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香食肆
“我踩的。”
而且,脚印在褥子上,关被子什么事!
伏传马上就不敢说话了。
这小孩憋着气转身,熟门熟路地去拆谢青鹤的包袱,找出谢青鹤的干净衣裳抱在怀里:“师叔,那个……我先去下边烧水啊,衣服都给您拿好了,您待会儿直接下来洗就行了……弟子告退。”
谢青鹤不止想洗澡,他还特别想用热水冲冲头发。
对于那个被小师弟亲自扛回来的澡盆,谢青鹤充满了期待,坐在灯前静静等着。
没过多久,就听见伏传在楼下喊:“师叔,水好啦!快下来泡澡!”
伏传叫得开心,谢青鹤心情也很好。水能清洁污秽,抚慰人的身体和心灵,在密林时,谢青鹤每天都会洗个澡,对他而言,清洗与饮食一样重要。
澡盆子被伏传直接放在了大厨房里,方便运送热水,灶台也能保持温度。
谢青鹤进门的时候,伏传正在脱衣服。
“你也……要洗?”谢青鹤顿时止步,站在门口没走进去。这小孩下午不是洗过了吗?
伏传把衣服折好放在干净的桌面上,用簪子把长发重新捋了一遍,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个裤头,摇头否认:“我不洗啊。我给您搓背,衣服下午才换的,弄湿了还得换。”
谢青鹤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两个丝瓜瓤。
“……那是洗碗用的?”谢青鹤问。小师弟好歹还穿着裤衩子,他才转身进门。
“大概是吧?我看过了,这几个都是新的,还没刷过碗。”伏传把丝瓜瓤扔进澡盆,把谢青鹤擦洗用的毛巾搭在澡盆上,又拿了一个罐子过来,给谢青鹤看。
“蜂蜜?”谢青鹤闻见了熟悉的甜香。
“嗯呐,我找了点盐,去酒楼弄了点蜂蜜,这个搓澡也不比澡豆差。”伏传满脸快夸我。
不等谢青鹤说话,他见谢青鹤脱衣服不方便,忙放下蜂蜜罐子,替谢青鹤牵扯衣袖,把衣裳顺了下来。这些日子他照顾谢青鹤起居更衣,二人已经配合得很娴熟了。
其实,谢青鹤完全可以自己照顾生活。
……就被师弟伺候的日子,早些年也是过惯了的,小师弟非要孝敬,咳咳,他也不好推辞。
谢青鹤同样穿着裤衩子进了澡盆。
伏传心中完全没有男男之事的概念,平时在山里师兄弟们不也都是光着屁股一起洗澡吗?又不是小姑娘。他穿着裤衩子,是因为他不打算洗澡。洗澡为什么还要穿着裤衩子?
“师叔,您不脱啊?这怎么洗得干净?”伏传直接就问了。
谢青鹤已经在澡盆里坐了下来,温热的水滋润身心,他心情变得更好了。
“劳烦你替我搓搓背。待会儿我自己洗。”谢青鹤说。
伏传才反应过来,师叔是避忌自己,不想在自己面前赤身裸体。他脑洞开得比较大。一个男人为什么不敢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脱裤子?当然是因为……唧唧太小啊。啧,师叔真可怜。
搓澡也没有上手就搓的。总得泡上一会儿,开始出泥了,才好搓得干净。
伏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趴在澡盆边上,一边拿水瓢玩水,一边跟谢青鹤聊天:“师叔,我看千乘骑不会主动来找我了。您说,我们是先带小坏蛋去找邪教的长老呢,还是先找龙鳞卫衙门?”
这是两条线。
千乘骑很可能涉及伏传的身世家仇,吞星教则事关伏传的江湖名声。
千乘骑在骡马市出现使两条线交织在了一起,两方势力很可能在某个点上发生了合流,但对于伏传来说,这对他就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他能够调查的线索也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以谢青鹤掌握的情报,他也只能知道个隐约的大概,给不出确切的证据和指向。
而且,谢青鹤能给伏传助力,这件事也不好直接插手。
一来涉及父子人伦,二来,这件事,很可能是伏传接掌寒江剑派之前,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就和骡马市的战斗一样。
谢青鹤愿意潜在暗处,握着剑,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地守护着他。
可,这场仗,小师弟得自己来打。
“你心中怎么想呢?”谢青鹤问。
“我想先去找那邪教的老巢看看,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线索。龙鳞卫是朝廷的衙门,我若直接找上门去,只怕没多少回旋的余地,马上就要摊牌。”伏传的思路很清晰。
若没有路遇三小姐的商队,劫持了韦秦,伏传是真的想杀进龙城,硬碰硬摊牌?
这脾气也太刚烈了。
好在事情有了变化,多了一条邪教的线索,加之这些日子与谢青鹤同行,师叔的出现安抚了伏传许多委屈与愤怒,伏传才改变了主意,没打算单枪匹马去捅破龙庭。
“明日叫韦秦带路去吧。”谢青鹤说。
伏传在谢青鹤肩膀上摸了摸,转身去拿蜂蜜罐子,抓出一坨盐抹在谢青鹤身上。
谢青鹤感觉到粗砾的盐粒在肩背上揉搓,实在不怎么舒服。不过,又是蜂蜜又是精盐,两样都是精贵东西,小师弟费心费钱给他弄的“澡豆”,去污能力也还能行……谢青鹤也不能说不好,不要。
“这是油菜花蜜。”伏传还闻着味儿点评。
抹完了整个肩背,伏传顺手给谢青鹤的胳膊也搓了一遍,还叫谢青鹤抬脚:“师叔,您胳膊不方便,我给您外边能搓洗的地方都洗了,待会儿我出去了,您再自己洗屁股啊。”
谢青鹤:“……”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青鹤本就不想劳烦小师弟照顾自己洗澡,背也搓了,胳膊也洗了,还要搓腿脚也就太过分了。他断了一只胳膊,左手完好无损,哪里就需要照顾得这么仔细?
伏传又催促他快抬脚。
谢青鹤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洗。”
若是换了往日,伏传见他坚辞,也不会再三催促。哪晓得今天就很坚决:“反正我浑身也弄湿了,我给您三两下搓了,咱们早些休息也好。师叔,你快把腿翘起来,就放在澡盆子上……”
刷马还不够,还得刷师叔是吧?
谢青鹤被小师弟孝敬得很受用,心里乐呵呵地把腿也抬了起来。
伏传马上拿上蜂蜜罐子给他抹搓,从脚掌脚踝一直往上,眼珠子直往谢青鹤的腰下瞟。师叔这么害羞不肯让我知道,唧唧得小成什么样儿啊?说不得,师叔不长胡子也是因为这个。
谢青鹤就有八个脑子也想不出伏传在琢磨什么,见小师弟认认真真低头搓脚,心里还挺感动。
突然之间,伏传的动作僵了一瞬。
谢青鹤很意外:“怎么?”
伏传连忙抬起头来,继续揉搓贴在谢青鹤腿根的蜂蜜精盐,干巴巴地笑:“没什么。”
苍了个天!
师叔那里那么大一坨!
伏传回忆了一下,觉得在寒山见过的大大小小师兄弟,全都被师叔比成了渣渣!
那为什么师叔不敢脱裤子呢?
伏传舀了一瓢水,把谢青鹤的左腿冲洗干净。谢青鹤很自然地抬起右腿。伏传便换了个方向,绕到澡盆子另一边。给这条腿涂抹蜂蜜盐巴的时候,伏传情绪就有些低落了。
他想起自己与师叔初次见面,就是个光溜溜的状态,那时候就被师叔看光了。
——师叔是觉得我很小,怕刺激到我的自尊心,才非要避着我吗?
“这是怎么了?”谢青鹤莫名其妙,不得不凑近了询问,“小传,有事都可以跟我说。”
伏传再是口无遮拦,也知道有些话,师兄弟间可以嬉戏取笑,跟长辈是绝不能说的。
他摇摇头。
憋了半天,伏传还是忍不住说:“我也不小了。”
虽然比不上师叔天赋异禀,我也很有本钱的。好多师兄弟都比不过我!
谢青鹤越发迷茫:“啊?”
伏传恨恨地给他搓了右腿,拖过来一只小板凳,放上蜂蜜罐子,转身离开。
谢青鹤自始至终就没搞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什么不小了?
什么时候说他小呢?
谢青鹤自问虽然总在心里想着小孩,孩子,也是因为心疼爱惜小师弟。他将自己的态度反省了一遍,自认从没有一丝对掌门弟子轻怠不尊重的地方。怎么就牵扯到小不小的问题呢?
好在伏传也不是个爱记仇的性子,待谢青鹤洗漱完毕时,伏传还来帮他换了一遍水,服侍他擦身穿衣,请他先回屋歇息:“您胳膊不方便,澡盆子我来收拾。”
谢青鹤安慰道:“我从未觉得你年纪小就不懂事。我在你这个年纪,心性处事也不如你。”
前一句话倒是真心,后边不如云云,就纯粹是哄孩子的话了。
伏传顿时更生气了。我说的是年纪小吗?!
到入寝时,气鼓鼓的伏传还是来服侍谢青鹤更衣,帮他把茶水准备好,放在床头。还得帮胳膊不方便的师叔掖好被角。往日会乖乖地说师叔晚安,再吹了灯。这天气咻咻地吹了灯就出门去了。
“这要不是分房睡了,只怕要借口做梦,半夜将我打一顿。”谢青鹤还是想不明白。
年纪小=生气。
年纪小但懂事=还是生气。
那得……承认他今年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成人了?年纪够大了?
谢青鹤入魔多次,在虚幻中渡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对于自己年轻时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淡。现在努力回想一下,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是盼着长大?总是希望所有人承认自己的权威?
这么乖乖的小师弟,宠一宠也无妨。
谢青鹤决定,明天就当面承认,小师弟已经够大了。
他闭眼休息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发现隔壁小师弟的呼吸声已经消失了。
转念一想,小师弟应该也进空间去了。
这让谢青鹤略觉好笑。
他知道小师弟的秘密,小师弟却不知道他的秘密。
这也注定了他在空间里不能久待,最好快进快出。以免小师弟从空间出来时,听不见他的呼吸,发现他也不在了。
谢青鹤进了空间之后,发现空间已经升级成祖师爷空间的大小,房屋大小格局都一模一样。
小胖妞似乎长大了一些,走路也更加稳健,上前甜甜地喊:“大师兄。”
“乖。”
谢青鹤看见大爷还被拴在篱笆上。
那木头篱笆也跟着升级了,变成了石质的围栏。大爷面前放着没吃完的白菜。
这空间里的活物就只有小胖妞和大爷,这些天显然是小胖妞在饲养大爷。作为一个被大爷欺负过的小姑娘,还能给大爷弄吃的,心肠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