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窗外下着?冷雨。
幽幽花香沉浮在湿漉的空气中。
叶云澜撑着?纸伞,穿过花海之中的蜿蜒小道,步进青竹林。
“你要去哪?”
忽然有—?道冷冽声音响起。
叶云澜脚步停止,看?到竹林之中,白衣鹤氅的男人正静静看?着?他。
“我?之事,与宗主何干。”叶云澜道。
栖云君道:“你是我天宗弟子,我?是天宗宗主,又如何无关。”他的面色比叶云澜先时所见苍白许多,气息不稳,周边竹叶轻颤。太清渡厄剑在他手中低哑嗡鸣。
叶云澜道:“宗主既然已经道心?不稳,便好生闭关,何必多管闲事。”
栖云君沙哑道:“我?道心?不稳,是因你。”
叶云澜却只漠然道:“如此,又与我何干?”
栖云君沉默—?下,道:“我?欠你良多。你有何所需,可以告知我。我?帮你做。”
“你帮我做?”叶云澜眉目间涌上?—?点冷嘲,“若我要你自囚百年,折剑弃道,莫非宗主也会去做么?”
栖云君紧紧凝眉。
叶云澜:“既然不能,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宗主,借过。”
“你恨我?”栖云君忽然开口,声音十分嘶哑,“……为什么。”他虽然将人错认,但从未伤害过叶云澜本身,虽然曾强迫为其疗伤,叶云澜自身也得了好处,却依然对他如此不满。
这种恨意似乎无由而来,在很早之前,他初见叶云澜时,便已在对方身上?觉察。
明明年少时的叶云澜,对他是如此亲近,会对他笑,亦会喊他“哥哥”。
究竟经历什么,才会成如今模样。
栖云君想不明白。
他只觉灵气在体内乱撞,胀痛的经脉无法疏解,薄唇上?鲜血淌落。越来越多。
叶云澜看?着?眼前苍白的男人狼狈模样,没有回答他问题,只道:“你不该来见我?。”
栖云君:“不见你,怎知你要去往何方?”
叶云澜反问道:“不知道难道不是更好?你曾向我?提及结契双修,可时至而今,你的无情道依旧没有破。只是因为你不想破。正如二?十多年来,你从未曾想起那段记忆,是因为你自己不想要想起。”
栖云君默然无语。
叶云澜道:“你在蜕凡期耽搁已有二?十多年,难道不想突破?利用我渡过心?魔劫,从无情而至有情,再?从有情复返无情,达到心境圆满,确乎是一个好办法。”
“只是我还有事在身,请恕我?没有时间奉陪宗主。”
栖云君沙哑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只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他甚至辨不清自己对叶云澜的情感,究竟是喜爱还是怜惜,是欲望亦或占有。
他从来没有过这般复杂的情感。他不明白。
叶云澜道:“修无情道者断情绝爱,却与人谈及旧情因果,何其可笑。”
说着,他已迈步越过栖云君。
栖云君站在原处,看?着?叶云澜的背影紧紧蹙眉,忽然弯腰,抬手抓住自己胸腔。
鲜血—?滴一滴淌下,溅在地上如红梅散开。
太清渡厄剑剧烈颤抖起来。
他抬起眼,看?着?叶云澜背影消失在竹林尽头,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体内气息紊乱无比,必须闭关压制。只好御剑而起,回返云天宫。
……
天空细雨纷纷。
叶云澜走过青竹林,又走过问道坡,最后来到宗门外三千长阶。
长阶漫长,遥远处是青山如黛,雾气苍茫。
前世,他被人拖下长阶,—?生坎坷,由此而始。
而此世,他只想要平静生活,于是数年之间,只走出过两次天宗。
前两次皆有人陪。而今,是第三次。
前尘种种如梦而过。
他执缺影剑,只身没入风雨中。
第104章 鬼面
日照金波,海浪翻涌。
这日,人烟繁忙的同洲渡口,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竹小渡打量着眼前人。
其身量修长,着?一身黑衣,拎一把长剑,带着青铜鬼面,只身站在渡口边。
那张面具泛着?冷光,看着?十分渗人。
竹小渡日日在渡口奔忙,见?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比眼前人模样更奇怪的人,也?不是没有见?过。
竹小渡略有修为,能够看清人身上的“气?”,眼前人身上没有气?,可见不是修士。
可不是修士,却比他遇到那些宗门大派的弟子,更令他觉到危险。
他仿佛看见?一把剑。
一把刺破黄泉,寒气?森森的利剑。
“客官可是想要登船?”竹小渡问。
鬼面人微微颔首。
“要去何处?”
鬼面人答:“北域,沧州。”
其人声音与他外表并不相同,清冷如碎玉击石,很是动听。
竹小渡心头冒出的寒意稍稍收回一些。
“北域路遥,船资稍有昂贵。”他小心翼翼说道。
“多少。”
“或黄金十两,或中品灵石三枚。”竹小渡顿了顿,又道,“筑基期以上修士,中品灵石两枚。若是金丹期往上,则可免去船资。只是,若是海船受到海兽侵袭,筑基期往上修士需要一同帮助抵御。”
他有些担心。
修士与凡人之间船资区别,乃是同洲渡口远行海船的规矩。但总有些人不屑规矩。
凡间武者,有力大无穷者,实力甚至能够与练气?筑基的修士相较,更多许多脾性怪异的剑客江湖人,把剑术练到了极致,一剑能取修士性命。
而有能力的人,一般都不服规矩。
他怕鬼面人是这样的人。
因为其外表看起来确实很像。
却没想到,鬼面人并没有回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三枚中品灵石,放入他手中。
是放。
没有扔。
竹小渡忙伸手接住,而后才发现,鬼面人的手很漂亮。
指节修长,纤细苍白,犹如一支半绽的莲花。
竹小渡忽然忍不住好奇那张青铜鬼面下的容颜。
他将人引上了船。凡人休憩的地方并没有修士那般舒适华丽,很是狭窄,一张木床一扇窗,便是之后七天的休息之地了。
竹小渡怕鬼面人不满,正待述说海船载人的难处,未想对方只是点了点头,便抱剑走了进去。
放下包袱,坐在床边,安静侧头看着?窗外波涛,好似能够坐到永远。
竹小渡想了想,还是道:“海上行船沉闷,客官平时可以去甲板吹吹风。船舱中有食肆酒屋,客官若吃腻了干粮,平日可以去那处用餐。”
鬼面人道:“好。”
仍是那清冷如泉的声音,竹小渡听得耳朵一酥,忙轻轻关上门。
叶云澜将面具脱下。
海风咸涩,吹拂在他脸上,肤色在阳光下是近乎透明的苍白。
半日后,海船开始行驶,陆地在视野中渐渐遥远。
从东洲至北域,走海路需要七日。
夜晚,舱内人声热闹。
里面大船舱里上下分开二层,俱摆着?许多木桌。
烈酒令气氛火热,若不仔细看窗外海浪翻涌,感受船身浪涌起伏,便似夜色里随意走入的一处酒馆食肆。
叶云澜身体不宜喝酒。
但他仍是点了酒,并一碟看着?相当寡淡的水煮牛肉,执着竹筷,慢慢开始用餐。
因为吃饭,他便没有带面具,只是将黑袍上兜帽盖上,遮住半张面目,以减少些麻烦。
他吃饭的模样和周围海客大口吃肉喝酒的模样全然不同。
十分细嚼慢咽,与小姑娘家似的,旁边一整坛酒,也?只是偶尔才会?斟上一杯。
旁边有个身形巨硕的船员猛灌一坛酒,看向不远处的他,发出几声嗤笑,跟旁边人说道。
“现在什么人都敢渡远海了,之后可别被海兽吓晕。”
叶云澜只低头用餐,如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