲完阳安大长公主的训斥,便知道这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她当然可以驳斥阳安大长公主的话,但她在伏寿心中的分量,却远远及不上阳安大长公主,也因此难以抵消阳安大长公主带来的伤害。当今天下,唯有皇帝的话,能压过阳安大长公主。而好在蔡琰所了解的皇帝,愿意让她以女子之身撰写史书,愿意让女子习骑射修医书,不爱美色,不蓄娈|宠,在伏寿受到刺激的这一点上,她可以信任他。而皇帝曾经交待过她,要她教导伏寿,要伏寿做大汉的臣子,而不是孙权的妻子。
恰好皇帝派人询问伏寿课业时,蔡琰便领着伏寿一同来到了未央殿中,向皇帝这个男人问出了何为女人的问题。
刘协看一眼隐在蔡琰身后的伏寿,便如同医官看诊总要先问病因,此时若要她自己来说,恐怕她难于开口,想了一想,便道:“朕方才看折子有些饿了,正要去侧殿用膳。不如这样,你们觉得何为女人,便各自写下来,等会儿呈给朕看。”
他一离开,伏寿立时松了口气,扶着蔡琰的胳膊,小声道:“蔡先生,你怎得这样大胆?我以为是要来答课业之事的,您怎么……”这种话都问陛下。
蔡琰微笑道:“陛下没那么吓人的。”于是从屏风后取了纸笔,分给伏寿一份,让她在一旁案几上写。
伏寿还有些犹豫,“当真要写吗?”
“自然。”蔡琰提点她道:“这样的机会可再也没有了。你如实写,若能解开这处心结,日后天高水阔,方得自在。”
伏寿坐定,捏了笔,初时还有些拘谨,只从《女诫》等书中引出字句来,便好似学府的书生做文章一般。后来,她渐渐静下心来,静谧空旷的未央殿中一声人语不闻,只有安息香清苦的气息,和门外偶尔随风潜入的阵阵茉莉清香。她心里的话从笔端流淌到纸面上,在这一生中接受过的关于女人的言论,一条一条呈现出来:
上一篇:从民国到七十年代养娃史
下一篇:西汉养崽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