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好，二位慢走。”宋景微说道，起身相送，眼看着原清随把他祖父，连哄带扶地……哄了出门。这是一对互相爱护的爷孙俩，感情十分令人羡慕得紧。
站在门外望了一会儿，身边的青年拉拉自己的袖子，他侧首用眼神疑问：怎么了？
沈君熙抿了抿嘴，犹豫地向他比划道：“你就这样让他们拿走了？”他是担心的，若是那些人不回来，媳妇会否伤心。
“嗯，赌一赌吧。”宋景微笑道：“我看他们也不是贪便宜的人。”动辄就拿出三万两买一件东西，何必在乎那八千两银子。
“嗯。”媳妇心里有底，沈君熙才放心些，他比划道：“你觉得那位原公子怎么样？”
宋景微侧首想了想：“还不错的人。”就刚才短短的相处而言，宋景微对原清随十分有好感。余下的三成则是看重原清随的社会地位。他虽说自己是个武将，但是家里应该也不差。
“你喜欢他？”沈君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比划道。
“嗤……”宋景微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说道：“一个首次见面的陌生人而已，何谈喜欢？”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看着沈君熙的。
因他眼底的调侃太过明显，弄得沈君熙又开始假装没那回事，好似他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嗯……”他淡定地点头，然后比划道：“我去书社看看，你要去吗？”
书社最近陆续有学生在增加，似乎真的要考虑再招聘多一个夫子，宋景微一边思考一边答应道：“也好。”
沈君熙只觉得，今天的媳妇好像特别好说话，期间也笑了好几次，他果真是喜欢银子吗？沈君熙宁愿宋景微喜欢银子，也不希望他喜欢原清随。
第二日上午，原清随果真带着银票上门来，不多不少整整八千两，给了宋景微。
“谢谢了。”宋景微看也不看，便塞进怀里说道。
“你怎么不数一数？”原清随问道，他对宋景微这个人也是挺好奇地，看着对钱财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又处处透露着商人气息。观他所做之事，表面上处处吃亏，事实如何却不好说。至少原清随可以很自恋地想，宋景微能交到他这个朋友，肯定是不吃亏。
“你是那样的人吗？”宋景微无语地道，但凡有点头脑都不会在这上面动手脚，何况原清随又不缺那点银子。
“宋公子……”原清随刚说话，就被宋景微打断：“我是不会叫你原公子的。”从一个现代人的嘴里说出来，显得太拗口些，他说道：“便叫我景微吧。”难得遇见一个想结交的同龄人，他显得比平时活泼不少，连说话也带着一股子快意。
原清随失笑道：“好，景微也称我清随便是。”来到小凉山短短几天，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交到一个朋友。
宋景微点头道：“清随是武将，想必武功很了得。”
原清随就笑了，摇首道：“哪里，粗浅功夫罢了。”
俩人一来二去地聊着，不知不觉地上的阳光已经蔓延进来，宋景微留原清随在家里吃午饭，原清随婉言拒绝。宋景微便与他越好下次再聚，原清随也应了。
午间沈家人一道吃饭，宋景微在饭桌上告诉沈氏夫妇道，那尊翡翠佛已是买了。
沈东明讶异道：“这就卖了？”速度太快了些，总共到手也没几天，就是前天的事儿罢了。
“是呀，这么快？”杨氏是见过原缙云和原清随的，她马上就想起来，说道：“难道是昨天那两位？”
宋景微笑着点头道：“您猜的没错，就是卖给他们了。但是钱不多，只有八千两。”
沈氏夫妇闻言，倒也没有觉得钱少，因为八千两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他们说道：“八千两也好啊，八千两已经很多了。”村里好多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上千两的银子咧。
“嗯，未免别人说闲话，这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了。”宋景微说道。
“哎，那是当然。”沈氏夫妇齐齐笑着点头，今个中午高兴起来，人人都多吃了一碗饭。
沈君熙笑眯眯地瞧着一家子，胃口大好，连忙用汤勺给媳妇添了一勺菜汤。知道媳妇不吃他夹的菜，后来他用汤勺，宋景微是吃的。于是他想着，以后可以摆多一副筷子……
“你吃吧，我自己来。”宋景微这样说着，倒没有拒绝。他这阵子胃口也好，目测自己涨了快有十斤体重也不止，正是到了看到什么都想吃的时候。
“景微多吃点，啊。”杨氏见他吃得欢实，心里高兴得很。家里自从知道儿媳妇怀孕，伙食就顿顿有肉了，有时候就算他们不打算吃肉，也得给儿媳妇单独做一份儿。
不过桌上没肉的时候不多，因为宋景微会说他们，不许他们太节省。
有一次甚至和杨氏说：“大家都不吃的话，我这份也不要做，下一顿再跟大家一起吃。”自此杨氏就不敢再节省，只要宋景微的那份有肉，他们就得有。假若为了省点银子，就闹得儿媳妇肚子里的小家伙没肉吃，他们怎么肯呢。
之后又过了几天，原清随再度上门拜访。宋景微带他参观了自己的茶园，已是初具规模，一片欣荣。闻得原清随对建筑有兴趣，他更是找到了知己似的，拿出自己规划的图纸和一些计划，与原清随分享。
看过宋景微画的图纸之后，原清随对他的认知更上一层，不无惊讶地说道：“景微之学识，在我之上。”他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地当武将而已。却没想到，民间倍有人才出，小小的村庄里也有这样的能人。
“某些方面而言，我在你之上。”宋景微不客气地承认道。
“你这个人……”原清随再度摇头失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很能肯定宋景微一定不是读书人，否则也不会如此不要脸。
“实话实说罢了，难道你希望我跟你来虚的？”宋景微笑了笑，说道：“清随，我跟你说实话，我一开始想认识你，是希望能打开一条道。”
“什么道？”原清随好奇。
“你看。”宋景微指着自己那片辽阔的田野，说道：“这里即将会是一个规模极大的茶园，我所种的茶会是品种优良，产量突出的名茶。但是就周边小城而言，不能让我找到市场。”
“市场？”
“销路，我不知道我的茶能卖到哪里。”
面对宋景微如此直白的坦然告知，原清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说道：“那不难，但你先告诉我，你真的当我是朋友吗？”他对宋景微又岂是毫无好感？如果不喜欢他这个人，别说均那两万多两银子，就是二十万两银子，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若不当你是朋友，我就不告诉你。”顿了顿，他笑道：“我一定会藏得严严实实，把好处赚足了再告诉你。”
原清随苦笑道：“原来最后你还是会告诉我。”专程让他郁闷吗？
“嗯，回归正题，怎么样？可有销路？”
“有。”原清随正色道：“我有一位堂弟，他是专门跑商船的，正好走的就是这一带水路，帮你捎带茶叶也算方便。”
宋景微就道：“有这样的路子，我自然不会让他白白帮忙，报酬多少可以相商。”
原清随点头道：“那确实是，因着商船也不是我的，到时候我把我那堂弟约来与你一聚，具体如何你们二人再做决定。”
“到时也要请你做个中间人才好。”宋景微认真道，若是没有原清随在，这笔生意恐怕不好做。
“那是自然的。”原清随满口答应了，哈哈笑道：“我这般不辞辛苦地帮助于你，你是否也要感谢我一番啊？”
这有何难，宋景微正经地朝他一拱手道：“谢谢清随，宋某不胜感激。”
“哈哈哈！”瞧着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做这番小书生之态，实在是让原清随感到好笑，说道：“景微景微，从头到脚都是雅致之极，可惜就是个大俗人。”
“我本俗人。”宋景微供认不讳。
那边沈君熙从地里走来，闻见自个的媳妇和友人有说有笑，好不开心的样子。他便撩起前面的衣摆，加紧了前进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往媳妇身边赶。
他最不想在媳妇的友人面前失了体面，却偏偏一个不注意，摔进了泥地里。
宋景微和原清随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青年就摔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他们都听见了声音，显然是摔得不轻的。
在原清随要动身之前，宋景微比他快了一步。踩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
沈君熙连头也没抬起来，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害怕看见那冷漠的目光。此时他在与自己计较，也在与别人计较。既担心宋景微生气他丢了脸，也难受于自己真的丢了脸。
第三十七章
“怎么这么不小心？”
随着熟悉的话音在耳边响起，一双素色的缎面靴子，忽然在沈君熙的眼底下出现。他不必抬头也知道这是谁，他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手掌，既高兴又显得羞窘。
“快起来吧。”宋景微弯着腰，对他说。
“嗯。”沈君熙把手交给他，蓦然想起媳妇的双身子，他连忙又抽出来摆摆手，比划道：“你快站好，小心点。”这里连他都摔了，万一媳妇也摔了怎么办？
“你真是墨迹。”宋景微咕哝道，硬是拉着他的手，一把将他拉扯起来。
“……”沈君熙摔疼了膝盖，脸上都是皱皱的，直呼气。
“我看看伤了哪儿？”宋景微见他站好，便想放手去掀他的衣摆。
“嗯……”沈君熙发现媳妇的举动，连忙窘迫地弯身按住，仅用一直手比划道：“我没事，回去再瞧……”
宋景微就说：“那好吧，随你。”对方不愿意的模样，他干脆地收回手。
原清随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摔伤了吗？”
沈君熙抬手向他比划道：“我没事，谢谢你关心。”
哑人的手语，原清随并没有涉猎过，他无奈地看着宋景微，希望宋景微给他翻译翻译。
“他说他没事，谢谢你关心。”宋景微对他解释道。
原清随就笑了，看着沈君熙认真地说道：“你太客气了，我是景微的朋友，你是景微伴侣，理当咱们也是朋友才对。”起初第一次见到沈君熙时，原清随对他的宁静气质很有好印象，却原来他有哑疾，真是可惜了。更让人好奇的是，这俩个人竟是一对的。
“嗯。”沈君熙抿着嘴角笑起来，显得有些生涩。因不能说话，他没能交到什么朋友。此时原清随即便只是看在宋景微的面子上，随便说说，他也挺高兴了。
“先回去，把你的伤看一看。”宋景微说道，并不确定沈君熙真的受伤了没有。
“没错，伤势要紧，先回去吧。”原清随也点头道。
“嗯。”沈君熙乖乖地应道，眼见着媳妇又要大步走，他连忙伸手扶着他。惹得宋景微抬眉问道：“不是不用我扶吗？”却是误会了青年。
“……”沈君熙眨眨眼，他不知怎么就不想解释。
宋景微稍显不耐烦地扶着他，最后还是俩个人一起走的。原清随跟在他们身后，只觉得这对儿夫夫好生有趣。一个是单纯静好的乡村青年，一个是精明能干的小镇商人，他们在一块了。不是乡村青年嫁给小镇商人，而是小镇商人嫁给乡村青年，过着平淡温馨的农家日子。
“景微，不若我就此告辞，改天再来寻你？”原清随笑眯眯地观察了半晌，心情不错地提出告辞。
“也好，我现在也没空招呼你。”宋景微看看身边的青年，转头对原清随说道：“那下次再会，我还有一个想法，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到时候再跟你详谈。”
“好。”原清随应道，他走了。
俩人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继续走回家。一路上沈君熙欲言又止，神情揣揣地，叫人想不注意都难。偏生宋景微就是不想问他，看他到底说不说。
“对不起，都是我耽误了你们谈话。”他终于是比划道。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宋景微扫着他的膝盖说道：“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会摔跤，你不疼吗？”
媳妇的语气里满是嫌弃，可掩饰不了他在担心。
沈君熙也不惴着了，嘴角止不住扬起来，比划道：“我以后会注意的。”想到媳妇的双身子，他认真地比划道：“媳妇也小心点，千万不可以摔跤。”还有那么长长的几个月，他总是忐忑不安，怎么样才能放心呢。
“啧……”宋景微乜了他一眼，十分没好气，但是也不生气，也不是真的不耐烦，总之……是一种微妙的情绪。
“嗯……”沈君熙被乜得蔫蔫地，不过一会儿又活过来，因为宋景微满屋子找药膏给他擦药。
“上那儿去坐着。”宋景微指着沈君熙的床，瞧他乖乖地去坐着了，才到柜子里找药膏。手里拿着一盒圆圆的药膏走过来道：“自己把裤脚掖起来，我看看。”
沈君熙把长衫的衣摆撩起，那膝盖上果然掺着红色，白色的亵裤染了血迹。他轻轻皱着眉，将裤脚掖起来，露出破损的膝头。
“疼不疼？”宋景微问道，见他摇头，便用白布巾擦去血迹，幸好隔着裤子没有脏污，“我要上药了。”他说道，他迄今为止对沈君熙最有耐心的，就是这一次了吧。
“嗯。”沈君熙低着头，安静地看媳妇给自己上药，也知道这样的待遇不常有，心里既高兴又惋惜。
宋景微给他抹好一个，问道：“右脚摔伤了吗？”
沈君熙摇头，比划道：“那只没有。”他当时就是一个膝盖落地了。
“手上呢？”宋景微翻开他的手掌心，也是没事，便说道：“好了，晚上洗澡避开点，不是什么大伤，过两天就好了。”
“嗯。”沈君熙静静地听着，希望媳妇能多说点，他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