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冥有雁
闻霜:“风险大吗?”
“不小。”老专家说着看了周清一眼,有些不赞同:“你应该早点儿来的。”
周清无言以对,人不会承认自己有可能会失去听觉或者视觉,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内心,总会在触及某种柔软后,变得胆怯而逃避,周清也不例外,从小到大在眼睛上吃药无数花费精力无数,偶尔的失明狼狈让他略显疲惫,加上本身性子淡薄,手头钱财不够,就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听之任之的心思,可如今又不想了,不仅仅因为郁泽,还因为这个世界好看又精彩,多待片刻都是赚。
从医院出来周清又提了一堆药,老专家叫他住院观察,周清拒绝了,说想跟家里人再商量商量。
周清不是不相信郁泽,而是照顾一个病人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失去光明,他将会变得十分麻烦,郁泽能接受吗?
闻霜觉得郁泽能,但周清似乎不能,他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周清跟闻霜保证,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说,而这一找就找了整整两日,这两日内周清明显心事重重,郁泽又不是傻子,一眼看穿,可无论他如何询问,又是逗弄又是开玩笑般的威逼利诱,周清都只是摇头。
这晚从浴室出来,不出意外,郁泽又看到周清坐在床头发呆,像是肩上压着千斤重的东西,郁泽的火气没由来一点点升腾,他们两人走到今天,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一种被隐瞒、不被信任的糟糕感觉萦绕心头,郁泽生性多疑,一旦深想就容易将自己逼至绝境。
直到被男人颀长的身影笼罩住,周清才骤然回神,他看向站在床边的郁泽,笑盈盈的,“好了吗?”
郁泽这次没笑,他微拧着眉,眼底是沉沉的黑雾,“周清,我是你男朋友吗?”
周清抿了抿唇:“是啊。”
“那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郁泽嗓音低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两人之间隔着秘密,不喜欢你的事情脱离我的掌控,你就非要这样?你……”
“不是!”周清着急打断。
他眼底的惶然刺得郁泽一痛,再苛责的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来,郁泽将浴巾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就穿着一条短裤,转身离开卧房:“算了。”
郁泽原本想摔上房门,临了临了又有些舍不得,担心吓到周清,只是轻轻松开,房门并未关严,周清听到了男人下楼的脚步声,以为他要离开,再一看都晚上十二点了,顿时慌了。
郁泽骤然迸发的怒火给了周清关键时刻破釜沉舟的勇气,他忽然从床上跳下来,快步追了出去。
其实郁泽没打算走,从前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喜欢一个人去酒吧喝两杯,顺便收拾一两个不长眼的散散火气,有钱怎么玩都行,但自从跟周清谈恋爱,八点前到家就成了一种执念,只要周清在,郁泽就没任何想要离开的心思,他打开酒柜,从里面拿出来一瓶伏特加。
等再取出一个小杯子,就见周清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于是郁泽又多拿出来一个杯子,想着不行灌醉了试试。
周清抓着扶手往下走,速度有些快,中间的时候他忽然一顿,瞳孔顷刻间就散开了,一步踩空,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摔了下来。
等郁泽发现不对劲儿冲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周清磕在最后一层台阶上,不知碰到了哪里,脸色惨白,他挣扎着坐起来,似乎还要起身,紧跟着就被人一把抱住,郁泽一手揽住青年的腰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周清很依赖地圈住郁泽的脖子,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走。”
这里不是花圃的二层小楼,是郁泽的公寓,平时花不多的时候两人就回来市里住,周清对这儿还没到闭着眼睛就能迈步的程度,心里一急,摔了个惨烈。
“摔哪儿了?”郁泽沉着脸,嗓音发哑地问,然后狠狠一蹙眉:“你等我换个衣服,咱们去医院。”
周清却把郁泽拦住了,不严重,顶多青了两处。
他死死扣住郁泽的手,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虽然仰着头,但视线焦距却落不到郁泽脸上。
有哪里不对……郁泽直视着周清,忽然瞳孔缩成一个点,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清感觉到,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倏然松开,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郁泽伸手在周清眼前晃了晃,跟之前在鬼屋时一样,青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可那时候是在漆黑环境中,周清说他夜盲,现在客厅灯火通明,为什么还是这样?!
郁泽不受控制地,缓缓蹲在周清面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问出一句:“眼睛怎么了?”
周清松开了郁泽的手,却被对方攥得紧紧的,他心想若是郁泽介意,也松开了,那就这样吧。
“看不见了。”周清解释,“郁泽,我有家族遗传病,眼睛偶尔会看不见,保不准某一天……还会彻底看不见。”
郁泽嗓子发干生疼,周清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为何会觉得如此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澄澈而认真,将周清脸上的碎发往后捋了捋,“看过医生了吗?”
“嗯,被闻霜发现,前几天看过专家了。”周清回答,“病例在我床头旁边的柜子里。”
郁泽闻言起身将周清抱起,一并回了卧房。
病例厚厚一沓,有些边角磨损严重的就是从前的,周清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神色淡淡的。
郁泽耐着性子研读病例,花费了整整半个小时,才一字不落全部阅完,他虽然不是专家,但好在上面写的详细,郁泽起身给周清盖好被子,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周清侧身躺在床上,眼前还是漆黑,他听到郁泽站在阳台不停地打电话,一个号接一个号,病例中所说的症状跟一些专业名词他竟然全部记住了,似乎是联系到了什么人,郁泽一顿,然后低声:“嗯,我知道了。”
周清的情况比较特殊,但并非就此一例,郁泽了解到有关这方面的手术还是国内最为先进,有个叫瞿天的医生,一共进行过五次这样的手术,全成功了。
瞿天不好约,郁泽一时间找不到渠道,但电话里的朋友却告诉他可以找一个人帮忙。
换做从前郁泽抵死不从,但这次拨号的手一点儿没犹豫。
“喂?”唐蔚生在那边懒洋洋的,“天还没亮呢,不然我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难不成……”唐蔚生开玩笑:“有事求我啊?”心想不再提“面粉气球”的事是不可能的,唐蔚生后半辈子就指着这个笑话活呢。
谁知郁泽语气认真,“求你。”
唐蔚生倏然从床上坐起来,一直偷听的谈黎也跟着坐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满脸惊惧。
郁泽被什么玩意附体了?!
唐蔚生按了扩音:“我警告你,有什么招数明着来,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求你。”郁泽重复,然后说:“你能帮我联系到瞿天吗?那个眼科专家,多少钱什么条件都可以!”
唐蔚生蹙眉:“你眼睛出问题了?”
“不是我。”郁泽满心苦涩:“是周清。”
瞿天是唐蔚生的大学同学,一起进过校篮球队,虽然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但两人自毕业后一直都有联系,有种莫名的相合磁场,逢年过节偶尔一条信息,知道彼此好着就行,前段时间唐蔚生公开跟谈黎的关系,配图是两只十指紧扣的手,瞿天点了赞,配字“99”,凌晨四点半,一看就是才从手术室出来不久。
瞿天公开表示过跟唐蔚生是朋友,两人一年到头约不了一次,相处模式简单而清淡。
刚给郁泽通电话的人就是知道这点,才让他联系唐蔚生。
其实别说周清,就算是郁泽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唐蔚生也会全力相帮,他立刻给瞿天拨了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一道低沉寡淡的嗓音,却格外的好听,“怎么想到跟我打电话了?”
谈黎顿时警惕起来。
唐蔚生开门见山,“一个挺重要的朋友眼睛有问题,你那边有空吗?”
紧跟着响起瞿天翻阅纸张的声音,“周六下午,来我医院。”
瞿天很给唐蔚生面子,正如他当年被人嫉妒入职入编快,然后被所谓的“医疗事故”弄得差点儿吊销医生执照,是唐蔚生得知后出手相帮,雷霆手段抓住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唐蔚生:“多谢,有空请你吃饭。”
“嗯。”瞿天无意寒暄,说完正事就挂了电话。
唐蔚生回拨给郁泽,给了他一个定心丸,然后报了时间跟地点。
郁泽提到嗓子眼、一直来回蹦跶的心终于稍稍回归胸腔,他不习惯求人,更不习惯感激人,但此刻张嘴就来:“谢谢,算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唐蔚生轻哼:“倒也不用,我是为了周清,但你知道以后怎么做吗?”
郁泽怔愣两秒,斩钉截铁:“海绵宝宝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猪油拌面并不好吃,面粉气球的事情你大可拿出来取笑我一辈子!”
谈黎:“……”好家伙。
唐蔚生:“……”索然无味。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赶时间
郁泽从阳台回来的时候周清睁着眼睛,闻声动了动,视线仍是不聚焦。
郁泽俯身揉了揉青年的头发,嗓音温和,带着安抚力量:“别怕,周六我带你去看一个权威医生,肯定没问题。”
周清伸出手,立刻被郁泽握住,他嗓音低哑,嘴唇颤动几下,终于近乎于气音地问了一句:“郁泽,你不介意吗?”
“我看你是想讨打。”郁泽说着,牵着周清的手在他身边躺下,将人抱得紧紧的,素来喜欢掠夺跟索取的反派,此刻恨不能将心肝都给周清,“治不好也没关系。”
郁泽说:“我就是你的眼睛。”
很俗气的情话,但在病魔真正席卷而来的时候,郁泽用了全部的真心。
周六下午,郁泽带周清准时去见瞿天,电话里唐蔚生也没细说,郁泽便以为是个很好交流,颇为健谈的青年。
然而此刻看着对面身高一米九,气势极其沉稳,严丝合缝不带一点点生气,哪怕面露笑意,也仍旧显得沉重而冷绝的男人,郁泽就知道自己天真了,能跟唐蔚生称兄道友这些年,能是什么正常人啊?
瞿天浑身上下透着跟红尘俗世的某种格格不入,说不清楚,唯一的贴合之处,就是对方跟那件白大褂,倒像个态度严谨的医者。
这应该是个心里十分矛盾,长时间在自我打磨过程中的复杂男人,周清心想,但是别说,这张脸没得挑。
“稍等,我去倒杯水。”瞿天起身。
郁泽着急知道答案,接道:“我们不喝。”
瞿天动作不停,“是我想喝。”
郁泽:“……”
等瞿天去到茶水间,郁泽俯身,他就站在周清背后,因为身量高大的缘故,很容易将周清圈在怀中,他鼻息温热,凑到青年耳畔:“这个医生很好看?你看了两眼。”
周清很会顺毛:“没你好看。”
郁泽轻哼一声,听到水声停了,立刻直起身子。
瞿天边喝水边坐下,病例他已经看过了,周清才做完检查没两天,还是找的专家,再做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整理好思绪,沉声开口:“手术可以做,上一个医生给的成功几率是及格线,我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提高百分之十五,经我手的病人中,这个成功率已经算很高了,但风险我还是要说一下,第一,你这是遗传,病变的可能性比别人高;第二,术后反应不确定你能不能受得了;第三,会不会造成身体其它器官机能受损,这个一时半刻无法确定,得症状出来了才能判断。”
郁泽越听越皱眉,然后问道:“手术最快什么时候?”
“住院至少观察两周,各项体征没问题就可以手术。”瞿天回答。
郁泽有工作,周清想的是让男人先回去,他一个人住院观察铁定没问题,但这不可能,见瞿天眉宇间透出的淡淡疲倦,再想想这家医院,郁泽轻声:“瞿医生有兴趣进私立医院吗?”
瞿天对这个答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与兴趣,他像一颗沉入湖底的漆黑石子,待在属于自己的坑窝里,一动不动。
对峙良久,瞿天终于开口:“介意我抽烟吗?”
这里是瞿天的私人办公室,他偶尔精神紧绷需要放松的时候会来一根,却没什么依赖性。
周清颔首:“您请便。”
瞿天拉开抽屉,拿出一包挺贵的烟,抽了两口吐出些烟雾,等烟雾散尽,又问道:“待遇如何?”
周清:“……”有点儿现实。
郁泽:“我能保证在目前的基础上至少给你翻两倍。”他认识私立医院的院长,但对方手下没有专攻眼科的医生,郁泽所为,也算歪打正着。
瞿天从不求人,就连当初被唐蔚生“搭救”一把,也是唐蔚生从别人口中听到消息及时出现,目前从这里跳出去什么都够,瞿天对自己的手术刀很有自信,但就是缺少那一条线,没人牵线搭桥,有时候再大的本事也百搭,尤其像他这种没什么背景的。
而瞿天想,郁泽就给他足够的踏板。
前提是,尽全力医治周清。
郁泽带周清回本市住院,半个月的观察时间,足够瞿天搞定那边的一切。
宣哲跟闻霜来的时候唐蔚生也在,一进门就听唐蔚生的语气三分讥诮:“算你有眼色,瞿天那个人很现实,你要挖他,就要出足以让他心动的价,但他又有一颗跟性子不符的医者仁心,我大学时期第一次跟他交谈,得知他是医学院的学生时着实惊了一跳,我们学校医学院单独一个校区,来回一个小时,但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抽空来跟我打球,不怎么爱说话,总之挺矛盾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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