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禅时
顾长庚挑了挑眉,将布包放到了桌子上,“那人参收吗?”
掌柜的瞥了一眼破旧的布包,略微有点嫌弃,“那也要看年份,十年之下的,不收。”
顾长庚解开布包,拿出那根初显人形姿态的野山参,“喏,百年老山参,怎么样?收吗?”
掌柜一个激灵,两眼放光,飞快接过野山参细细端详,嘴里念叨着,“好,好东西,百年老山参!其形灵妙,其姿缥缈,手足尽显,根支....诶,怎么断了两根参须?”
顾长庚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有经验的药农,挖出来的时候当然不是那么完美啦。”
掌柜看着略有残缺的人参,一脸痛心疾首,“暴殄天物啊!”那模样活像是见到一个美女被毁容了一样。
“那你花多少钱买啊?”顾长庚有些不耐了,茶米油盐还没买呢。
掌柜放下人参,深吸一口气,说道:“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人参一年一两银子,百年人参就是百两,但你这人参品相虽好,却因你处理不当,有了残缺,药性流失,因此只能给你半价,五十两,你意下如何?”
“半价?”少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说道:“半价我能接受,但五十两不行。”
“嗯?”掌柜有些懵了,半价不就是五十两吗?
“我这根人参,它虽被称为是百年人参,但它实际的年纪不止一百岁,它是一百五十六年的老山参,大了快一个甲子呢,所以半价,是七十八两。”顾长庚认真说道。
掌柜干笑几声,随机收拢表情,严肃道:“小哥儿,你在拿我寻开心呢?”
顾长庚眨了眨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说它一百五十六岁,它就是一百五十六岁,少一年,一个月,一天都不行。”
掌柜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只见顾长庚一脸坦然,不由心里叫苦,“七十八两太贵了,便宜点。”
“就七十八两,咱们说好了的,半价,多一两可以,少一文不行。”
谁跟你说好了?!
掌柜的抹了把脸,神情不太好。
见状,顾长庚试探说道:“要不,我去济世堂......”
掌柜的目光一定,“行,七十八两。”
顾长庚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要搬出竞争对手,才能一语定乾坤!
背着表面破旧,实则是七十八两巨款藏身之所的小布包,顾长庚走进了文若坊。
文若坊,是大学士欧阳文若创办的,专门为文人墨客服务,里面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精品,还有不少珍贵的书籍,摆放在那里任由文士抄录,可以说帮助了不少清贫学子,当这些受惠的学子考取功名之后,都会留下自己的笔墨,由后人鉴赏。
因此,文若坊在文人心中地位很高,一套来自文若坊的文房四宝,往往是众学子最渴求的。
青色的牌匾,苍劲的四个大字——文若学坊,没错,文若坊全名是文若学坊,只是后来说顺口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称之为文若坊。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文若坊里已经有不少书生了,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衣袍,青色是文人最推崇的颜色,认为读书人就要像翠竹一般,挺拔而有节气。
顾长庚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灰褐色短打,还有黑色的补丁,觉得自己站在一堆青衣里,委实有些鹤立鸡群了。
不过顾长庚也不介意,直接找管事的买纸。
只是,管事现在有些忙。
宋群今年刚满三十岁,几年前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清河县文若坊的管事,他自己本身也考取了秀才功名,在清河县的文士圈子里算有些地位。
去年他去了一趟京城,参加文会时结识了一位小公子,小公子文采斐然,背景更是深厚,本来宋群只是想结个善缘,结果不知道哪一句话戳中了对方的痒处,小公子竟然对他颇有好感,还说要来清河县找他。
宋群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今天那小公子还真的来了!
不仅他自己来了,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叔父。
也直到今天,宋群才知道这位看自己顺眼的小公子是何身份。
靖远侯府的二公子,顾长青。
那他的叔父......岂不就是靖远侯的胞弟,当朝唯一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顾霖吗?
说起这位顾状元,那可是诸多学子越不过去的高山,十二岁小三元考取了秀才,未及弱冠便考取了举人,两年前更是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靖远侯府本是勋贵,以战功发家,但因为出了顾霖这个六元状元,直接打进了文人圈子。
在这个国泰民安,功勋越发难以积累的时期,不得不说,靖远侯府改换门第,走的弃戎从笔这一步非常稳。
宋群面对这位大佬,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一向伶俐的口舌竟也有些磕磕巴巴了,“顾,顾先生,晚,晚生......”
“噗!”顾长青被逗笑了,一摇手中折扇,笑道:“宋兄何必如此紧张,我叔父性子好着呢,又不会吃了你!”
宋群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二公子也不派个仆从提前告知一下,这毫无准备见到顾先生,委实有些.....狼狈。”
顾长青乐了,“怎么,提前告知你,你还能吃斋焚香不成?”
“不说吃斋焚香,好歹也得沐浴更衣啊。”宋群说道,他忙活了一上午,身上都出了汗,这般直接见到自己平日最推崇之人,着实有些尴尬。
顾长青还想说什么,顾霖直接挥手让他闭嘴,沉声道:“宋管事,这次我们叔侄二人前来清河县,有要事在身,此番前来,实在是这件事有些麻烦,需当地人帮忙打听一二,长青说与管事有旧,这才冒昧打扰,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阁下海涵。”
宋群哪敢接受顾状元的歉意,忙说:“不打扰不打扰,只是顾先生需要当地人帮忙,为何不直接找清河县县令,父母官知道的总是最多的。”
顾霖垂了垂眼眸,说道:“这件事只是家事,实在不好麻烦当地县官。”
原来如此,宋群总算明白了,看来这件家事,不是多么光彩啊。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呢?
宋群刚想问,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管事!你这里的纸给我来两刀呗!”
宋群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破旧但干净清爽的少年人,指着架子上的素和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好看又爱笑的少年,总是不惹人讨厌的,宋群被打扰的怒火渐渐熄灭,不过还是有些不爽,朝顾家叔侄点了点头以示歉意,转身没好气地说道:“一两银子一刀,付了钱自己拿!”
顾长庚付了钱,认真挑了两刀整齐没有褶皱的素和纸,离开了文若坊。
宋群不好意思地回来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见那位顾状元定定地看着那位少年的背影,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二哥?”
第3章 前尘往事
顾长庚买了三斗米,一包盐和一壶油,顺便再买了个竹筐装东西,破布袋实在不方便。
路过肉铺,顾长庚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买了一斤猪肉,外加一根大腿骨,老头子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喝点骨汤补点营养。
出了集市,顾长庚看到回村的牛车,有点开心,毕竟他现在有钱任性,不想再走一个多时辰。
回到家,把纸扔给傻爹,然后认命地开始做饭,已经午时三刻,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还没吃早饭!
“我不是给你留了一个饼吗?”顾长庚有些生气的说道。
顾柏讪讪,“村里小孩过来玩,给他们分了。”
自己饿肚子,把食物分给别人?顾长庚深呼吸,尽力压着自己的脾气,“分给村里小孩?呵,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
顾柏有点不明所以,“我没说我不喜欢小孩啊?”
顾长庚看着顾柏疑惑的面孔,淡淡问道:“既然你喜欢小孩,那你为什么不对我好点?”
顾柏愣住了,顾长庚从小就独立、有主见,他娘去世之后,更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自己,很多时候,顾柏都忽略了他的年纪,把他当成一个依靠对象。
其实,顾长庚今年,也才十四岁。
顾柏有点难过,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顾长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上辈子活了至少几百年,即便记忆封锁了□□成,阅历也比一般的成年人多。
说那话,不是抱怨,只是顾柏这一辈子,活得有些浑浑噩噩,注意力全在科举上,忘了身边的人和事。
当年,母亲重病在床,顾长庚修为尚未恢复分毫,本身也不通药理,心急如焚却救不了她,只能想着去后山挖点草药,再去镇上卖了换钱请郎中,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母亲。
结果,等顾长庚带着郎中从镇上赶回来,只看到顾柏在灯下捧着书聚精会神,而母亲的身体已经凉了。
那是顾长庚第一次对这个父亲发火。
之前,哪怕顾柏不挣一分钱,不干一件活,顾长庚也没有生过气。
但母亲的死,让顾长庚有些接受不了,那些怒火,不仅仅对着顾柏,也对着自己。
明明自己是能日天日地的剑修,却偏偏救不了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女人。
明明知道她病得已经很严重了,却还是固执己见的离开,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明明知道顾柏这个人不能托付,却还是把重病在床的母亲交给了他。
顾长庚一个人默默地埋葬了那个一生清苦的女人,无视了自己这个父亲。
但最后,顾长庚还是无法保持冷漠,因为顾柏饿晕了。
真的好笑,那个女人死了,没人给他做饭,他居然差点饿死?!
没办法,顾柏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只会读书,也许一开始,读书考科举是他的执念,但到如今,他已不会读书之外的任何事。
轻笑一声,顾长庚看着又埋头书中的父亲,摇了摇头,他这样天真的活着,也未必不好。
下午,顾长庚拿着自己做的小弓箭,背着竹筐去了后山。
后山虽然草药已经被挖空,但野味还是很多的。
而且昨天,顾长庚还做了几个陷阱,今天得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
“嗖!”一根箭矢划过,带着尖锐的风声,牢牢地钉住了一只野兔。
“运气不错!”顾长庚上前取箭,把兔子扔进了竹筐,此时竹筐里已经有了两只山鸡,加上这只兔子,能吃好几顿了。
回家。
顾长庚看着大开的院门,有些纳闷,记得自己走时是关了门的,难道老头子出门了?随即将这个念头抛开,顾柏出门不亚于母猪上树。
“我回来了!”顾长庚将竹筐放在院子里,走进屋子,突然愣住了。
只见家里除了老爹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年纪稍大,约三十岁上下,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这两人穿的都很好,相貌气质也不错,只是这氛围貌似有些浓重,他们和老爹有仇?
顾柏难得的没有看书,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双手紧握,嘴唇也抿成了直线。
另两个人倒是很平静,看到顾长庚进来,年纪大的那位开口说道:“你是二哥的儿子?”
他扫了眼顾长庚的衣着,眼中有些不赞同,“二哥,你没教侄儿读书吗?”
“等等,你叫我爹二哥?”顾长庚皱起了眉,他记得这两个人,在文若坊,只是他们跟自己老爹有什么关系?
那人颔首,“我名顾霖,是你父亲三弟,你该唤我一声三叔,这是你二堂兄,顾长青,你大伯的次子。”他指了指旁边的少年。
三叔?顾长庚惊了,原来自己老爹真的是少爷的命?
“够了。”顾柏抬起头,眼中全是血丝,他低吼道,“我早已离开顾家,与你们断绝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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