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杨双娇瞧着一桌子好饭好菜，她在家里又不是吃不上，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吃白不吃，吃多几碗就当赚了，谁让她妹子富贵了呢。杨双娇咬着牙想，吃穷她！顺手给女多儿夹点菜：“妞妞多吃点。”
王春杏捧着碗：“……”
此时的屋子外，宋景微走了约莫十几步远，沈君熙便追了上来。他侧目地对那人说：“这么快就吃饱了？”平素要吃两碗饭的人，难道今天也没食欲？
宋景微觉得不可能，他记得他刚来沈家大房那会儿，他们一家人总喜欢在饭桌上说话，沈君熙待了二十几年，也该习惯了。
“嗯。”沈君熙比划道：“我出来陪你。”
宋景微说道：“我需要吗？”
“……”沈君熙低低笑了笑，紧接着面带愁容，比划：“你生气了没？”
“好像在等我生气？”什么问题，宋景微吐槽了下，心中有数地说：“她们是你们的亲戚，我就不管了，只要别刻意来招惹我，想住多久你们自己决定。”当然，超过一定的时限，他或许会出手干涉。
“嗯嗯。”沈君熙认真地点点头，如释重负般比划：“对不起，她们不太好。”娘亲和娘家亲戚不合，他很小就知道了。
“她们不好，道歉的是你，因为你很看重她们？”宋景微却不清楚，杨双娇和王春杏在沈家大房的眼里，是什么地位。
“……”沈君熙直接摇头了，他和姨妈表妹今天第一次见面，何来看重一说？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谈她们了。”宋景微走着说道，顺手揉了揉肚子，他真的没吃饱。
“嗯？”沈君熙疑惑地注视，很喜欢观察宋景微的表情，所以很及时知道他的烦恼，“你还饿了？”沈君熙想了想，比划道：“我也没吃饱，我们去煮面吃好吗？”
宋景微皱了皱眉：“又是面？”
“那你想吃什么？”沈君熙温柔地注视他。
“除了面吧。”他是典型的南方胃口，对面食的喜恶一般，偶尔吃几次还不错。沈家大房这边吧，早上喜欢吃面食，几乎每天早上都有。等他吃腻了，便让杨氏给他熬粥喝。
“嗯……”沈君熙歪着头思考，然后拉着宋景微走去厨房。
“你一个人去就好了……”宋景微心道，怎么我也要去。还有，沈君熙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拉手碰脸，谁允许他这样的。
“刚吃了饭食，不好回去躺着，会积食。”沈君熙认真比划道，再次拉着他走了。
“也不用拉着我。”宋景微冷冷地抽出手，他说积食，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可根本没吃饱。
“嗯……”瞧不出不让拉着手的失落，一起走在去厨房的路上，沈君熙笑眯眯地。
到了厨房，宋景微搬了张凳子，坐在外面，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做好了叫我。”
“嗯。”沈君熙站在灶台边，烦恼，眼睛在鸡蛋和养鱼的水缸里徘徊不定。鸡蛋容易做些，但是鱼肉更有营养……
“做快点，十五分钟没做好我就回去睡觉了。”宋景微说道，他听不见厨房里的动静，便回头看看，结果那人还没动作。
“嗯……”沈君熙赶紧扔了鱼，拿出一口瓷碗，敲几个鸡蛋下去，搅拌均匀，准备做蛋汤。
热水快烧开的时候，他拿了一把葱花，冲着宋景微位面晃晃：“嗯？”
“不吃。”宋景微皱皱眉头，他以前没所谓吃不吃葱，从几个月前开始就不爱吃了。
沈君熙扔了葱花，做了一大碗纯粹的蛋汤。米饭锅里还有，用稍小的瓷碗盛起一碗香喷喷的新米饭，可以吃了。
眼前这碗饭，上面简单地点缀着嫩黄色的鸡蛋块，闻起来一股纯粹的鸡蛋香气。宋景微接过来，吹冷一块吃了一口，咸淡始终，入口绵柔，不难吃。
“嗯？”
“还不错。”
沈君熙弯着眼睛笑了，他再高兴也只是微微地低着头笑不露齿，有一种恬静和隐藏的意味。他回头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门槛上，离宋景微身边不远，用一致的频率扒着饭，吃得很香。
这是宋景微第一次吃沈君熙做的饭，吃起来确实还不错。他不免有些侧目，身边这个男人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会的？最让人无法……的是，他其实还可以生孩子。
想到那件难以启口的事，酝酿好的情绪又被杨氏的亲戚冲散了。宋景微心想道，在她们还没离开之前，自己估计不会说不出。
吃饱了午饭，他慢慢走回了院子里。
沈君熙望了望水盆里的碗筷，决定留下来清洗干净，才回去找媳妇。也不是不可留给他娘亲杨氏洗，只恐怕杨氏会多心，以为他们俩生气呢。
如今十月天了，下午的日头不算猛。杨双娇母女在午后睡了一觉，起来已是临近黄昏。晚上只管等着吃饭，只管享受杨氏烧好的热水，在宽大的浴桶中，洗一个热腾腾的澡。
晚上的饭食比平常丰富，倒也没有超出太厉害的范围。往天沈家大房吃的也不错了，不然宋景微的肚子也不答应。
杨双娇不由咋舌地想，妹子这里生活如此舒适，吃喝用度各种精细，可见确实是富有了。
晚饭后，姐妹俩带着王春杏在杨氏的屋里说话。杨氏屋里摆着做剩的绣活，是一件长衫的样子，布料是很好的。桌上还有成匹的布匹，料子也是很好的。
杨双娇摸了摸，赞叹道：“这种布很贵吧？得多少钱一匹？”
杨氏回道：“布匹啊，是我儿媳妇的嫁妆里带的，他说他用不着那么多，拿出来给咱家每个人做衣裳。一年四季好几匹呢，前头我拿去给裁缝做了夏衣，秋衣我现在还没做呢。”
又是那位儿媳妇给的东西，杨双娇啧了声，念念不舍地放下。
“妹子，我和妞妞来得匆忙，啥也没带。”杨双娇说道：“你家里有现成的衣裳吗？先借我穿几身咋样？”
杨氏平时穿着不花哨，宋景微给她布匹她做是做了，可是没怎么穿，便说道：“我柜子里有新，你看着挑几身。”
“好呀，我看看。”杨双娇迫不及待地打开杨氏的衣柜，发现里头确实有几身崭新的衣裳，笑道：“颜色和款式都不错呀，你没穿过吗？”
“没有，我哪穿得完呢，是景微一定要我裁的。”杨氏笑道。
“呵，听着你儿媳妇对你还挺好的。”杨双娇背对着杨氏，神情怪异地咧了咧嘴。
“是很好。”杨氏想到儿媳妇和儿子，嘴边带着慈爱的笑容，也就没空去和杨双娇计较了。虽然她知道，大姐心中未必对自己真心实意。不过做了四十年姐妹，能维持面子情总比撕破脸皮要好。
杨双娇翻了翻，拿了两身，可惜道：“这些衣裳好是好，就是花色太老气了，只得我穿，不适合妞妞穿。”
杨氏想了想也是，小姑娘年轻爱俏，正是打扮的年纪，可是她手里没有花色好的布匹。之前宋景微在她面前提过一嘴，说自己有许多压箱底的艳丽花布，问她可用得上。当时她摆手说自个用不上，穿一般的蓝布青布就好了。
“那倒也是，可是我这儿暂时没有花色好的布匹。要不明天吧，我去景微那里看看，问他要一匹。”杨氏心想，就给她拿一匹就够了，这些布料都不便宜。她明白大姐的性子，没占到便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样啊，那明个我和春杏跟你一道去，就说是给他表妹的，免得你儿媳妇对你有意见。”做表哥表嫂的，给表妹送匹布也是应该的，杨双娇这样想。
“不必麻烦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杨氏说道，就是拿一匹布而已，何苦带着大姐和外甥女去讨人嫌。若是杨双娇是个和气圆滑的，她也不至于这样。坏就坏在杨双娇那张嘴，也不知道得罪了自个的儿媳妇没有。
“有啥麻烦，就这样说定了，明个咱们一起走一趟。”杨双娇独自拍板道，她想着吧，杨氏的房间就如此宽敞精致，若是杨氏儿媳妇的院子，不是更多值钱的东西？
她知道是拿不动的，只想开个眼界罢了。
杨氏默默不语，心想道，你要来便来吧，我明个儿一大早就过去，等你来了，我那布匹也拿好了。
各持心思，姐妹俩聊起了别的，杨双娇叹息道：“当初是咱娘看走眼了呀，若是知道你的日子过得这般好，她会不会后悔呢？”就好像当初她没有一起奚落杨氏一样。
“咱娘这些年好吗？小弟呢？”杨氏问道，对亲娘固然有怨气，可毕竟是亲娘，二十几年的不相来往也够了。还有她那弟弟，和沈东明一样是个老实憨厚的人。
“娘挺好的，小弟有手艺，供她好吃好喝，有啥不好。”杨双娇唏嘘地说：“就是咱们小弟命苦啊，好不容易娶了个女人当媳妇，转年儿子也生了。可是那懒娘们好吃懒做，嫌小弟家穷，没几年就跟别人跑了。”
“有这事？”杨氏吃惊道，虽说女人为了财富二嫁多得是，可是杨双娇嘴里的说辞，恕她不是那么相信。她娘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太清楚了。若说弟弟的媳妇因为受不了她娘的磋磨而出走，她还信了呢。
“是啊，反正就人走了就走了呗，又不是娶不上。不过小弟心灰意冷，死活不愿意再娶女人了。”杨双娇说道，并不说是因为娶不上女人，她只挑好的说：“眼下咱们小弟又娶了个老实能干的男媳妇，咱娘说挺好的，脾气比前头那个懒娘们好多了。”
杨氏勉强笑了笑，忍不住心里嘀咕道：那是自然呀，男媳妇皮糙肉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们娘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对了，还要添上一条最重要的，男媳妇能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有时候杨氏也特别埋怨自己的娘，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刻薄。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有血有肉，会伤心会疼痛。可是她们娘就是那副性子，别说对别家的孩子咋样，连自个的孩子都舍得糟蹋。
“你也二十多年没回去了，啥时候咱俩一起回去看看娘？”杨双娇打着一个主意，她希望能和杨氏一起回娘家。
“这，我倒也想回去，可是娘那里……”杨氏迟疑道，还是担心的。虽然二十几年过去了，可是冯氏在她面前的种种诅咒和凶恶，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怕什么，你现在不一样了，你回去她还能吃了你？”杨双娇告诉她道：“咱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过的好了，别忘了她，那就什么都好说。”所以她每次回去，都被冯氏怒骂，因为她抠门，不舍得给银子。
杨氏踌躇了许久道“我瞧着最近是没办法去的，家里很忙，我走了这个家怎么办？”若是宋景微没进门，家里只剩下的沈东明和沈君熙还能让他们自个照顾自个，可是自打儿媳妇进门以后，杨氏就像多了个需要精心养护的孩子，哪也走不开。
“这么说的也是……”杨双娇可惜道：“那就只好我一个人回去了，我打算过两天回去看看，也大半年没回去了，你要不要捎点什么给她？”
杨氏点头道：“那是肯定要的。”人不去，捎点东西也好。
“旁的也不需要，你直接给银子吧，也好带。”杨双娇说道，低头不在意地玩弄着自己的戒指。
“那……也行。”杨氏开始琢磨，自个的私房钱还有多少，应该给她娘捎多少。其实宋景定时给她的银子，攒起来也不少了，可她从没想过用公中的银子去补贴娘家，那是不对的。
“妹子是个孝顺人，改天我见了咱娘一定帮你说好话。”杨双娇笑吟吟地拉着杨氏的手道，接着眼睛在杨氏身上溜了一圈，蛮惊讶地说：“妹子穿得真素净，连个戒指都不戴？”
杨氏笑笑说：“老都老了，还戴啥戒指。”
杨双娇嗔道：“口是心非，哪个女人不爱美？莫不是妹夫没有给你打首设？”
杨氏瞄了瞄自己个梳妆台，里边有个红木甲子，是前阵子儿媳妇给的，里面都是金银首设，说给她戴着玩。眼下大姐明显是想诈她的私房，所以她啥也不说，只顾着傻笑。
“哎呀，你不是说你儿媳妇对你好吗？就算妹夫不给你打，你儿媳妇也得送你几样傍傍身吧？一件都没有像什么话？”杨双娇说道，她的眼神也往杨氏的梳妆台打转。这满屋子都是别致的摆设，不可能那么漂亮的梳妆台，里边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吧？
“那些个我也不喜欢戴，若是我喜欢的话，我儿媳妇当然也会送我几样。”杨氏笑笑地说道。
“这话说的，难不成你儿媳妇那么好，他的就是你的了？”杨双娇特别不喜欢杨氏的口气，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酸呗。她怎么就没有杨氏那么好命，能娶上这么好的儿媳妇。
“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说我儿媳妇对我好，他有的好东西不吝啬给咱们穿用。”像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哪样不是她儿媳妇的。若是她儿媳妇是个小气的人，怎容许他们过得这般轻松，早就呼呼喝喝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杨氏心中庆幸地想，假如宋景微讨厌他们，不对他们好，他们能咋样？让儿子休了他？那是不可能的，别说沈君熙对他媳妇稀罕成什么样，就杨氏和沈东明的老实脾气，恐怕还要委屈自个劝着点呢。
所以说，遇上一个好的儿媳妇是幸运，遇上一双好的公婆，也是幸运。你好我好，自然家和万事兴。即使现在不富有，以后也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第三十三章
一大早，杨氏掐着点出了房门，准备去宋景微的院子里，找他拿布匹去。刚走出门口，就瞧见杨双娇母女俩笑吟吟地等着门口，“哟，妹子，咱们来得还真巧，你准备上哪去？”
杨氏讪讪地道：“我……没准备上哪去。”
“昨儿个不是说，去找你儿媳妇拿布吗？咱们快走吧。”杨双娇说道，挽着妹妹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拽。
“大姐……”杨氏面露难色地推了推她，没有推开，让她像赶鸭子上架一样撵着走。
宋景微最近每天睡得迟，现在才刚起来，穿衣洗漱，照镜梳头。镜子是不怎么清晰的铜镜，用惯了现代的镜子，再来看古代的铜镜，便觉得十分鸡肋。可是不看又不行，这么长的头发，每天自己束发已经够呛。
“景微，你起了吗？”杨氏谨慎地敲了敲门，唤道。方才在外头遇见儿子，问他媳妇醒了没有，说没醒呢。
沈君熙又问杨氏，找他媳妇做什么事？
杨氏觉得不好说，她带着两个女人，一大清早去扰儿媳妇的清梦，说出来恐怕儿子不欢喜。
“进来。”宋景微听是杨氏的声音，便说道。
“我先进去……”杨氏临到头，还是有些紧张，回头对杨双娇和王春杏说道，希望她们在外头稍等。
“哎呀，他都说进去了，走吧。”杨双娇看不上她妹妹缩手缩脚的模样，不就是一个男媳妇，身为婆婆怎能惧了他，她推开门笑嘻嘻地说道：“外甥媳妇，是我们来了，没打扰你吧？”
宋景微一听见杨双娇那刻意的声音，便觉得心烦，但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他说道：“几位有什么事吗？”眼看着那母女俩大刺刺地走进他房间，东张西望地打量。
“哟，没有啥事，就是来瞧瞧你。”杨双娇心道，这屋子果然比杨氏的还要宽敞，还要精致，啧啧，瞧那摆设用的东西，瞧那一人多高的花瓶：“啧啧啧……”满屋子都是好东西。
杨氏走在最后头，一面对大姐使眼色，一面对宋景微笑着说：“是这样的，娘想来你这里讨匹布。你上次不是说有些艳丽的花布么？给我一匹那种就好了。”
“哦……”宋景微拉开抽屉拿出钥匙，本来想说，让杨氏自己去开库房拿，可是杨氏身边跟着这俩，他有些不放心道：“那就走吧，我去库房拿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