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霍延言简意赅,他对其余人并不没有太过在意。
“等会儿我去见见他。”
楼喻单手支颐,望着霍延,“朝廷下令沧州事务暂由‘韩昀’代理,在新任知府来之前,咱们还是可以做点事儿的。”
“嗯,府衙相关书册我都整理好了。”霍延道。
楼喻由衷感叹,霍延总是能提前猜出他的意图,并默默执行。
他确实需要翻阅沧州府的一些文书及案册,了解沧州府各行各业的情形,才能采取更加具有针对性的重建措施。
“那就先去府衙。”楼喻兴冲冲起身。
霍延问:“倘若到时候新任知府要与‘韩昀’交接事务,该如何?”
“不如何。”
楼喻已经考虑过了。
朝廷之所以迟迟不能定下知府人选,可见有很多人不愿过来,愿意过来的又没有背景资历。
如此,最终的结果无非有三。
一是,朝廷故技重施,既然韩昀能够总管两州军务,那么郭濂也可以总掌两州政务。
二是,朝廷最终决定派遣新任知府,但这个知府原本无权无势,只是个小人物。
三是,有权有势又有胆量的人,主动请缨来当沧州知府。
一和二对楼喻来说是有利的,在这两种假设下,他都可以顺利掌控沧州。
三就有些棘手了。
虽然真正的韩昀没死,但楼喻也不指望他能配合自己演戏。
韩昀不出面,新任知府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只要一封奏疏,楼喻所作所为就会暴露得彻底。
但楼喻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只要对方配合我重建沧州,我便与他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不顾百姓生死,只顾着参我一本,那就……”
余下的话楼喻没有继续说,霍延却听明白了。
他不觉得有什么。
要成大事,总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不管流的是己方的血还是对手的血。
两人一同前往府衙。
府衙大部分官吏都被残忍杀害,只有小部分正巧因外出办事,反而躲过一劫。
在庆军的指挥下,小吏们仔细清理府衙各处。
内堂是知府及一众官员的办公室。
叛军洗劫后,这里书架桌椅倒了一地,有不少书册被撕毁烧毁,满室狼藉。
眼下已大致恢复原样,只是有些被损毁的书册已经很难还原了。
楼喻快速翻阅案册,稍稍了解了沧州的基本情况。
沧州基本都是平原,地势平坦,有河流经过,是以耕地众多,农业相对比庆州要发达。
沧州同样靠海,但和庆州的区别是,沧州没建盐场,而是在海岸修筑了海运港口,是以沧州的造船业和海运业非常发达。
有了对外港口,沧州的经济便富庶起来。
楼喻几乎瞬间想到了沧州的用处。
庆州而今生产出不少工业产品,若是想对外贸易,现在这世道,陆路运输不仅效率低还危险,走水路比较好。
沧州有大船,有海港,他若能掌控沧州,便可将庆州的工业品运到南方换取稻米等粮食。
南方偏远,稻米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而且尚无战乱,百姓应该有不少余粮。
起义军大多在北方流窜,暂时也不会想着往南方去。
他越想越觉得这条商路有戏!
更何况,沧州耕地众多,土壤肥沃,他可以将沧州发展成一个粮食生产基地,为庆州的工业发展提供一个坚实的后盾。
他眉梢带喜,将这条思路分享给霍延,然后问:“你觉得如何?”
霍延见他高兴,便也高兴起来。
“殿下欲向南方运销哪些工业品?”
楼喻道:“玻璃器皿和纸都可以。”
主要是玻璃日常用品和玻璃工艺品。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索,工匠们已经掌握了一套相对成熟的玻璃品制作工艺。
他们可以吹出不少精致美观的玻璃器具。
可以想象,若是桌案上陈列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引得客人大为赞叹,主人家定会面上有光。
除了茶具,玻璃还能运用到生活各个方面。
他就不信老百姓不动心。
“殿下想做什么都可以。”
霍延神色柔和,眸光温软,冲淡了前几日战场残留的锋锐之气,整个人俊美得不可思议。
年已过完,他都十七了。
初见时霍延才十四岁,彼时他家破人亡,受尽折磨,浑身长满了刺,对谁都冷若冰霜。
想到这,楼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霍延问:“笑什么?”
楼喻调侃:“我说什么你都听?”
“不是。”
楼喻故作惊讶:“你敢不听我的?”
霍延无奈摇首:“端看殿下说的是什么。”
像之前在京城以身犯险这种事,是断然不能听的。
他态度过于正经,楼喻觉得逗着没意思,便放过他,起身道:
“随我一起去沧王府吧。”
他算是沧王的侄子辈,去拜祭一下也是应该的。
还有楼蔚,毕竟有点交情,不能不闻不问。
两人骑马行至沧王府。
曾经华丽豪奢的沧王府,如今已变得荒凉破败。
沧王府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经不剩多少了。
叛军首领这些时日将沧王府当成自己的“王宫”,肆意挥霍破坏,搞得沧王府庭院内外一片狼藉。
楼蔚坐在书房看书,面容沉静无波。
阿大跑进来,神色微喜道:“殿下,喻世子来了!”
“阿喻来了!”楼蔚眼睛顿亮,“他真的来了?!”
“真的!”
阿大也不知道为何高兴,大概是这些天庆军的所作所为,让他下意识将楼喻看成了主心骨。
他从小在沧州长大,沧州是他的故乡,眼见沧州变得生灵涂炭,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可是朝廷不及时派人救援,到现在新任知府的人选都没确定,难道就任由沧州自生自灭吗?
要不是庆军,他们沧州百姓依旧活在人间炼狱里。
喻世子是带给他们希望的人。
“快!随我去正门迎接!”
楼蔚穿着一身素衣,急步往门口赶去。
身为沧州世子,他当然也为沧州感到痛心。
可他没有阿喻的卓绝心智,没有阿喻的逸群之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受难,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是真心佩服楼喻,也真心希望楼喻能够帮他渡过难关。
刚至正门,便见楼喻和霍延并肩而立。
二人皆龙章凤姿,惊才风逸。
楼蔚心中羡慕拜服,连忙迎上去:“阿喻,霍统领。”
“蔚兄,节哀顺变。”楼喻面容肃穆道。
楼蔚牵他袖子:“阿喻,谢谢你来看我。”
“我去看看叔叔和婶婶。”
拜祭过后,楼蔚请他们来到书房。
喝了一盏茶后,楼蔚突然起身,朝楼喻深深一拜,言辞恳切:“阿喻,愚兄有个不情之请。”
遭遇罹难,失去双亲后,楼蔚过得痛苦不堪。
他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双颊凹陷,身形清瘦,又穿着一身素衣,倒是凸显出楼家人的俊俏相貌来。
一双眼黑白分明,纯澈见底。
楼喻心中暗叹,伸手将他扶起,“你我同根同源,不必这般客气。”
楼蔚眼眶微红,语调哽咽:“阿喻,我觉得我不配当这个沧州世子。”
他如此蠢笨,什么都做不了。
楼喻正色道:“你现在是世子,不久后就是沧王,不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