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夭
试炼台是由一块巨大棋盘石打磨而成,从辰时开启至未时,供十峰弟子切磋,偶尔有一些小摩擦也会在此处得到化解。
从杂事所出来,对面试炼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只体态纤合羽毛靓丽的仙鹤被拴树下受到许多围观,但即使受到了众多瞩目,仙鹤仍然姿态优雅,仪态大方,无时无刻不透露出高贵典雅的气质。
一个体修在试炼桩热身,一边对旁边好友道,“都说宠肖主,郁师弟的坐骑也颇有灵性。”
“据说破壳时就开了灵识,平素只亲近郁师弟一个人。”
开了灵识的灵兽天生带有不服输的血性,除却御兽宗,极少有修士有能力驯服灵兽当坐骑,这也是一种能力和身份的象征。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只仙鹤原本属于林秋白。
当年他在宗门大比夺得首席,鸿羽真人给他的奖励就是一枚灵鹤蛋,鸿羽真人的赠予林秋白向来认真对待,每日都会去孵化阁瞧上一眼,九九八十一天风雨无阻。终于等到孵化那一日,灵鹤孵化出来非但不与他亲近还狠狠叨了他一口,反而绕着郁楚慈打转,鸿羽真人便做主将灵鹤给了郁楚慈。
瞥见林秋白的身影,原本正小憩的灵鹤立即调过头,啁啾一声,拿白毛屁股对着他。
“灵鹤怎的被单独留下了,郁师弟去了哪里,怎么今天没有见到他的人?”
“郁师弟方才还在,后来有童子来传话说鸿羽真人找他,这才离去。”
……
日头逐渐毒辣起来,试炼台下树荫处坐满了人,这里正好将台上的比试尽收眼底,不时传来众人的喝彩叫好声。
路过试炼台,林秋白无意间抬首,注意到棋盘石上缠斗的两人似曾相识,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把人翻出来——
此时比斗的两人都是栖夜峰弟子。
占上峰的是栖夜峰外门弟子宿蔼,年纪偏小,境界低了半层,却看得出比斗经验丰富,屈于下风的是内门弟子陈淑沅,虽然境界偏高但都是丹药堆上去,被压打得喘不过来气。
棋盘石上斗得火热,树荫下众人也在议论纷纷,宿蔼也算试炼台常客,虽然是外门弟子但他勤学刻苦,突飞猛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更是愤愤不平。
“真不知道林秋白给这小子灌了多少迷魂汤,陈淑沅不过骂了一句不知廉耻,也没骂错,他就要扯着人比斗。”
“谁知道呢?”
“嘘,”旁边人指了个方向,“快看那边是谁?”
越来越多的弟子认出林秋白,议论声非旦没减少,反而愈演愈烈。
林秋白视线停落在宿蔼身上。
多年不见,当年三尺孩童竟然也已经长大成人。
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宿霭父母不详,被栖夜峰杂使弟子收养,栖夜峰栾峰主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收弟子不看资质仅看出身,座下弟子几乎都出身名门,宿蔼天资出众却无人指点,只在炼气徘徊,林秋白偶然在山门遇到他便随意指点过两句。
没想到宿蔼铭记在心,还为他出头打抱不平。
棋盘石上比斗尽乎一面倒,栖夜峰乃是剑修,陈淑沅的本命灵剑是难得开了灵识的宝物,宿蔼手里的剑却只是凡铁,本天壤之别没有可比性,但宿蔼经验丰富,并不与她硬碰硬,何况同门比斗点到为止,他只想出气,所以方设法逼退对方。
但陈淑沅显然没和他想到一起。
当着众同门面,她被素来瞧不上眼的外门弟子压着打,气得肺肝俱焚,尤其是当她为了躲避剑招,发髻上的珠钗被击落在地碎成两半,这简直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毓秀的鹅蛋脸都气红了。
台下人的窃笑,更是令她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她攥紧灵剑,“宿蔼,这是你逼我的。”
单论比斗她承认不是宿蔼的对手,但她储物袋里灵宝众多,眼下她从中掏出一枚朱红玉盘,手里掐出法决。旁观弟子有的凝神皱眉,觉得这样的未免太不公平,更多的则是平静等待,比斗动用法宝不算犯规。
法宝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宿蔼却注意到林秋白的到来,台下那人孤身站在树下,身形单薄,唯独一双眼一如初见沉静似渊,当年他便是这样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的给他讲解功法引他入门。
那些爬床绯闻,他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
微微恍神时,他一剑刺入玉盘,却如同刺入泥沼,虽然他反应奇快迅速折身后退,但两人不过寸尺之距,盘里暗射出的镖擦过他的手臂,留下寸长的口子。
陈淑沅也被这一剑逼到台下。
她虽然输了比斗,嘴边却挽起一抹得意的笑。
“宿师兄真给咱外门弟子争气!”
在众人喝彩声中,宿蔼从台上一跃而下,他没有理会那些围上来的弟子,而是径直朝树下那抹身影走去,手心攥着汗,但他还没有走两步,便头晕目眩,吐出一口黑色蓦然往前栽倒下来。
道衍宗内外门弟子之间一向有些龃龉。
但修士以强者为尊,内门弟子天资聪颖,外门弟子资质参差不齐,直到宿蔼挺身而出,撑住了外门弟子的脸面,可以说是他们的灵魂人物。
这些人团团围上来搀扶宿蔼,有人对陈淑沅怒目而视,“你做了什么!”
陈淑沅和众姐妹远远抱臂站在一处,“我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做,宿师兄怎么会晕倒!”
陈淑沅闻言反问,“谁知道宿蔼自己有没有病?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话。”
那玉盘里的暗镖是他兄长花了二十年时间制作的,毒性奇强,却不留痕迹,就算他们现在请来医修,也于事无补。
想到此处,陈淑沅畅快笑了起来,望着悲痛欲绝的人群反倒愈发得意洋洋。
试炼台上有值岗的医女,拖着小药箱走过来查看情况,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轻轻摇头,意思是她也无能为力。
宿蔼的同窗提着一口气顿时泄了,掩面痛哭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宿蔼。
周围有人认出那是林秋白,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他手速奇快地封住宿蔼周身大穴,又喂了个果子进去,一系列动作平稳有序,宿蔼中的毒极烈,不肖几息就面如金纸,七窍流血,周围人衣摆上都沾了不少黑血,他们脊背发凉指尖直抖,眼看着宿蔼好一个大活人,转眼就要不行了。
但林秋白的到来很快逆转颓势。
宿蔼虽然未醒,指尖却动了动,脸上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好转,急促崩溃的呼吸也变得绵长。
这简直是出乎意料!
陈淑沅笑意僵住。
方才宿蔼倒下时,旁观弟子并未有太大反应,现下却震惊非常,但一时又想到林秋白握有脂水,又以为自己看穿了真相。
唯有陈淑沅知道那毒脂水不能解,她惊愕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就见林秋白拾起宿蔼身边那柄卷了边的剑。
他仰起头,手指抚过铁锈密布的剑身,直起身体,转眸望来,“我也想和……陈师姐切磋一下。”
—
同一时间,鸿光殿。
道童将郁楚慈引入内殿。
跨过门槛,一道挺拔若竹的身影映入眼帘,鸿羽真人挽起宽袖,就着笔墨,在宣纸上涂涂抹抹勾勒出飞檐云梯亭台楼阁,郁楚慈瞳里掠过一丝星芒,他知道三十三天药祖的到来又让鸿羽真人回忆起在三十三天的过往。
宣纸上就是三十三天阆苑的描白。
搁下毛笔,鸿羽真人抬起头,眸中倒映出眼前兰芝玉树的小弟子,温和道,“楚慈,药祖已答应三月后为你医治,那时才气候适宜与恢复有利,你莫着急。”
郁楚慈轻轻摇头,为鸿羽真人添上一壶茶水,态度恭敬尊谦,“弟子不急,有劳师尊为弟子操劳。”
“没有你就没有此时的我,不要如我这般生份,”鸿羽真人心中熨帖,摸摸他的头。
郁楚慈躬身应诺,他垂下蝶翼翕动的眼帘,唇角却微微牵起,但这抹笑方绽开一半,却又见鸿羽真人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玉,这块玉受他时时摩挲,光亮滚圆,郁楚慈对它太熟悉不过。
鸿羽真人就是因为这块血玉,认出他是三十三天陪伴他的孩子,这才将他领回青庭峰,但现下他拿出血玉要做什么……
“还有一件喜事,”鸿羽真人唇边也难得带了笑意,“听闻狐岐山陆府嫡系子女都会配有一块血玉,楚慈,你是陆府后代。”
“可想认祖归宗?”
郁楚慈一愕,而后骤然撇向那块血玉,就如同望见什么洪水猛兽,下意识道:“不,不要!”
他的反应太过剧烈,见鸿羽真人蹙起眉头,郁楚慈终于绞尽脑汁,死死咬住下唇,“他们将弟子抛弃在外……弟子不想认他们。”
鸿羽真人负手立在窗边,望着蜿蜒回廊。
微风一拂,廊外风铃荡然作响,有如三十三天的海潮风澜。
郁楚慈愈发忐忑不安。
他嗫嚅片刻,忽然想到另一件鸿羽真人感兴趣的事岔开话题,“师尊,上回您说……结为道侣的事……”
鸿羽真人怔了怔,笑起来,调侃道:“你答应了?”
郁楚慈脸色一红,点点头。
他对谁都若即若离,在外历练也不忘交际打好关系,可以说是知己遍天下。谁对他有情谊他心里门清,却表现得很迟钝,装傻充愣玩暧昧,维持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姿态,心安理得地接受好处。
但鸿羽真人不同,那是他最大的倚仗,他绝对不能失去,为今之计唯有先用结契稳住师尊,打消他为他寻亲的倾向。
鸿羽真人心中沉吟,郁楚慈愿意与他结为双修道侣正是个好机会,他已经听说陆府寻子之事,并不像是故意抛弃,其中必定有误会,却也未立即解释,只打定主意遣人去陆府探听,待陆府来人,有什么误会当面澄清解开便是。
就当结契典礼上给小弟子一个惊喜。
第12章
试炼台陷入一片寂静。
一个灵根被废的凡人竟不自量力想要和栖夜峰内门弟子比试,这得多想不开啊?
试炼台围满了人,却都神情恍惚,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直到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简直不要命了。
陈淑沅不屑一顾,“你想来找死,我也不拦你。”
她志得满满地跃上试炼台。
姿态昂昂不动,十分傲慢,看台下的弟子们也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毫无悬念的结果,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同情和复杂。
林秋白正准备上台,手腕却被紧紧攥住了。
宿蔼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过来,脸上的汗还没有完全的消散,勉强支撑着身体,对他缓缓摇头。
林秋白却并非托大,剑甫一入手,就如同打开的闸门一般,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无数剑招。
他单手压住宿蔼的肩膀,手骨光滑瓷白,指尖就像剥皮的果肉色泽晶莹粉嫩,宿蔼微微恍神,林秋白凑到他的耳边,回握他的手微微用力:“放心罢。”
说罢他轻轻松开宿蔼的手,走上试炼台。
手里仍然握着那柄生锈的剑。
陈淑沅眼尾微微上挑,状似轻蔑不屑,手里刻意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似乎感觉到她的战意,手里的灵剑也在嗡嗡颤响。
但对面青年似乎不为所动,拇指推剑格,那柄锈迹斑斑的剑便出鞘,全然暴露在众人眼中。
陈淑沅差点失笑,观看的弟子们越发沉默。
林秋白握紧手里锈剑,潼潼眼瞳好像不透光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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